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糯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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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外,韩素抱着双臂倚在灰墙上,漫不经心地轻叩指尖,似乎在计算时间。modaoge
季白檀紧攥着腰间的黑剑,目光警觉地盯着石屋门口,一刻都不曾放松。
咚!
沉闷的重击,像是菜刀剁碎头骨。
季白檀噌一下拔刀出鞘,急匆匆就要破门而入。
“诶诶诶。”韩素直起身,“干什么?”
季白檀低声道:“主上,再不进去就出事了。”
“真要出事你现在进去也来不及了。”韩素又懒懒地靠回墙上,“稍安勿躁。”
话音刚落,屋内又传出闷重的碰撞声,像是刀片剁着碎肉,几声过后,陷入彻底的死寂。
风过,将垃圾的熏臭味带至此处,季白檀背后发冷。
他虽生性凉薄,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何况夏柳和玉盒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决不能因这么个可笑的原因而死。
可他是韩素的人,韩素不让他动,他决计不会出手。
好一会儿后,石屋内总算重新传出了动静。
先是拐杖的击打声,很轻,细听才能听清,似乎往门口去了。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有些凌乱,与夏柳细细的嗓音一同在门口响起。
“刘奶奶,真的知道很多夏家的事?”
季白檀吊起来的一颗心总算松了下去,他下意识望向韩素,却见她支起身,觑了他一眼,懒声道:“不是很关心人家?怎么不去看看?”
季白檀哑口无言。
韩素轻笑一声,偏头看向石屋门口,夏柳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却在看到她的那刻双眼发亮。
“小姐!”她疾步跑来,缩在韩素身后,低声道:“刘奶奶说她记得奴婢家原来的位置,但……”
她顿了一下,似乎有难言之隐。
韩素道:“你们在里面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她没有伤害奴婢,只是……”夏柳回头看了眼刘老太,“只是坚持给奴婢塞放了好久的点心,奴婢不要,那点心就不小心掉地上了,她要奴婢和她一起再做一块。”
刘老太拄着拐杖往这儿走来,现在的她与刚见面时相比倒是正常很多,虽然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右眼却不像先前那般灰扑扑了,好歹有了活人的气息。
她将开裂的木棍往地上咚咚敲了两下,低声嘟囔道:“找糯米,做米糕。”
“刘奶奶,我们会陪你做米糕的。”韩素笑着保证道,“你喜欢吃米糕吗?”
她一口牙快掉没了,嘴唇深深地凹进去,米糕虽软糯,却很劲道,口味还偏甜,大多是孩童喜欢的点心,若说刘老太这把年纪还喜欢吃米糕,属实不太让人相信。
但不自己吃,她又能给谁呢?
刘老太并不回答韩素的问题,只是重复刚才的话。
“找糯米,做米糕。”
紧接着,她又补上一句:“去稻田。”
说罢,她便拄着拐杖,艰难地往外头走。
若是一般人,受到一个瞎眼老太婆这样的忽视与冷眼,早就破口大骂跳脚了,但韩素心理素质极强,依然热情道:“刘奶奶,等等我们!”
“走吧。”她垂眸拍拍夏柳的脑袋,随口道,“还有,既然在宫外,就不用自称奴婢了。”
刘老太腿脚不好,走得很慢,韩素不催她,也不扶她,放慢脚步与她走在同一平行线。她原先想趁此机会打听打听玉盒的事,但看刘老太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也缄口不言了。
拐出胡同后,刘老太回到了原先的那条小河旁,蹒跚行至石桥上。河水清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道旁的梅树摇摇晃晃,风一吹,花瓣落在河面,水便染上了梅香。
许是听闻刘老太出门的事,这会儿河边连个人影都没有,坐落在河岸边的老屋房门紧闭,寂静得没有一点生息,整个韩庄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
刘老太却对这些毫不在意,依然自顾自地赶路,似乎已经习惯这一切。
夏柳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韩素后面,走到桥的最上头时,抽空瞥了眼空荡荡的大道,心底突然空落落的,涌上一股莫名的哀伤。
一个瞎了左眼的老人,不过想带人回家罢了,也许只是奢求一点陪伴,却被人当成了疯子。她腿脚不好,这辈子或许都走不出韩庄,好不容易想散散心,出门迎接她的却是一个空荡荡的世界。
她被所有人躲着避着,被造谣,受尽唾骂与冷眼,这样的日子一晃便是十几年。
她该有多孤独。
刘老太在河畔的小路上晃了一圈,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些什么,许是当地的方言,韩素没听懂。
她走得漫无目的,迈出的脚步却没有丝毫犹豫,目光茫然地环视,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可惜没找着。
韩素被她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却依然没说什么,老老实实跟紧她的步伐。
然而,当刘老太第三次绕着河道走的时候,韩素总算忍不住了。
她上前一步,挡在刘老太面前:“刘奶奶,你在找什么?我们帮你找。”
刘老太看她一眼,竟开了口:“糯米。”
她伸长脖子往后看:“稻田呢……”
她说得很慢,也有些含糊,带着明显的失落与焦急。
韩素并没听懂刘老太的意思,她回头仔仔细细地望了一遍,只见水流澹澹,红梅开遍,砖石铸就的土屋错落有致,再往后,是拢在渺白烟雾中的青山。
韩庄早在几年前就以商业出名了,一亩亩田被夷为平地,哪来的什么水稻?
做米糕不去买糯米,反而找什么稻田?
疑惑如刚烧开的水一般咕咚冒着泡,一时间,韩素竟不知从何处问起。
刘老太仍目光焦急地四处望:“在这里的,去哪儿了,那么大一片……”
“刘奶奶。”韩素看不下去,“你找稻田是为了摘糯米吗?”
刘老太倏然定住了,愣愣地看她半晌,像是没听清她的话。
于是韩素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刘老太总算迟缓地点点头:“嗯,糯米。”
夏柳悄悄提醒她:“小姐,很久之前这里是大片大片的稻田,后来才建起房子的。”
原来如此。
韩素了然。
一望无际的稻田早就没了,只是有人永远留在了十多年前。
“刘奶奶。”韩素道,“这里早就没有稻田了。”
刘老太愣愣地看着她:“没有了?”
白翳的左眼在这一刻竟染上微微的湿润,刘老太面色迷茫,再一次重复道:“没有了?”
“嗯。”尽管不忍,韩素也不得不道出这个残酷的真相,“没有了,早就被填上了。”
“那怎么办呢。”刘老太艰难地挪动脚步,望着远处陌生的景色,仿佛大梦初醒。
“你想要糯米,我帮你去买就是了。”韩素心下叹气,上手扶住她,哄小孩似的,“你先回去等着,好吗?”
刘老太抬头看她一眼,在原地僵了几秒,最终还是拄着拐杖原路返回。
夏柳担忧地望着她苍老的背影,对韩素道:“小姐,我想去陪陪她,可以吗?”
“当然。”韩素道,“等我们回来。”
早些年韩庄封闭,居民只能种地自给自足,因此才会有一望无际的农田出现。后来贸易路线被打通,水运发展,商业逐渐兴起,大片大片的居民弃农从商,于是良田废弃,昔日“夏夜闻蛙鸣”的景象也随之消失了。
河道旁大多是居民的住处,没人在此处摆摊,再加上现在不是糯米高产的时节,因此,韩素带着季白檀找了好久,才于一家饼粥店里买到糯米。虽然只有一小袋,但做米糕也够了。
这么闹了一通,午时快到了。两人找了个地方吃完中餐,又为夏柳和刘老太打包了一些小食,这才顶着热烈的骄阳回到那个小胡同。
韩素一手拎着点心,一手敷衍地在门壁上叩了叩,而后抬步而入。
她并未觉得夏柳自告奋勇的陪伴会打动刘老太的心,刘老太孤独太久,早已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她虽不会伤害夏柳,但也绝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可事情好像出乎她的意料。
夏柳盘腿坐在地上,身体微微前倾,聚精会神,并没有注意到韩素的到访,而刘老太坐在她对面,张嘴和她说话,因为距离过远,韩素并未听清话的内容。
正午时分,太阳升到了最高处,总算为藏在罅隙中的石屋施舍了点光芒。一束光从窗外射进来,不远不近恰好打在两人脸上,竟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温馨感,仿佛慈祥的祖母为孙女讲着童话故事。
韩素站在门口,有些舍不得打破这如画般的美好,可夹饼再不吃就冷了。
她在内心叹了口气,将糯米从季白檀手里接过来,行至那张缺了个角的小木桌前,把东西放上去。
刘老太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齐刷刷望过来。
“刘奶奶,糯米我买回来了,你看看行不行。”韩素将那小瓷缸往前推了推,又自然地举起小食道,“都饿了吗?吃点?”
夏柳双眼一亮,几步奔至桌前,拿起一张饼,欢呼道:“小姐!你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