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守城
永宁十八年除夕前夜,天降暴雪,汝阴城里的百姓在雪地里欢呼,干渴了半年之久的南汝阴郡终于得到了老天爷的垂怜。然而这边欢呼,那边却有一众老弱病残,冻死在风雪中。
祢纯站在城墙上看着飘落在掌心的雪花,默默祈求来年丰收。
而与此同时,京城中的天子却遇刺身亡,朝廷乱做一片。新年的第一天,朝中几位大臣紧急稳住局势,颁布新年号“安平”。
安平一年正月初一,雪下得很厚,冽冽寒风刺得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暖的。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城墙上守岗的士兵只打了个盹,等再睁开眼时城墙下已经架满了云梯。
士兵疯狂地敲击着警钟,钟声响彻整个淮南城。祢纯从城墙内的营帐内匆忙起来,在雪地里来回奔走指挥着民兵士兵们防守。
昨夜萧彻军开始大量转移西城门,祢赫连夜派大部队也跟着转移,而祢纯和谢朗帮忙看守的北城门则仅有三百来人防守,只得紧急招募北城门附近的老弱妇孺。
“快!快搬将石头搬上去!”祢纯一边同两位民兵搬运,一边大声呼喊。
谢瑾的父亲谢朗在城墙上带领一众妇女小孩们不停向城墙下泼水,如今天寒,水一沾到墙面就瞬间结冰。敌人眼看墙面滑不好攀登,于是在城墙下点火烧城墙。
今日的攻势,较往日更为猛烈。士兵们源源不断对着城门处用攻城锤砸,很快城门出现了缝隙。谢朗从城墙走下来对着祢纯小声道:“我们中计了,敌人并没有将主力调往东西城门,实际上是提前准备好了援军,准备一举攻入北城门内。”
祢纯也意识到了这点,两人都不敢声张担心扰乱军心。
祢纯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感觉哪里不对。直到听到一阵极小的车轮滚动声,忙对着谢朗高喊:“快让城楼上的妇孺们下来!”
祢纯刚说完没多久,城外投石器开始运作,一颗颗巨石开始往城墙和大门砸。好在祢纯提醒的早,手无寸铁的妇女儿童们早已下了城池,城墙上只剩下一些青壮年。祢纯让妇女们去运送物品,又组织好工匠们加速熬铁水巩固城门。随后同谢朗一同登上了城墙。
城墙下黑压压一片敌军,目测起码有近万人。敌军的石块和箭矢如同暴雨一般遮天蔽日,飞快地向城墙处砸。祢纯用盾牌和城墙做掩护,不停向城下想乘着云梯登城门的敌军砸石块。
“瑾儿?你怎么在这里?”祢纯转头取石块,竟然看见不远处谢瑾靠着一具尸体做掩护,向城墙下泼水。
谢瑾抬头一看是祢纯,一路匍匐到了祢纯身边。“父亲说城里男子当战,女子当运谢氏子孙各个在前线,我也该做出些贡献。”谢瑾小小的手冻得青紫,脸冻得开裂,或许是太累了,说一句喘半句。
祢纯乡下砸了最后一个石块,便同谢瑾一起跪伏在盾牌后歇息。他将自己的面巾系在谢瑾脸上,又搓了搓谢瑾冻僵的小手,喘着气说:“瑾儿,你还小,这里太危险了,先回去吧,谢叔叔和谢太守不会怪你的。”
就在这时,一块巨石向他们的方向砸,祢纯眼疾手快,一把拦住谢瑾向城墙一侧翻滚。石块落地后,距离两人毫厘。强撑了一早晨的谢瑾终于忍不住在祢纯的怀里哭了出来。
或许是快到中午了,敌军暂停攻势,在城墙下开始烧火做饭。祢纯和一些妇孺们在城墙上收殓尸体。谢瑾没有走也在帮忙,虽然抬不动尸体,倒是能帮忙清扫一下断裂的残肢。
城墙下的大锅里传来阵阵肉香,城墙上得人闻着直咽口水。
北城门是消停了,但西城门和东城门却进攻的越发猛烈。祢赫同谢氏族人带领五千人死死抵抗萧彻的一万多人进攻。
萧彻坐在新修建的瞭望塔上,观察着城墙上的士兵百姓以及祢纯的一举一动。萧焕在一旁喝着肉汤淡淡道:“哥,你说他们还能坚守多久。”
“你觉得呢?”萧彻反问。
萧焕放下肉汤,看了眼阴沉的天,又看了眼萧彻身后那一排排沾着血的包裹说:“一个月吧,马上要春荒了。”
萧彻听完满意地笑了,他这个弟弟今年不过十二岁,心机深沉,目光狠辣,将来必是有一番作为。
中午休息了不过一个时辰,敌军开始鸣鼓,祢纯刚歇下片刻又不得不时刻警惕。他想看看敌军究竟想搞些什么名堂。
而西城门,敌军用箭矢向祢赫投掷信件,见弥赫打开信件后,开始退军。
祢赫只扫了一眼信,留下几个放哨的,便带领着所有人往北城门赶。
祢赫和谢氏族人赶到城墙上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和民工们已经没了精气神各个如丧考妣。谢瑾正依偎在祢纯的怀里哭,而祢纯则站在城墙上同城墙下的萧彻对峙。
祢赫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只见几个谢氏族人噗通跪在地上痛哭。祢赫抬头一看,赫然看见敌军的云梯上插着一排排竹竿,而竹竿上竟是谢太守以及谢氏三十多个外出求援族人的头。
祢赫只觉得天灵盖炸了脑子嗡嗡的,谢太守年前要前往京城求援,他曾经阻挠过,可谢太守却仍旧一意孤行。祢赫知道,谢太守一方面想求援,另一方面有私心。他想带着这三十个族人逃离淮南,避免谢家这一支全军覆没。
祢赫是看着谢太守带着三十多个族人和一百士兵,趁着夜色从西门冲出重围的。城里所有人连同祢赫都认为,只要再撑一个月,谢太守就会带着援军赶来。可如今祢赫有些无力,只觉得浑身瘫软。
萧彻看着眼前的场景表情玩味。祢纯冷冷地盯着他,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说话。
祢纯有两年没见着萧彻了。十九岁的萧彻个子长得更高了,肩膀也更宽了。相貌已经不似十七岁时稚嫩,变得成熟英气。他身穿铠甲骑在一匹骏马上,若不是眼神里满是狠戾,身后还跟着万众士兵,很难不让人误以为只是个长相俊美喜欢游猎的公子哥。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萧彻对着祢纯和城墙上的人大喊:“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得吗?”
祢纯还未张口,只听见谢朗对着萧彻破口大骂:“萧氏反贼,我谢氏族人同你无冤无仇!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情,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没想到萧彻哈哈大笑:“谢公子你在说什么呢杀你们家人的是越王,关我萧彻何事?你们谢氏族人出城逃命,我可是放水了的。可惜越王不肯放过你们,连夜派了自己的一组亲卫截杀。”
城墙上的众人听见越王二字都变了脸色。
越王并不是朝廷封的王,而是自封。而他这个越王的则打着昔年文皇帝太子儿子的旗号。
四十年前,萧家人还是北方的牧民,他们并不姓萧。后来开国皇帝燕武皇帝赐国姓萧。萧氏族人原本跟随着武帝南北征战,后又跟着武帝的儿子燕文帝世代守卫大燕。可惜天不向燕,文帝上位仅仅三年,便被病痛缠身。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野心家站了出来。他们趁着文皇帝病重,改诏拥立年仅五岁的二皇子。十五岁的太子则在赐死诏书发布的前一日不知所踪。而这群野心家——
就是后来权倾朝野的祢氏,谢氏,和卫氏。
他们对于大燕的统一并没有半点贡献,却靠着敏锐的政治直觉,通过站队,排除异族走向权力的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