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苕华城(三)
水廊中,茗城与南风、白玉尘相对而坐,轻风悠悠拂过,掀起三人衣袂,清凉惬意。mchuangshige
茗城看了眼对面观景台上不欢而散的胤昭与红莲,转而又面向白玉尘:“玉尘,在万相幻境这几日,我都没有喝到过一口称心的茶,不如你帮我去看看,月见那里有什么比较好的茶叶,偷来一些如何?”
白玉尘以为她茶瘾又犯了,未作多想,点头便去。倒是南风,不动声色摇着折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等待白玉尘远去,才收起折扇,悠悠问:“究竟是什么事,不能让玉尘知晓?”
“三件事。”茗城平静的表情忽而严肃沉重起来,“第一,玉尘最近使用了什么术法?她的气息非常不稳,大有灵力耗尽之相。”
南风摇头:“我问过她四次,皆被她以舟车劳顿、忧心焦躁为由搪塞过去。我曾趁她不注意时探过她灵元,发现她确实有催动过一种从未见过的术法迹象——那种术法极其霸道,相当耗费灵力,想必每次催动都要折去她近半数修为。”
“你们之前回誉华宫,发生过什么事?”
南风仔细回忆,除了六师妹燕然现身将她带回山上,其余再无其他特殊事情发生:“彼时师父不在誉华宫,是西王母救的她。”
茗城稍加思索,忽然垂目喟道:“我居然把这事忘了……玉尘乃是白泽与九尾狐之后,白泽拥有预知之力,但她从未修过此术……”
“你认为她是在西王母处得到了此术法?”
“并不是得到术法。她拥有白泽血脉,生来便带此能力,但若要开启这种能力,需要有数万年修为去支撑,可短时间内强行使用,只能是以耗费灵力为代价,最终会落得个神灵具灭的下场!”
南风闻言向前用力倾了倾身体,攥紧折扇:“太任性妄为了!”
“不是她任性,”茗城长长叹息,“皆是因为担心我——是我未能照顾好她……这段时日,我要找个机会与她好好谈谈。”但是眼下,还有太多棘手之事要做:“师兄,第二件事,需要你再回一趟誉华宫。”
南风从急切焦虑中猛然抬头。
“六师姐。”茗城有些迟疑,“我记得在我失去修为后没几个月,她曾与你一同平息了妖魔两界纷争,奋战之时还身受重伤,元神受损,后来在誉华宫内修养三个月才恢复,其间还多次发疯癫狂。”
南风颔首,陷入回忆:“那时是在妖界,燕然被一个蜘蛛精击伤中了妖毒,本以为一个小小妖毒,数日便能自行疗愈,可谁曾想,那妖毒后来险些要了她的命!”而后又是疑惑:“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师兄,当时我仍处于失去修为后的焦躁不安中不能自拔,所以未曾对此产生怀疑——一个小小蜘蛛精的妖毒,如何会对一个上仙之躯产生如此大的伤害,只有一种可能……”
“背后是魔界在搞鬼!”南风恍然大悟。
“他们那时便已开始布局,或许……还更早,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手段,令师姐听命于他们,将那本描绘了万相镜与无相玄冰的书籍,放入我所阅读的经书典籍之中,为的便是引我去寻找万相镜。”
“他们为何要引你去那里?”
“怕是要以我元神中的神庭之魄,做些什么。”她忽然想起那时在幻境之中,神庭虽然与她和胤昭缠斗许久,却始终未使出全力相搏,也并未离开过幻境,“我猜……他的这一魄,应该与万相镜有关。”
“我明白了,那明日我便启程回誉华宫。”
茗城颔首,正身坐在桌前,死咬着嘴唇,迟疑许久不知如何开口。
“那第三件事呢?”南风仔细端详她的犹豫不决,低声问。
茗城长舒了口气,在南风的凝视中取出那本沾着血迹的册子,放到桌上推向他:“胤昭。”
南风的神色有些慌张,目光随着册子移动,最后在茗城声音落定后,流露出无可奈何的叹息。
“师兄,关于我与他的一些陈年旧事……你知道多少?”
南风有些畏惧看她的眼睛,索性一直盯着册子:“不多……那时候,你也很少与我们提及与胤昭的事。”
“那他送我去天雷谷、令我受尽神雷之刑,整个誉华宫应该都知晓吧?”
南风用尽全力点头:“茗城,有些事……不该由我来说……”
“我自然明白。”她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这本册子中记载着百年前所有九重天仙神的进出记录,胤昭将它交给我,说是当中记载的内容,与那段过去有关。所以我一直在迟疑,要不要将它打开,要不要探究那些过往。”
“茗城,”南风这才缓缓抬起头,仔细看她的双眸,清澈如水,与当年同是坐在他对面,她掩面啜泣时的绝望眼神截然不同,“聪慧如你,怕是早已有了答案——诚如五界所传,他的确送你去了天雷谷,也的确骗你在先,但我相信,他并非是那种无情无义之辈。而这册子之中所记载之事,想必也并非全部的事实真相。所以,你当真愿意推翻如今所看到与相信的一切,去面对一段你可能无法接受的往事么?”
茗城紧盯着册子未回答。
“既然说到此,我这里有件密事,也该让你知道了。”南风展开折扇,慢慢道,“当年护住你元神的,不是师父,是胤昭。”
茗城猛然抬头,如当头棒喝。
“在你元神不稳,几近神灵具散之际,是他只身闯入冥界夺了转轮王的冥火,又耗费自己过半的修为,才为你炼出了一颗保命的丹药。”微风从折扇上翩翩而起,吹散南风肩上的发丝,“后来我听闻,转轮王还为此携了上百冥差,去往九重天弹劾胤昭,再后来天降六道紫霄神雷,他更是养了一个月的伤,才得以走出玉霄天宫,来誉华宫外寻你。”
“那为何……为何……”茗城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眸,泪水从眼角滑落却不自知。
“彼时,是你拼着命告诉师父,要将他完全忘记,并不许他再踏入誉华宫半步……”南风再次收回折扇,将册子推回茗城手边。在册子触碰到她纤细的手指时,全身都为之一震,愣怔看着它,木然听着南风的叹息:“你应该亲自去问问他,你与他的恩怨,还有你与他的纠葛……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她将册子抓回怀里,在南风的惊讶声中轻轻拭去泪痕:“胤昭。”
她站起回身之际,那一芝兰玉树的身影正赫立于几尺之外,一脸忧虑地看她:“茗城。”
她有个欲扑到他怀里、汹涌哭一场的冲动,最终却只是浅浅一笑,晶莹的泪光在眼眶中逐渐化开成晕:“你找我?”
胤昭有些不知所措地向前走了几步,凑到她近处,将手中一封信递给她:“一枝春的头牌歌女银烛,邀传音公子明日巳时,到乐坊一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