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迢迢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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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光亮。gaoyawx唯二的光源,一处来自棺材上的水蓝长剑,一处来自坟后幽蓝深水池。
月白狼狈跌坐在地上,双手被剑柄烫伤,水泡破开,十指连心疼痛非常。她不解地看着圣剑,缓缓召唤出神芝仙草图腾。
持剑人就在这里,为何圣剑抗拒她的靠近?
月白还要再试。她发现图腾唯独无法修复剑柄烫伤,即使如此,她也要忍痛拔剑。一次、两次,哪怕这双手白骨透血,她也没办法放弃。
这柄剑不出世,苍生有难。
“月白!”红衣少女生了一张与她酷似的脸,如天上烈阳般张扬,蓦地闯进禁地,把她推开,“别试了,一猜你就在这。”
月白摇头,“七杀已经带军杀到中州,我晚一天,要死多少人?”
“你拔不出来,试有什么用。”月玄叉腰,围着圣剑走了一圈,抬脚踢了棺材,“这东西养出来的玩意儿,晦气得很。”
“慎言。”
月白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再次抓住圣剑剑柄,那瞬间血肉“滋滋”,看得月玄抓狂,“我死了你才能拔出圣剑!要试试吗!”
空气中只剩下剑柄蔓延的白色水雾。
月白艰难转头,面无表情问月玄:“你说什么?”
“我说,”月玄如释重负,“祭剑人在前,持剑人在后。圣女想拔剑,圣药必须先跳进这个水池,被它吃了当你降温的水。”
“还要试吗?”
“别开玩笑,我怎么不知道……”月白把月玄拉开,越推越远,目光呆滞看着坟后的水池。
月玄无所谓地点头,语气发狠:“你若想救她们,我就成全你。我从这里跳下去,你试试能不能成。”
说完竟真的迈开腿要走。月白被吓到,拦腰抱住月玄,急忙劝阻:“那就不试了。没有圣剑,我也能——打败七杀。”
“屁!”
月玄再次叉腰,脸上写满无奈,“为什么你总是要把苍生看作是你一人的责任?世间道法千千万,境界在你我之上的人数不尽,单单瀛洲这些缩头老王八就能找出五六七八个天人境。”
“七杀打到中州,除了你屁股着火,谁急了?什么狗屁圣女,我看不过是每代选一个替死鬼,你就是那只被骗得五迷三道的呆头鹅!”
月玄意犹未尽,还要继续说,喘了一口气,就被月白找到空隙插话:“不需要你祭剑,我也能杀了他。”
雪白丝线出手,月玄被捆住。她目送月白离开,同胞姐姐只有五步就要走出禁地,月玄终于急了。
月玄结印,长发倏然疯长,把在前方的月白束缚,猛地拖回来。
“祭剑是瀛洲的规矩,你在狂妄什么?”她冷冰冰开口。长发寸缕钻入丝线,蓦地割开它们。月玄蛮横地把月白拉回禁地,牢牢禁锢在此。这些发线离开月玄,变成万仞不入的长线,月白沉了脸色。
“你还在偷偷修行那妖法……我去阻止七杀,你必须留在这,别犯傻。”月白说。
月玄步步后退,身体力行拒绝这个提议,“留在这里的人是你。我去夺归雪,替你试试不用圣剑能不能杀了那魔种。”
“不可以!”月白嘶吼,眼睁睁看着月玄头也不回。
她从记事起,就被教导着修习医家功法,所有一切只为匹配神芝仙草图腾。而月玄叛逆,瞧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一意孤行到宝库强抢了归雪剑,天天打打杀杀。
下不了山,月玄就找人单挑。瀛洲山底到山顶,总能看见红衣般火辣辣的小姑娘双手叉腰,天不怕地不怕。
后来,月玄出格了。她擅自修习妖法,被家主发现,剥夺了归雪剑和一双手的筋脉,往后余生再也没资格拿剑。
好像所有人都在告诉她,瀛洲的双生女只能有两种,一种是肩负使命救人救世的圣女,一种是乖乖待着同样无害的圣药。
那双废掉的手彻底点燃了月玄的怒火。
手不能用,她变本加厉地修炼妖法,一头杀人发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惜始终没有施展余地。
双胞胎起争执那一年,瀛洲死了很多人。地藏之外血流成河,唯二死去的家主全部是折戟于月玄之手。她要夺归雪,不允许任何人阻拦。
直到那时候,月玄才完全体会到,家主们对脱离控制的孩子有多狠。他们不愿她起复,甚至赌上性命,也要再次把她废掉。
归雪到手那一刻,月玄早已千疮百孔,努力了许多年的妖法同样归零。
南郡被魔军扫荡,生灵涂炭。七杀一封战书,无人回应。哪怕凡人的尸骨从四季坡堆叠,血液染红整条泗水,也不见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七杀压阵,站在四季坡上藐视众生,以为大局已定。当他看见孤身前来的月玄一身红衣,眼里终于燃起欲望。
月玄在前,名门修士终于愿意跟在后面出手,他们以为那是月白圣女来拯救苍生了。跟在圣女身后白捡功绩,百年之后得人赞奉,好极了。
七杀对月玄很有兴趣,特地放缓了语调,说:“圣女红衣赴约,是要入我魔域吗?”
月玄听明白了他的冒犯,冷哼一声,缓缓回敬他:“穿这一身,纵然今日败了,化作最凶的厉鬼也不错。”
洗魂坡英灵之战,血洗之下草木不生,与三百年后的今天重合。
回忆的末尾,阿尧总算记起一生到头来,月玄最后的执念。
“阿姐,不要用苍生道困住自己。苍生何其大,如水入万海,但对我来说——苍生很小,只有你。”
“只有你会毫不犹豫保护我。”
无数次山门罚跪,内园禁足,只有月白不厌其烦地告诉旁人,月玄是好孩子,她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能够规定瀛洲的孩子应该怎么样,月白接受规训,但她同样接受月玄的出格。花开两枝,月白是永立高墙内的雪海棠,月玄则是肆意生长的红玫瑰,世人看她刺手,而月白见过她最本来的模样。
她们都是好孩子。
后来月白终于清楚,她的苍生也只能装下月玄。她要用余生去赎罪,为她不可一世的高傲赎罪,为她逝去的妹妹惶惶不可终日,丢掉血脉与姓名,永远活在不见天日的魔域。
这是她作为圣女的出格。
不知道月玄会不会原谅她?
——会。
阿尧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墙边,头痛欲裂,口干舌燥。面前的小孩被张月鹿串在鹿角上,血流了一地。
她忍着痛站起来,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但知道张月鹿必须死。如今再看归雪剑,阿尧的心境又不一样了。
原来这把剑跟了她三辈子。
魂索归位,连带着生魂和本命魂归位,从前无论如何也融合不了残魂,只不过是因为缺了魂索。症结不再,双魂归一,她来到了复生境初期。
倘若气魂与欲魂回来,阿尧有些不敢想自己该成长为什么样。
闻人月玄……闻人遥。她的前世今生居然巧合到如此地步。两入瀛洲,从祭剑人变成持剑人,她们截然不同,她们殊途同归。
阿尧眼中燃烧怒火,新仇旧恨加一起,张月鹿不死,绝无可能!
地底赤焰火烧了太久,已经快要掠夺走所有空气。阿尧一步步靠近,发现张月鹿的身体四分五裂,眼下也是苟延残喘。
她挑眉,惊讶于小孩的实力。
归雪剑对着张月鹿的脸,他艰难转头,嘲讽道:“没把你烧死真可惜。”
“是啊,”阿尧笑,“今日见识过神芝仙草的威力,你下了地狱好好磕头,想想往哪磕能投胎到闻人氏,也拿个图腾玩玩。”
闻人氏倒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只不过拿来恶心张月鹿正好。
阿尧结印,守一化元,剑光分裂,无数利刃降下,张月鹿快速躲避,察觉到剑式比一刻钟前凌厉,意识到眼前人境界陡升,应付起来非常吃力。
“守一,百鸟,藏锋铎。”
手势变换,双剑组合变阵,趁张月鹿注意力集中在剑势上,阿尧欺身而上,随意掏出一把弯刀,如鬼魅般拽住他的肩膀,弯刀内槽靠着鹿颈,蓦地拉出弧光。
张月鹿静止片刻,整齐的切面从脖子中间断开,鹿首慢慢沿着斜面滑落,被阿尧揪住鹿角悬在半空中。
“你比尾火虎还好杀。”
张月鹿瞪大眼睛,鹿鸣响彻云霄,眼看着就要发挥余热爆体。
阿尧漫不经心把张月鹿的头扔进火中,低头打量小孩。
这小孩与目生有关系。神迹里赫寒聿分明杀了这孩子,怎么如今又活了?
这样看师兄目前肯定没事。她与这小孩无甚牵扯,若非师兄安排,这人怎么会帮她拖住张月鹿?
不过比起这些,阿尧比较想马上见到月白。虽然属于月玄的记忆都来自零零碎碎的幻境,但她能够从往日所有线索中确定,她就是月玄。
神木梨族的故人,就是与她们一起死在英灵之战的月玄。魔塔二层所交代的因果,不是因为她接过月白的计划,而是因为,想要被复活的这个人,完全是她本人。至于三层的水天镜——那是过往,而非未来。
细细思考过后,所有的不合理都像照了镜子,左右置反,拼凑出真相。
月玄才是闻人氏第一个长生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转世没能留下记忆,直到她从闻人遥变成程讼沅,才继承了上一世的记忆。
她完全理解前前世的自己这么无畏赴死的底气。朔源宝堑、洗尘心、不灭魂,若非她是当事人,真的一点都不曾发觉,这些圣物竟然全部在月玄身上。
她对剑的执念直接影响了来生。
月白……不是姑姑,而是至亲的姐姐。
闻人述可以请她的魂,她可以请月白的魂吗?
阿尧确认地底暂时安全,心系月白,干脆就要施请魂术。没想到她与闻人述想到一块儿去了,没等来月白,等到了自己再次降临闻人述魂宫。
闻人述极短时间内两次请魂,不堪重负摔在铃宫前,感受到闻人遥的神识,仓促开口:“你看两位姑姑的羽衣灯!”
羽衣灯?
阿尧立刻外放神识,第三铃宫似乎有人靠近,而躺在铃台上的、唯一的双座羽衣灯,一明一灭。
却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满室魂铃嗡鸣,灭掉的羽衣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