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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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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远直接过滤了李二毛的意见,把他当成了一团空气,转头去问秦弦:“小弦,你支持吗?”

    秦弦点了点头,小少年稚嫩的脸已经慢慢开始长开了,模模糊糊间有了些许少年的轮廓:“我都听哥哥的。msanguwu”

    季远点了点头。李二毛见他两兄弟就这样下了决定,急了:“我的乖乖,你可能没听懂你哥的意思,他的意思是要拿你爸爸妈妈给你们留的钱来……”

    “我知道。”秦弦一脸认真严肃的表情:“我都听哥哥的,妈妈说了,让我听哥哥的话。”

    李二毛:“……”

    季远伸手揉了一把秦弦的头:“小弦乖。”

    秦弦小狗似的在季远手心蹭了蹭脑袋,季远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李二毛:“两票赞同,一票反对,少数服从多数,你的意见无效。”

    李二毛沉默了,盯着桌面发呆,久久都没有动一下。

    季远看他半天没反应,伸手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二毛?你该不会是感动得哭了吧?”

    半晌,李二毛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兄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你为了我这么做,我真的……”

    “打住!”季远打了个寒颤:“别肉麻啊!什么感谢啊,以身相许啊之类的话就甭说了,留着下辈子给我当牛做马吧。再说这钱以后还要还的呢,你这么一说,以后我都不好意思叫你还钱了。”

    “不,你让我说。”李二毛抬起头看着季远,他眼眶通红,连鼻尖都红了:“季远,我真的很谢谢你。我这短短十几年的生命当中,唯一的那点光全都是你和林姨给我的,有时候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你们,我可能活不到今天,应该早就死了吧。”

    季远听他这么说,心里有些泛酸,他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安慰李二毛。

    可他绞尽脑汁也没能从他贫瘠的语言,和有限的知识储备当中选出一点有用的话,于是只好保持沉默听着。

    “这辈子能认识你和林姨,能跟你做兄弟,是我最幸运的事了。”李二毛的语气近乎虔诚:“你不知道,我刚才听到你说要出钱供我去上学时心里有多高兴,就好像……就好像那一瞬间,我过去的日子里所受的所有的苦都不重要了。原来这世上,并不是真的没人不在乎我的死活的,被人在意的感觉真的很好,我觉得……觉得很幸福……”

    李二毛说的颠三倒四,但季远还是明白他的意思——他很感动,也很高兴,而且觉得很幸福。

    季远这时候才真正地了解李二毛,理解他的内心所想。

    可他一点都不高兴,因为直到现在他才知道他最好的朋友的内心是一片荒芜的。

    一直以来都没有人真正地爱他,也没有人真正地关心过他。从来没人在乎他是死是活,优不优秀,有没有理想,是否吃得饱穿的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缺点是什么,优点又是什么。

    他从出生开始,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活在五彩缤纷的世界里。

    “二毛……”季远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说点什么,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喊了李二毛一声,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二毛把脸一抹,翻脸比翻书还快,眼睛和鼻子上的红晕还没消失,又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兄弟,我知道,你不用说了,我懂你的意思。”

    这就是从小玩到大的默契了,有些时候真的不用特意表现,两个人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季远心中有千万河流同时怒吼着汇入海洋之中,万道江流入海, 奔流不息,千言万语只凝聚成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李二毛诚恳地说:“我不能用你的钱去上学,这是你和小秦弦最后的依仗了,你这么贸贸然拿出来,万一以后出点事可怎么得了?

    而且我自己很清楚,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硬着头皮去读书,除了浪费钱,没有一点好处。”

    这一次季远没有直接单方面驳回他,他打算先听听李二毛的意思:“那你打算怎么做?”

    “来之前我就想过了。”李二毛学着大人的样子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我打算在这里找份工作干……”

    季远没吭声,李二毛继续说:“其实招工限制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严格的,你记得吗?我们隔壁村那个谁,就是跟我一样小学毕业就没读书了那个人,他不就出去打工了吗?只不过没有进厂子,听说进厂子才必须要十六岁还是十八岁来着。”

    季远:“所以呢?”

    “我是这么想的啊。”李二毛挪了挪凳子,把凳子挪到了季远旁边坐下:“我打算去找个饭店,我早就计划好了,先去饭店当服务员,然后勤快一点,没事学学切菜,配菜什么的,最后学炒菜,等我学会以后出来,咱们自己开饭店怎么样?”

    李二毛跃跃欲试,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即将要出人头地的亢奋。

    季远看了李二毛几秒,并没有直接泼他凉水,人有时候总是要有点奋斗目标的,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李二毛不肯去读书,但愿意去找个饭店当服务员倒是可以的,起码比让他四处游荡好。

    至于他说的开饭店,季远觉得就算他想开,那起码也是好几年后的事了,等到时候再说吧。

    李二毛见季远半天不说话,还以为他又想着法子要自己去上学,当即开口道:“我决定了,明天开始我就去找工作。”

    “行吧。”季远说:“不过你刚来,对这里肯定不熟悉,要不这么着,今天星期三,你在家里玩两天,等星期六放假了我跟小弦一起陪你找工作去,反正星期六我也打算去买几件衣服,正好顺便陪你找工作了。”

    李二毛:“我就找个工作,咋还需要你们陪,不要把我想得那么蠢好吗?我是十五岁,不是五岁,你还怕我走丢了不成?”

    深知李二毛同志的尿性的季远知道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也不说话了。

    季远顺手拿过垒在桌子另一边的书,从里边翻出了两百块钱给李二毛。

    李二毛吓了一跳,说话的语调都变了:“干什么?你给我钱干什么?!”

    季远把钱往李二毛手里塞:“明天去之前先去买套衣服,再买双鞋,别给哥们丢人。”

    李二毛没动,季远掰开他的手把钱硬是塞到了他手里:“给你你就拿着,找工作尽量找离家近一点的,以后吃住都回来。虽然挤点,但我们三个男人也没什么关系,你不是要开饭店吗?那必须从现在就开始攒钱,你现在十五岁,先干十年,等攒到二十五岁的时候就一定可以开一家饭店了。所以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乱花一分钱……

    行了,别哭啊,你怎么跟秦弦小时候似的,动不动就哭……行了行了,快滚过去自己打地铺去,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对了,小琴弦,你也快点洗脸刷牙上床睡觉了,还玩?明天还读不读书了?”

    第二天季远呵欠连天地从床上坐起来,顶着个熊猫眼要起床去煮稀饭。

    结果一睁开眼,看见李二毛早就把饭煮好了舀好放在桌子上凉着,自己正撅着屁股轻手轻脚地在厨房洗锅。

    季远有些发愣地看了李二毛一会儿,最后把秦弦从床上揪了起来。

    吃了饭季远两兄弟各自去上学,季远走之前把家里的钥匙留给了李二毛。

    李二毛还要在家玩一会儿,现在太早了,饭店可能还没开门。

    中午季远和秦弦回来的时候李二毛已经做好饭了,季远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问李二毛:“你没去找工作吗?”

    “去了。”李二毛拿着洗好的碗筷出来:“早上问了几家,他们刚开始都嫌我年纪小。不过可能这个小破县城也不好找人,最后都勉为其难地表示要我,不过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少给点工资,我打算下午再去转转,择优选择嘛,说不定还有更好的饭店呢。”

    季远赞同地点头:“确实,多看几家吧,反正也不急这一天两天的。不过二毛,这工作可不像我们在农村瞎玩的时候,更不能像读书时那样混,既然选择做了,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好好做。”

    “我知道。”李二毛放好碗筷,转过身去厨房端电饭锅的时候,看见秦弦抱着电饭锅内胆从厨房出来了,李二毛接过秦弦怀里的锅开始盛饭:“我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打算好好看看的,你放心吧。”

    季远于是不多说了,有李二毛在,兄弟俩轻松了不少,中午一回来就有饭吃,吃了饭两个人还能再睡一小时午觉。

    下午季远和秦弦走后,李二毛又出去看了,最后他选了一家看起来逼格很高的餐厅。

    这餐厅逼格确实挺高的,里面的服务员女的全部穿旗袍,男的穿西装,装修的也……挺富丽堂皇的。

    李二毛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亮闪闪,险些闪瞎了他狗眼的装修,只好用他记得最清楚的成语“富丽堂皇”来形容了。

    没想到他们这个小破县城,还能有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饭店。

    李二毛成功应聘出来后由衷地感叹了一番,下定了决心来这上班后,哼着跑调的小调,吹着口哨回去了。

    当天晚上,李二毛在饭桌上郑重地宣布了自己的工作,然后用他那并不渊博的知识缅怀了过去,其实过去没什么好缅怀的。

    接着,李二毛同志又陈述了现在,最后又慷慨激昂地瞻仰了未来。

    顺便还把自己出人头地,开着豪车搂着美女的画面脑补了一下。

    足足说半个多小时,也真难为他,说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重复的话。

    最后,李二毛同志终于结束了他声情并茂、激情四射的演讲,吃饭了。

    李二毛坐下扒拉了一口饭,兴致勃勃地说:“季远,小琴弦,等我发工资的时候,请你们吃大餐!”

    从这天开始,李二毛同志就正式成为了一个有工作的“大人”了。

    第一天上班回来,季远问他:“第一天上班感觉怎么样?”

    李二毛同志意气风发,完全不像是拉了一天磨的驴,倒更像是开了个饭店的老板一样喜气洋洋:“爽!”

    季远看他乐得跟什么似的,应该挺适应上班的生活的,也不管他了。

    李二毛他们那餐厅两班倒,一个星期轮一次班,但他还是每天都会把季远兄弟俩的午餐和晚饭准备好。

    上白班的时候回不来,他就早上把他们中午要吃的饭菜准备好,分开炒的半熟,等季远和秦弦回来的时候回一次锅就好了。

    等下午店里不忙,大家都在休息,只留几个人值班的时候,他就回来给两兄弟准备晚餐,然后又急急忙忙回去上班。

    季远看他来回瞎折腾,就叫他不要弄了,他跟秦弦放学后回来会自己做饭的。

    但李二毛不听,每次说的好好的,第二天他还是照样这么干。

    季远知道他这是觉得他欠自己的,所以想做点别的什么来报答自己。

    可季远哪里需要他的报答。

    但季远说过好几次,发现都没有改变李二毛同志的想法,只好随他去了 。

    每天不再为了吃喝费力气的时候,季远突然就觉得清闲多了,不像以前,每天都急急忙忙的,累得跟条狗似的。

    日子快得飞起,转眼间李二毛已经上了半个月的班了。

    李二毛像是吃了永久性兴奋剂一样,每天都怀揣着开饭店的理想,勤勤恳恳、兴高采烈地去上班。

    看得季远都有点羡慕他了,朝着自己的理想一路奋斗,大约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银杏叶随着萧瑟的风一片一片地往下落的时候,天气就彻底凉了。

    一片银杏叶旋转着从空中飘然落下,轻轻落在了季远的肩头。

    季远站在一排银杏的道路中央,天地间一片金黄。

    少年矗立在满是金蝶的道路中央,伸手捻起肩头的叶片,轻轻一转叶柄,那小叶立即转动起来,季远微微牵起嘴角,嗅了嗅这仿佛玉琢的叶片。

    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抱着一沓卷子从道路的尽头缓缓走来,她一抬眸,就看见了拿着银杏叶颔首低眉的季远。

    少年还未长成成年人的骨骼,身形依旧瘦削,显得有点单薄。

    他鼻梁高挺,面部轮廓优美流畅,如漆似的浓眉镶嵌在眉骨上,略薄的嘴唇微微扬起,一双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银杏叶的光泽,像有星星在他眼睛里闪烁。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偶尔有几片叶子袅袅落下,发出细微的轻响。

    少女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突然之间只能看见这一条道路,仿佛世界上只剩下这一副画面似的,她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女孩的心忽然被人小心地捧起来放在了云端,飘忽不定的感觉让她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啪!”

    少女怀里抱着的卷子突然掉到了地上,季远听见声音一侧头,就看见了一个姑娘站在不远处。

    季远认出来那是自己班上的同学,于是走过去帮她捡卷子。

    少女终于回过神来了,忙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

    花季少女的心里一棵萌芽破土而出,开始抽枝发芽。

    少女心里七上八下,她脑子里一团乱麻,一边捡卷子一边胡思乱想。

    按校园小说的情节,这种时候男女主捡卷子时总会不小心碰一下手,然后两人互相看着对方愣神,再各自有些难为情地别开目光,最后男主帮女主捡起卷子,女主说谢谢……

    然而现实能写进小说,小说却是很难照进现实的。

    毕竟卷子都要捡完了,两个人的手都还是泾渭分明,中间仿佛划了一道楚河汉界。

    少女把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了的思绪强制性拉回来,琢磨着要不要有意无意地碰一下这个帅哥的手。

    然而有贼心没贼胆,直到季远把卷子全捡起来整理好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都还在纠结。

    “谢谢。”少女只好红着脸硬着头皮,细声细气地说了声谢谢。

    季远笑了笑:“不客气。”

    然后转身走了,回家吃饭去了。

    直到季远消失在银杏树的尽头,罗婷婷还傻愣愣地看着他走过的地方。

    她是个温柔懂事的乖乖女。虽然她自己不这么认为,但起码别人是这么评价她的。

    从小到大就没让父母和老师操过心,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她是从来没有发现异性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的。

    季远跟她是同班同学,认识,但不熟。他们做了一个多月的同学,季远在她的印象里是个学习成绩不错,但不怎么合群的人。

    这个人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仿佛随时随地都在赶时间。

    除了上课,在学校里根本看不见他的人影。

    这是罗婷婷第一次在放学后看见季远出现在学校里。

    中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她是趁着下课前几分钟去办公室拿数学卷子的。

    而整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下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老师要讲试卷,而她想放学回家吃饭后在家里多睡一会儿,所以把拿试卷的时间选在了现在而已。

    然后就遇到了一放学就会准时消失在学校里的季远。

    她不知道季远为什么今天不再急急忙忙的了,实际上季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赶过时间了。她有时候能看见他出校园的步伐松快了许多,没有以前那种急匆匆的感觉了。

    虽然如此,但他还是那个第一个出学校门,最后一个进教室的人。

    或许是今天的季远心情格外的好,还在回家的途中欣赏了一番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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