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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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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而久之,李二毛就开始羡慕和嫉妒季远了。zhaikangpei

    李二毛虽然年纪轻轻,却早早就遭受到了生活的毒打,身体和心灵所遭受的双重创伤,让他的心理年龄比同龄人都要成熟一些。

    但噩梦一般的童年,以及幼年时那无尽的谩骂和随时随地可能迎来的毒打,后来还是像一个恶魔,把李二毛推进了一个深渊。

    不过在这充满了暴力的童年里,李二毛仍然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感受到了一点不可多得的温暖。

    这温暖一点来自于季远,一点来自于林秋亭。

    也是这点温暖,最后在李二毛生命弥留之际,撑着李二毛走完了他这悲惨曲折的一生。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的李二毛还是个欢欢乐乐小傻逼。

    “怎么你就这么走狗屎运有这么好的妈,我就没有?”李二毛经常愤愤不平地这么问。

    每次听到这话,季远心里不免有些洋洋得意,但他表面上仍然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什么妈?谁是我妈?我妈早就死了,你不要乱说。”

    虽然季远也遭遇了家庭巨变,也成熟了一点,没有像其他的小孩那样,成天像个傻逼一样拖着鼻涕犯二。

    但他到底没有遭受过李二毛那种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的日子,所以跟李二毛比起来,他还是差了一点。

    “唉,兄弟。”李二毛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你知足吧,你看看你过的什么日子,你再看看我过的什么日子。我告诉你,你不要不识好歹,你知道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见你妈是我妈吗?”

    他说完还嘀咕了一句:“如果她是我妈该有多好。”

    随后眼睛一红,垂着头不说话了。

    季远看见李二毛哭了,他头垂得很低,但季远还是看见他的眼泪砸在了他脏兮兮的手上。

    他的胳膊上青一片红一片,手背上还有新鲜的血口子。显然,他昨天晚上肯定又挨打了。

    李二毛一身都脏兮兮的,他的衣服已经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而且已经不合身了,袖子短得已经快到手肘上了。

    现在已经入秋了,天已经凉了下来,季远早就穿上了长衣长裤和运动鞋。

    他却还穿着只到膝盖的短裤,和一双烂兮兮,已经没有扣带鞋的凉鞋。

    冻得瑟瑟发抖,全身都是红的。

    他头发乱糟糟的已经长到了耳朵下边,又脏又乱像鸡窝一样,还有虱子在头上爬。他上一次剪头发还是半年前,林秋亭带着季远和秦弦去剪头发的时候他跟着去,林秋亭出钱帮他剪的。

    李二毛有爹有妈,却过的像一个没爹没娘的流浪儿。

    季远看着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酸。

    他心里五味杂陈,杂七杂八的情绪纷纷扰扰搅成了一团乱麻。

    就在这纷杂错乱的思绪里,一句话破空而出,从季远的心里直冲云霄,继而占据了他整个胸膛,然后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如果她是我妈该有多好。”

    季远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回味李二毛这句话。

    如果她是我妈该多好。

    是啊,如果林秋亭是李二毛的妈,那么李二毛现在应该像他和秦弦一样,穿着得体,干干净净,不会挨饿受冻,也不会挨骂挨打。

    妈妈……

    季远第一次开始在心里思考这两个字的含义,然后不由自主地把妈妈这两个字和林秋亭联系到了一起。

    他不知道别人的妈妈是什么样的,有妈妈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但就在这个下午,季远第一次在李二毛的影响下,开始试着把林秋亭当成妈了。

    他想,世界上的妈妈只要不像李二毛的妈那样,其他的妈妈大约都差不多吧。

    这天下午,这个已经十一岁的少年,第一次在心里对着林秋亭的模样,轻轻地试着喊了一声:“妈妈。”

    季远突然看了李二毛一眼:“明天去赶集吧。”

    李二毛还沉浸在悲伤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季远的话就点了点头。

    晚上,季远思考良久,还是在饭桌上硬着头皮开口了:“给我点钱。”

    林秋亭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看着他问:“你要买什么?”

    季远想了想,认为没必要瞒着她,就说了实话:“天冷了,二毛还穿的短裤凉鞋,他爸是不会给他买衣服的,我想给他买套衣服。”

    林秋亭顿了顿,说:“我不建议你给他买新衣服。”

    “为什么?”季远难以置信,以他对林秋亭这些年的了解,只要是他的要求林秋亭都会答应,他显然没料到林秋亭会这么说。

    林秋亭冷静地看着季远:“他爸会打他的。”

    “为什么?”季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自己不管二毛,不给他买衣服还不许我买?!”

    林秋亭:“因为这样会让他丢脸。”

    这是林秋亭第一次站在成年人的角度,用一个成年人的口气跟季远说话。

    “你这样做。”林秋亭说:“他会觉得你是在故意恶心他,这伤了他的自尊,作为一个男人,他不需要你帮他养儿子。他不但不会领情,而且还会恨你。当然,他不会来骂你,可是他会把这气变本加厉撒在二毛身上。”

    “为什么?”季远简直听到了天方夜谭,他完全想不通,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吗?自己不对自己的儿子好,还不许别人对他的儿子好?

    林秋亭想了想,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在季远面前对李二毛的父亲评头论足,她大概不是个喜欢嚼舌根的人,今天晚上说这些话,应该已经到了她所能接受的底线。

    林秋亭没有继续剖析李二毛的父亲的为人,而是换了一种说法:“人活着,不只是为了衣食住行,还有别的东西也很重要。这个东西被统称为自尊,它就像心灵上一层无形的衣服,虽然看不见,但是却很重要。你这么做,就是剥了他的这层衣服。这种做法,跟让他不穿衣服在村子里跑来跑去没什么差别。你想一想,如果让你不穿衣服在村子里跑几圈,你会怎么样?”

    季远终于不吭声了。

    季远和林秋亭的对话,秦弦听不懂,只好瞪圆了眼睛,一会看看妈妈一会儿看看哥哥。

    听到衣服时,秦弦终于明白了一点,忙不迭地表现自己,用那软软糯糯的童音大声说:“我知道!哥哥我知道!不穿衣服羞羞!”

    季远点了点头附和他:“对,不穿衣服羞羞,你可要记得早上起床要先穿衣服哦。”

    林秋亭看见这一幕,难得地露出一点温柔来。

    自从季远父亲死后她就一直是一个表情,整个人无悲无喜,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今天晚上,她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居然破天荒地散发出了一点温度。

    “不过买衣服不行,买点其他的倒是可以的。”过了一会儿,林秋亭又说:“你明天可以带他去街上玩一玩,吃点东西,顺便帮我买点盐和酱油回来。”

    季远还没说话,秦弦先蹦了起来了:“哥!我也要去!”

    他最喜欢赶集了,特别是跟他哥一起,走累了季远会背他不算,季远有时候还会用自己的零花钱给他买玩具。

    林秋亭就不一样了,自从父亲死后林秋亭就不抱他了,晚上更是不让自己跟她睡。

    每次想去赶集必须自己走,哪怕实在走不动了林秋亭也不会心软,只是冷眼旁观地看着他哭。

    反而是季远常常看不下去,背着秦弦回家。

    季远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零花钱给秦弦买零食玩具的。

    他偶尔瞎混,钓个黄鳝捡点知了壳什么的让林秋亭帮他卖,卖了他也不要钱让林秋亭收着,但是林秋亭还是会偶尔给他一点零花钱。

    然后季远那点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就在不知不觉中进了秦弦的肚子,或者变成了秦弦的玩具。

    不过好在秦弦还算有点良心,一有点吃的还是第一个给季远送去,但是已经五年级的季远早就不吃他的零食了。不吃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零食和钱都搭进去了。

    “那二毛怎么办?”季远还是有点不放心李二毛:“这么冷的天,他就穿成那样,会生病的。”

    林秋亭思考了片刻,说:“我有办法。”

    第二天,季远带着秦弦和李二毛上街玩去了。

    林秋亭在家里开始打包不要的衣服裤子,秦弦和季远穿不了的衣服全部收拾起来装了一大麻袋,里面再间或塞了几件季远不怎么穿的衣服。

    做好这些,她再趁着李二毛他爸不在家的时候出门去李二毛家找李二毛的后妈。表明意思自己大扫除,搜出来一大堆没用的衣服,想让李二毛的父亲去帮自己抬一下,抬出去扔掉。

    李二毛的继母的为人跟李二毛所描述的相差无几,此人还特爱占小便宜,她可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要能占的便宜她都不会错过。

    一听林秋亭这么说,她当即就抱着她四岁的儿子跟了来看:“不要的衣服扔了也快可惜的,听说有收旧衣服的,可以拿去卖呀。再不行还能拿去弹两床棉絮,盖是不行,拿来垫在床上还是可以的。”

    林秋亭说:“这全是小远两兄弟穿不了的衣服,卖不掉,弹棉絮也不够,我想了想,还是扔了吧,也省心。”

    李二毛后妈抱着孩子拉开袋子看了看,有些可惜地说:“呀,还是好衣服呢,有些都还是新的。”

    林秋亭:“孩子长得快,有些衣服没穿两回就穿不了了。”

    “哎呀也别扔了。”李二毛的后妈说道:“要不给我吧,我拿去弹棉絮,正好我家棉絮少不够用。我再看看有没有合适我家那两崽子穿的,让他们也尝尝捡别人衣服穿的滋味,就当忆苦思甜了,就省得我再去买了。”

    “只要你不嫌弃就行。”林秋亭说。

    “嗨,有什么好嫌弃的。”女人摆了摆手说:“小孩子长得快,捡捡别人的衣服穿也正常。”

    当天中午回来时,季远就听见李二毛的爸爸在家里咆哮的声音,后来被他继母更凄厉的尖叫声压住了。

    第二天,季远就看见李二毛穿上了他的旧衣服。

    季远营养充足,心情愉快,所以长得比营养不良的李二毛快。

    他换下来的不合身的衣服穿在李二毛身上刚好合适。

    发生这件事后,季远发自内心地对林秋亭产生了一种敬佩,他开始发现,他的继母跟普通的农村妇女不一样。

    这个瘦得几乎孱弱的女人即使在这落后的农村里待了两年,依然跟这里格格不入。

    她从不占别人的便宜,也不像别的女人一般整天东家长西家短,谈论这个讨论那个,叽叽喳喳的惹人讨厌。

    他一不骂人二不打小孩,甚至连脾气都不发。

    她唯一一次发脾气是去年季远跟人打架被人找上门那次,但即使那样她当时仍然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提着刀出来把那人吓跑了。

    只是当时季远的这种感觉还不清晰,经过这件事后,那种感觉就清晰明朗了起来。

    季远开始心甘情愿地臣服于她,琢磨着叫林秋亭妈这件事了。

    然而他还没等到机会叫妈,季远就被林秋亭收拾了。

    事情的起因是季远天天忙着弄点什么来卖钱,于是伙同李二毛每天晚上去抓青蛙。

    青蛙没有黄鳝好抓,季远怕秦弦跟着自己不安全,于是就让他在家睡觉,承诺自己卖了钱给他买玩具,秦弦听了这话果然不跟着了,天天畅想着他的新玩具。

    为了这个承诺,季远每天脑子里都是青蛙青蛙青蛙,也无心学习了,每天就琢磨着捉青蛙。

    然后在期中考试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垫底了,季远的成绩呈直线下滑,下滑的坡度之光滑,连点褶子都没有。

    老师终于愤怒地请家长了。

    林秋亭去学校的时候,老师先是义愤填膺地控诉了季远在学校里的表现,然后添油加醋地说他怎么无心学习,最后把林秋亭骂了一顿。

    林秋亭虚心受教,低着头挨骂一句话都没说,挨完骂就回去了。

    然而当天晚上回去,她就让季远感觉到了她的恐怖之处。

    她坐在那里,面无表情从嘴巴里吐出三个字:“写作业。”

    季远知道白天的事,不敢触她霉头就老老实实地写。

    林秋亭就在旁边坐着看他写,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直到季远把作业写完她拿来检查,用笔把错的勾出来扔回去,说:“错了,重写。”

    季远本来就不会才会做错,重写又有什么用,还不是错。

    可林秋亭就在那里陪他耗着,季远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重写。

    结果写了错错了写,林秋亭也不教他,只一遍遍告诉他错了让他重写。

    季远简直如坐针毡,心理防线慢慢崩塌了。

    他本来就不会,还得对着同一道题反复写,还越写越错,心里越写越烦,最后彻底崩溃了。

    “我不会。”季远终于蔫了。

    这一次林秋亭才开始教他,所有的作业写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写完后林秋亭问他:“作业写不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季远想说烦,可是又不只是烦,他不光烦,还莫名其妙地心慌。

    林秋亭看着他那模样,问:“你想不想以后再有这种感觉?”

    季远沉默地摇了摇头,林秋亭继续说:“那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从明天开始每天的作业写完了就给我检查,以后不许去捉青蛙了,睡觉去吧。”

    季远嗯了一声,转身回房了。

    从这之后季远彻底老实了,不捉青蛙了,也不出去胡闹了。每天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放学回家写完作业交给林秋亭检查,乖得跟什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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