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3 章
六爻金钱卦一出,顿时安了秦黍此刻有些躁动不安的心。庾浚坐在一旁,由着她摆弄铜钱,见她一连摆弄了几次才开始将铜钱收起来,便问道:“结果出来了?”
秦黍面上带了一丝笑,不浓,但眉梢眼角俱是舒缓下来了,“卦象不错。”
庾浚见她兴致很高,便问了一句,“什么卦?”
“地天泰卦!”秦黍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慢慢地啜着,庾浚看她姿态这么闲适,笑了笑,“这卦估计是上上之卦。”
秦黍走到他身旁,将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杯递给了他,挑了下眉,调皮之色尽显,“否极泰来,你说呢。”
庾浚接过茶杯,对上秦黍的视线,暧昧一笑,唇畔便印在了秦黍先前落唇的位置,“我觉着,这卦再好也不如这茶水来得甜。”
秦黍嗔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能调笑,不是成竹在胸有十足把握,便是临危不惧有大丈夫气概!
她是知道庾浚底细的,因此她是知道这人当真是有谢安在世的风范的。
秦黍将装好药材木匣递给了庾浚,庾浚放下茶杯,打开匣盖看了看,“这些便是额图浑私下给的?”
秦黍点头,她伸手指了指其中两株相似的药材,“这两株分开用都是救命养气的好东西,合起来用却是要人命的
。”
庾浚顺着她的手指垂眸看过去,秦黍继续道:“额图浑说,这两株药材甚为珍贵,他们黑水部统共也没有几株。前头那西南商队过来,黑水部为了救急卖了几株予他们。那价钱要的可高呢。”
“你这般得意,是因为这药材一份钱没花还是额图浑这个朋友交得值?”庾浚抬眸看她,有些好笑。
秦黍眨了眨眼,“有区别吗?”
庾浚失笑,他将木匣合拢放于一旁,伸手将小女娘拉了过来抱于腿上,下颌轻搭秦黍肩侧,“你说什么都对。”
秦黍被这句话哄得眼眉弯弯。
夜色已深,星子疏阔,明日又是一个好晴日。
庾浚只带了贴身副将进了都城,剩余人等皆被他留在了庾氏在郊外的庄园里,好在那处庄园靠山傍水,旁侧无别家田亩,不然这两万人怕是藏不住。
庾浚白日隐在人群中进城,晚间乘着夜色回到庾宅,管家一见着人就赶紧将他往书房引,庾滉当时正在书房和幕僚商谈,见着他回来也是大吃一惊。
“都城现下如何?”庾浚一进门便问。
庾滉对管家挥手,管家躬身告退带上书房木门。
“蓟王已在路上,不日就要回京了。”庾滉道。
庾浚走到书案后方,看着悬挂墙壁之上的地图,“皇上竟然准许蓟州王进京?”
庾滉也走了过来,和他并肩看向地图上的赵州,“他倒是满心不愿,可赵州现下无大的战事,蓟王先后连失一子一女,郡主治丧,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回来看一眼,皇帝难道不许?”
此一时彼一时,先前蓟王世子病逝,皇帝还能用赵州边境安稳做牵绊之语,再加上当时胡虏经常来犯,倒是在情理上还能那么差强人意地说过去,可现下他还能用什么理由挡住蓟王进京,毕竟蓟王府已然绝嗣了。
“太后一党又是如何说?”庾浚再问。
“太后?”庾滉冷嗤一声,“太后近来不大敢说话,先前庾勉上交的铁矿,皇帝本来想用来装备皇城卫,可太后将铁矿争了去,现下刘家后辈皆在那铁矿上安享福祉呢。咱们这位太后你又不是不知道,惯会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刚惹的皇上,这会子便隐了身息事宁人了。”
皇家母子的这出戏,庾滉这些朝臣看得多,自然深谙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
庾浚对皇家的戏没甚兴趣,他只想知道当今还有没有后手,“皇上没有下诏传我入京。”
两万皇城卫挡不住盛怒之下的蓟王,哪怕蓟王即便痛失儿女也不去谋反,可皇帝惜命,却不敢去赌这其中哪怕存在的一丝可能性。皇家没有亲情,皇帝不信,他自然也不会信别人有。所以他肯定会做万全的准备来保证都城安危。
庾滉募地转头,和庾浚对视,两人异口同声道:“西南王!”
幕僚讶异,“当今……可真是敢啊!”
西南王自从被封到潭州,先帝在时可从未让他进京朝拜过,可见先帝对他防备有多深。可自从当今登基后,倒是恢复了西南王每年进京朝觐的传统。
“先帝将江山治理得太好了,肘腋无患,边境有良臣辅佐,朝堂之上有能臣在侧。咱们这位做太子时只见过大燕一派盛世之景象,从不知晓此番盛世有多么来之不易。再加上他幼年登基,长于妇人之手,自是没有先帝的经纬治世之才!”自从庾氏的铁矿被皇帝收走了,庾滉私下里谈起皇帝是再无避讳。
庾浚没接话,他微微凝眸定定地看着地图上的潭州,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书房里的空气静默下来,庾滉和幕僚对视一眼,庾滉轻咳了几声,而后朝庾浚道:“你在想什么?”
庾浚伸手,指尖定在潭州上,说:“您说,咱们皇上是驱虎吞狼呢还是瓮中捉鳖呢?”
庾滉沉吟,一时也猜度不出来,君心难测,不过一念之间罢了。
他们没有猜错,皇帝确实给西南王那边下了密诏。西南王入京时间甚至要早于蓟王,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在密诏中说了什么,才能让西南王比有丧女之痛的蓟王更快地入京。
西南王一入京,皇帝便单独宣诏让人入了内庭,屏退左右,没人知道两人密谈的内容。
庾浚听到皇宫递出来的信,对庾滉道:“父亲,钦州老宅如何?”
“一切妥当。”钦州老宅有部曲在侧,钦州又是庾氏的老本营,算是壁垒森严。
庾浚看着都城军力布设图,道:“母亲那头派人去说了吗?”
庾浚摸了摸鼻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院的门,我的人进不去。”
“一个口信而已。”庾浚从布设图上抬眸看向老父,有些奇怪,“让人递信进去,让她近日出都城避避,如此简单的一个口信也送不进去?”
那倒不是。
一个口信而已,姜夫人倒不至于不让庾滉的人进去,她只是让人拦着,没让庾滉本人进来。
庾浚从庾滉有些尴尬的神色里觉出了什么,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家老父一眼,而后又垂眸看向了布设图。
庾滉被庾浚这笑闹得憋气,他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问:“你这次回秀州,那两个小女娘没打起来吧?”
庾浚不理他这话,权当自己没听见。
庾滉继续问:“那最后谁赢了?我要去登姜氏门,和我那位大舅哥联络联络感情吗?”
他这句话已然默认是姜三胜了秦黍。
庾浚晓得他这是激将法,应该继续不搭理他,但最后还是出言否了他这句。
“不用。待都城事了,你准备准备,去登秀州秦家的门便成了。”
“哟!这么成竹在胸?”庾滉一语双关,既是在问都城的事,也是在问秦黍的事。
庾浚不语,庾滉却从他的沉默中觑到了庾浚的笃定。
蓟王回京的声势远比西南王要大,皇帝带领朝官在都城大门前亲迎,沿路百姓振臂欢迎蓟王回京。蓟王民望可见一斑!
皇帝和蓟王白日里当着都城百姓和朝官的面演了一场君臣相欢的戏码,夜间本该在宫中设宴款待蓟王,但因着郡主一事,宫中设宴之事便罢了。
“蓟王那一跪可是誓不罢休啊!”庾浚回府和庾浚谈起都城门口的见闻,言语之间颇为感叹。
蓟王为查清郡主死因,当着百官和都城百姓的面求请皇上让刑狱司接手郡主之案。大庭广众之下,蓟王如此,便是向皇帝表明,郡主之案绝不会像世子之案那般不了了之。
“蓟王一子一女尽丧,且都是这么稀里糊涂地没了,有世子之事在前,蓟王出此下策情有可原。”庾浚摩挲着手中的白子,敛眸沉思。
“可当今最不喜被人挟制。”庾滉落了一子,“蓟王此举怕是会惹得当今不痛快。”
“两人都快刀兵相向了,这点不痛快也不要紧了。”庾浚专心地看着棋盘,局势已定,细枝末节改变不了最终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