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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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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以龄恍惚了一下。zicuixuan

    五年了,这真名恍如隔世。

    她能感觉到苏慕看她时如同旧识般亲切,但她此时看着苏慕,在脑海中怎么都拼凑不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有些困惑,便问:“大人如何认得我?”

    苏慕俯下身去查看气息微弱的徐锦娘,回身示意带来的人将她抬走,转头向乔以龄道:“当年在南疆,我与你表哥顾丛嘉曾是同袍,就此结为至交。五年前我见过你,但你应该不认识我。”

    乔以龄听见“顾丛嘉”三字,眉棱一跳,迅速看了苏慕一眼。

    苏慕是肃州通判,又与顾丛嘉有旧交……

    她试探着问:“苏大人平日会去肃州大营吗?”

    苏慕道:“肃州大营有些编制事务是由思靖府统筹,因此我时常会去肃州大营。”

    她的眼睛骤然亮起,月光下美得惊人,看得他怦然心动。

    他不可遏制地想到,她早没有婚约在身,曾经的阻碍已经不复存在。

    她分明那么欢喜,却不愿在生人面前表露太多情绪,朝他盈盈一礼,道:“大人既是丛嘉表哥的好友,那么我也得说实话,我在肃州逗留这些天,实是为了见一见丛嘉表哥。”她剔透的眼眸带着期望看着他:“我与他一别经年,十分惦念他,不知道大人可否安排我们见一面?”

    苏慕垂眸凝视她,半晌,柔和微笑:“好。”

    乔以龄轻声问:“大人是否知道,丛嘉哥哥过得好不好?”

    “他是去年才新来的思靖。”苏慕仍然记得见到顾丛嘉的那一晚——满山风雨,面目沧桑的顾丛嘉如从幽冥中来,周身肃杀冰冷,敲开他门的第一句话是“帮我盯着一个人”。

    苏慕静静看着她:“我想你应该知道,他过得不会好。何况现在肃州总兵是胡纲,你知不知道胡纲当年就是把顾相置于死地的人之一?顾丛嘉现在在胡纲手下,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乔以龄问出这一句时带着些微弱的祈求,但听到苏慕的回答,虽然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却依旧忍不住心头揪痛一下。

    家门之恨,失路之痛,日日熬煎,他又如何会过得好?

    苏慕温声道:“我大约后日会去肃州大营。你可会骑马?”

    乔以龄点点头。

    “那么你届时同我一道骑马去。”苏慕微笑,眼中带了些狡黠,“运气好的话,也许能把徐锦娘的秘密一并带过去。”

    *

    徐锦娘觉得自己沉睡了很久,睡梦中有人在身边轻声细语,又有人帮她擦手擦脸,她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善待过,只觉得想要落泪。

    如影随形笼罩着的黑暗渐渐褪去,一道明亮的光芒直射进来。

    她霍然睁开了眼睛。

    天光大亮,灿烂日光照在她的脸上,也将室内染上一层暖色。

    “你醒啦?”

    她听得这一声,费力地转头看向门口。

    一个陌生的美丽少女立于日影之中带笑看着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朦胧光晕。

    徐锦娘一时恍惚,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少女脚步轻快地朝她走过来,将手中托盘放在床头:“大夫说,你还得几天才醒,没想到你醒得这么快……你可有哪里不适?”

    浑浑噩噩的记忆忽然清晰起来:那人凶神恶煞的神情,他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咽喉……像被一道惊雷打过,徐锦娘忽地脸色惨白,惊恐地望着眼前的少女,颤声问:“你是谁?”

    乔以龄看着面前这个孱弱女子,不禁生出恻隐之心:“放心,在这里你是安全的。你不宜多说话,先睡一会儿吧。水给你放在床头了。”

    她转身出去,准备带上门的时候忽然转过身,朝徐锦娘笑道:“还有我做的沙果干,你尝尝味道如何。”

    徐锦娘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

    苏慕放下杯子:“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乔以龄摇了摇头:“她一直被人那样对待,对人自然是会有戒心的,你不要过于心急。”

    苏慕那天将徐锦娘带走问话,那女子只是捂着脸哭,他没有证据又不能强行逼供,只能将她先放回来。

    这两日乔以龄为了便于接近她,便恢复女装,看准时机便经常去陪着她,与她叙闲话谈家常,给她剥秋天的干果吃,徐锦娘看她的眼神渐渐有了些松动。

    这一日乔以龄再去她房间的时候,徐锦娘甚至带了些浅淡的笑意。

    乔以龄看着她的手,那么纤长美丽的手型,却是伤痕累累:“你经常做针线活计?”

    “嗯。”徐锦娘道,“我幼时家乡遭了水灾,家里就剩我一个,我逃荒出来投奔了一个远房婶娘,为了生计就学做针线活赚钱,后来婶娘病了,我就把自己卖给了镇南赵家,供养婶娘……”

    乔以龄出身高门世家,没见过什么民生疾苦,此时听得恻然动容,忽然捕捉到她话语中的“镇南赵家”四个字,心头一跳,定定看着她。

    徐锦娘静静道:“金石居从来都只是个幌子。这三年来肃州军中一直都有人暗中和镇南赵家传递消息,都通过金石居。有时候是一封密信,镇南那边定期会有人来拿,有时候他们会在金石居后院见面密谈,但都关了门不让人接近,具体谈了什么,我却不知道。”

    乔以龄问:“知道肃州军中那人是谁吗?”

    徐锦娘摇头:“不知道。”想了想,又道:“那天好像听他们提到了‘胡大人’三个字。”

    胡大人……

    难道是那位肃州总兵胡纲?

    乔以龄问:“所以那天那个胥吏刘广,是胡大人的人?”

    刘广放大的脸在徐锦娘脑中一闪而过,她瑟缩了一下身子:“我不知道。”

    乔以龄点点头,给她掖好毯子,低声叮嘱道:“明日我和苏大人会出去一趟,已经安排人照看你,需要端茶递水的叫一声就是,只是你不要轻易出去,我怕会有人发现你。”

    徐锦娘应道:“我明白。”

    *

    第二日乔以龄照旧扮上男装易了容,同苏慕前去城外肃州大营,骑马奔了约半个时辰,便见到了星罗棋布绵延不绝的营房。

    苏慕熟门熟路带着乔以龄进了营中,径直朝顾丛嘉所在的营房走去。

    乔以龄走了几步便忽地停住步子。

    苏慕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李九韶从营房中出来,边走边吩咐事情,一身常服也显得矜贵。

    曾经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年,已经俨然有了上位者的姿态。

    苏慕转头看了一眼乔以龄,心便像被虫子啮咬了一下。

    她眼中全是李九韶的身影,目光不由自主地追着他,缠绕着他,欲诉还休。

    苏慕的手在袖中悄然紧握成拳,随即又放开。

    没关系,过些时日李九韶便要领兵出征,而他会有很多机会和她在一起。

    他不着急。

    *

    苏慕和乔以龄还没到顾丛嘉的营房,隔着远远地就见到士兵聚在一起打拳练武,人声鼎沸地煞是热闹。

    旁边坐着一个人,神情疏淡,只是冷眼看着。

    乔以龄的心一下子猛跳起来。

    那是顾丛嘉。

    他到底是世家子,即便经历五年底层磋磨,仍是风神秀逸气韵清朗,一眼就能看出他和那些行伍大老粗的不同,犹如鹤立鸡群。

    一个壮汉稍顷就把对阵的另一个人撂倒,呵呵笑道:“我赢了!”

    那被摔倒的人故意装着站不稳,跌倒在顾丛嘉脚边,忽然嚎叫一声:“你踢我干什么!”

    顾丛嘉连眉毛都懒得抬一下,一伸手就把那人拨拉开,起身就走。

    那人一把拦住他:“说你呢!你……”

    顾丛嘉陡然抬眼,目中凶狠戾气逼得那人倒退了一步,没再敢拦,色厉内荏道:“你还当自己是个人物?你不过是出身高点,如今是个混日子的戴罪之身,有什么可神气的?”

    顾丛嘉面无表情,一闪身从他身边过去,进了营房。

    风似乎太大了,吹得眼睛也酸,心里也酸。乔以龄走向营房的脚步越来越慢,苏慕便回头看她。

    她垂着头,慢慢道:“苏大人,一会儿在他面前不要说我的真实身份。”

    苏慕有些诧异。

    乔以龄眼里渐渐涌起泪:“我觉得,他可能不想让我看见他如今这幅模样。”

    “那么你要以什么名义去看他?”

    乔以龄低头想了想,道:“你就说我是仰慕他的人,死乞白赖缠着你非要让你带着见他一面……”

    苏慕会意点点头。

    *

    顾丛嘉刚进了营房,就见苏慕和一个不认识的黄瘦少年相继进来。

    苏慕笑道:“丛嘉,我向你介绍下——这是我偶然相识的盛州商户梅瑾辞,他一定要见一下你……”

    顾丛嘉转过头,便见那个黄瘦少年一脸仰慕地望着自己。

    少年语声清朗道:“我一向钦慕顾将军的美名和功勋。顾将军年少有为,有青竹风骨,雪松气魄。当年将军才十几岁年纪,云山一战便初露锋芒,名扬军中;往后诸场战役,都是战功赫赫,威名远播。将军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大人物,也必然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苏慕轻咳一声,掩住唇边柔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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