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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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谷的雾气不知何时浓重了起来。mchuangshige
寒冷的白汽从树林里升起，漫过山峦和旅馆，紧紧贴在玻璃上。恍然间，不知身处何方。
“又见面了。”
闭目养神的白毛不见了，白茫茫的迷雾从各种缝隙钻进来，铺成云海。颈部上纹着逆十字的长发男子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与浅川夕立打招呼。
她警惕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我叫人见，你又忘了？不过我倒是第一次见到咒力形态的你，感觉有点像同类呢。”
“我不是咒灵。”她很快反驳，随后比划了一下五条悟竖起来的白发，“那个天使……不，老师呢？”
“他在另一边流速的世界啦。毕竟我想和你单独聊天，有个碍眼的大男人呆在旁边，总有些话题不方便开口嘛。”
“好吧，你找我什么事？”
“不是专门来找你的，我在这里度过了很愉快的半个月。今天遇上你们，就来闲聊几句。你不想知道可怜的科西嘉家主遭遇了什么吗？”
五条悟想，那么她也想。如果凶手是咒灵，那她就帮他解决掉。这样明天可以慢慢回东京，从早吃到晚，一路打卡所有网红甜品店。
人见从她脸上猜出了想法：“和咒灵无关。乌拉诺斯·科西嘉身上的伤口全是刺鞭造成的。那个短发女人挥舞着一条比镰刀更锋利的鞭子，瞬间完成杀人和分尸。啧啧，她动手的时候还在笑，笑得温柔妩媚，完全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残忍的事情呢。”
“她叫什么？现在在哪里？”
人见摊手：“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和另一个男人一样，在这里旁观而已。唔，他的白西装很不错。”
“他们一共两个人？你知道那个男人的信息吗？”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认识他。”人见嘴角的弧度扩大，眼里闪过一丝算计的神采。
“我的身体受伤了，可能脑子伤得比较重，很多人都想不起来了。”
“要不要去高天原？那里有你想要的记忆。”人见诚恳提议，“我带你去的话，不用花很久。时间流速不同，等你回来，你的白毛老师也不会发觉你出门了。”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狐狸笑得更开心了。他牵起她的手，走入无尽迷雾之中。
“好久不见，悟。”
丸子头男人穿着袈裟，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五条悟对面，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
五条悟瞳孔微微放大。
左额落下一缕怪异的浏海，与狐狸一样狭长眯缝的眼睛。双耳戴着桀骜不羁的黑色耳钉，温文尔雅的笑容下一肚子坏水。
“……哈？”
时间似乎回到了05年的高专时光，他和杰一起祓除咒灵、捉弄硝子和歌姬、挨夜蛾的铁拳、破坏高专建筑……直到萧瑟的秋风一吹，刺骨寒意将他带回茫茫白雾之中。
是梦吗？
不。这种感觉……真的是杰。
他亲手终结的挚友。
温泉旅店果然有咒灵作祟？诅咒师的术式效果？变身？用杰的尸体拼成的人偶？招魂或者降灵？还是两个月前伊地知短信里说和杰长得很像的诅咒师？
六眼疯狂运转，识破了这场骗局。他冷笑一声：“你是那个叫‘人见’的咒灵。”
白毛教师继续讽刺：“能在我还没发觉的时候施放领域，真是相当不错。”
“过奖过奖。你这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好怀念啊。想和我打一架吗，悟？”男人懒洋洋地放下杯子。
五条悟也笑了：“好啊。”
一记瞬发的‘苍’击出，如摩西分海，雾气消弭，只剩枯寂的真空。
“水平下降这么多，有点失望诶。”丸子头男人站在他身后，好整以暇，“悟你也太容易把后背留给对手了。”
“以前打架不见你这么多废话？”又一道蓝色穿云箭射出，带着躁郁的怒火。
“毕竟那个时候你的垃圾话比较多嘛。叭叭叭的，吵死了。”
咒灵并不与他动手，只是优雅地躲避。五条悟不再白费力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你找我干什么？演这么一出，也不嫌累，谁给你出场费？”
“你不喊我‘杰’吗？”
五条悟嗤笑：“我为什么要和你对戏？”
“好啦好啦，就是有点遗憾而已。理论上你们都要付我出场费，虽然都没有邀请我。”咒灵在对面的沙发上悠然落座，露出一个诡谲的笑，“我帮你们彩排一下马上出场的好戏。”
“什么意思？”
咒灵抬了抬眼皮，轻声：“来了。”
五条悟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白雾弥漫中，这个科技产品反而成了不真实的物品。阿拉伯数字显示的时间20:00印在前凸后翘的漂亮女明星上，亮起凶恶的征兆。
“五条先生！涩谷、涩谷地铁站出事了！”伊地知慌慌张张的声音传来，“诅咒师和咒灵集团以东急百货店为中心，约四百米半径范围放下了多重‘帐’。按往年万圣节人流测算，‘帐’内大概有五万人。”
“他们都在喊您的名字。”
“高层决定让您一个人过去处理。”
伊地知说完，似乎怕挨骂，马上补充：“东京和高专的所有咒术师会在外围负责后援，辅助监督们负责维持联络。”
“知道了，我马上到。”五条悟挂掉电话。
他盯着冒牌夏油杰：“她在哪？”
“想让她帮你解决‘帐’吗？”咒灵微笑着拒绝，“不行。”
“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和你玩，小咒灵。再问一次，她在哪？”
“不用担心她的安危，老师。”丸子头恶作剧地吐出某个词，看到白毛忍无可忍地捏紧拳头揍上来的瞬间闪开，“她现在的状态和神智，还不到回去的时间。”
“不过，我保证，她会回去的。”
五条悟哼了一声：“咒灵的话就是放屁。”
“这么说真令人伤心。把它当成挚友的承诺不行吗？”
“那个家伙的话更没有可信度了！”又是一拳砸了过来。
当初整日唠叨、耳提面命的正论，最后决绝推翻的混蛋是谁？又是谁在十年里兢兢业业地对抗老橘子，保护弱者？
简直不能想，一想就怨气冲天。
“别发这么大火，等会儿还有更令人生气的事情。”咒灵嘻嘻笑，“我送你过去，悟。不用客气。”
雾气四起，烽烟弥漫。
“加油，别在见到你亲爱的学生之前就死了。”
雾气散尽，灯火辉煌。狐狸脸消失了，奇装异服的僵尸、小丑、护士、毛茸茸拥挤不堪地吵闹着。数十米高的恢弘铁壁闪着幽光，现代化的车站变成了一个精心挑选的埋骨地。
前方是高天原。
暴力穿过一扇扇门之后，浅川夕立来到最后一扇门前。这扇宽敞的大门与前面的不同，亮着一个长方形屏幕，如同车站的告示牌。
门上直线与曲线相交，排布着一系列凸起和凹陷，凹处刻有精雕细琢、含义特殊的花纹。
“传说需要持有三种神器，才有资格拜访天照大神统治的高天原。”咒灵说，“看门上的形状，应该是八咫镜、八尺琼勾玉和天丛云剑。”
八咫镜是在须佐之男大闹高天原时，诸神引诱天照出天岩护的镜子；八尺琼勾玉是和镜子一起挂在树上的昂贵装饰品。须佐之男被流放后，在出云国斩杀八岐大蛇。杀至四尾时，在蛇体内发现了一柄利剑，惊喜地拿出来，命名为天丛云剑。
这三件东西，如今只存在于亦真亦假的资料中。没有人见过实物，甚至它们的存在也无法证实。
“有点麻烦。”浅川夕立想了想，问道，“你能拉长时间，直到我找到这三件神器吗？”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哆啦o梦，没有那么万能。”这段时间，他已经了解很多人类幻想了。这三把神器，一件一件收集，等到海枯石烂她都未必找全。不如直接快进到世界毁灭那一天，比较省心省力。
她叹了口气，将手放在门上：“好吧。”
沙子堆砌的城堡大门，在咒力海啸扑来的顷刻轰然倒塌。如果有不怕死的摄影师用微距镜头记录这一刻，会看见三维与二维的交汇，散落的颗粒变成了无数颜色各异的像素点。
咒灵显然很高兴，他亲眼见到了记忆中类似的场面。这可能就是圣地巡礼的感觉，难怪人类都喜欢打卡。
门后是幽静的走廊，四周和天顶均绘有赤色壁画。从猪狗牛羊，到贵族与武士，舞伎与庶民，这似乎展现的是日本时代变迁。但越到后面，笔触怪异起来，异兽长出了人脸，人长出了更多脑袋和手脚。魑魅魍魎横行，神怪盛极一时。
然而圣光之下，黑暗生物尽数驱除。最后一幕，许多长着翅膀的天使双手捧着光，站在画面中心，地上是无尽的骸骨堆。
浅川夕立久违地感到头痛。
“中间那个人……”她艰难地按着额角，“我认识他。他叫、叫，他叫什么？”
壁画的终点是一面墙，原先贴着的东西都被撕碎了，残页到处散落。‘人见’捡起几张大一点的纸片，递给她：“是张合影。”
黑白色的人脸。黑白色的笑容。
黑白色的西装与礼裙。
她想起来了。
壁画中心的男孩叫阿井上夫。他很喜欢吃盒装料理，小时候大家都叫他‘便当君’。
“你认识照片里的人吗？”
她摇头：“这几个都没见过。”
嗡嗡声中，她快听不清对方的声音了。手上的合影模模糊糊，从指尖滑落。
“我倒是见过一个，羂索脑门上的缝合线也太个性了。”
“你在说话吗？我听不见了。”她东倒西歪地晃着脑袋，“我们回去吧。”
咒灵翻过照片残页，将它们拼凑起来，努力辨别：“这是数字吧？12……月还是日？12月3……32日？笔误吗？”
12月32日。
咒语唤醒了刻印于灵魂之上的本质。极度痛苦的天旋地转中，她尖叫着被重重叠叠的记忆剐成无数切片，又被分割成方格，再被乱刀分解成颗粒，融入不同的画面。
……
高专医务室。
浅川夕立猛地睁开眼，喘着气从病床上坐起，心脏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