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攻城

    汝阴城的春日阳光正好，书房外谢瑾在开满桃花的桃树下放着风筝。

    祢纯在书房里，帮叔父计算近几年家中的收成。近两年遇到多次干旱蝗灾，收成不多。城里又来许多北方的流民，流民与原住民之间矛盾重重，治安问题越来越差。祢纯的叔父祢赫祢别驾，与颖川谢氏的谢太守忙得整宿整宿不睡。

    祢纯有时想想这世界，竟然觉得可笑。大燕朝开国皇帝南征北战了三十多年，终于统一了南北。未曾想，王朝建立短短三十二年，就面临着分崩离析。

    如今匈人等异族入侵，朝廷内部藩王大臣后妃们还在内斗，而南方的越王，陈王，吴王居然开始与朝廷断联，企图割据一方。

    “祢纯哥哥，可以帮我拿下树上的风筝吗？”谢太守的孙子谢瑾悄悄走到祢纯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

    祢纯笑着揉了揉谢瑾的脑袋，“好，你等一下哥哥吧。”谢瑾开心地点了点头。

    说来颖川谢氏与祢纯还是有些亲戚关系。谢太守的堂妹是祢纯的外婆。算来祢纯该喊谢太守一声舅姥爷。谢家和祢家的院子很近，祢赫同谢太守关系又很好，甚至还准备等谢瑾长大后和祢赫的女儿祢兰结为儿女亲家。因此谢瑾也时常来祢家玩。

    祢纯费了好大劲，从桃树上将风筝拿下，桃花正看得好，祢的头发衣袖领子上沾了好些许桃花。

    祢纯弯下腰 ，将风筝递给谢瑾。

    “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带我去山上抓鸟呀。”谢瑾接过风筝，顺便用手拂去祢纯头发上的花瓣。

    祢纯笑了笑，刮了刮谢瑾的鼻子道：“瑾儿，最近城里比较乱，不要乱出城好吗？”谢瑾跟祢宝儿差不多同年，想来祢宝儿要是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

    谢瑾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跑去找祢纯的堂弟堂妹祢英和祢兰玩去了。

    晚上祢赫一脸疲惫的归了家，餐桌上祢英调皮至极，奶妈不喂就不肯吃饭。祢兰小丫头片子嚣张跋扈，中午欺负小丫鬟，被母亲李夫人骂了两句，从中午一直哭到了晚上。

    祢赫看着眼前的周遭又累又气，吃过饭收拾完一双儿女后，又等众人散去后便喊来祢纯谈话。

    “纯儿，你知道汝阴城最近不太平吗？”祢赫喝了口茶一脸严肃。

    祢纯点了点头道：“粗略知道一些，北方内乱，汝阴来了不少无家流民。”

    “不只是流民这么简单。”祢赫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你还记得萧彻吗？”

    祢纯听到萧彻的名字，脸色一变，以为叔父又要提往事，不免开始紧张起来。

    祢赫看出祢纯的异样又道：“纯儿，你也到弱冠之年了，该有门亲事了。”

    “叔父我的身体，你知道的。”祢纯低着头有些尴尬。

    祢赫多少知道点祢纯的事。祢赫是祢纯父亲一母同胞的弟弟，当年因为同家族闹矛盾后，便毅然返乡经营祖业。祢赫也因此逃了一劫。祢纯出生时，祢赫也在一旁。事情瞒得很严，除了接生婆王夫人祢赫还有祢纯父亲知道。其它再无人知晓。

    祢赫有些无奈地说：“纯儿，你始终都是男子，要成家立业的。倘若不婚，只怕是非更多。还有萧彻那小子……”

    “萧彻怎么了？”祢纯一听见萧彻的名字，心里便开始不安。

    “萧家现在是越王的人，炀州及其周边已经被越王占领了，现在就剩下北边的汝阴城没有攻克 ，”祢赫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有些头痛，“萧彻前几日已经写了战书，要求汝阴城投降。”

    祢纯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炸裂了，颤声问：“那叔父你们打算投降吗？”

    “我们是大燕的子民，岂能说投降就投降。新城和丰城的投降之后什么下场你又不是不知道。”祢赫有些无力道。

    “那侄儿必当同叔父同进退，一起守住汝阴城，抵御萧氏反贼！”祢纯看向祢赫眼神坚定。

    祢赫对于祢纯的态度很满意，又同祢纯商讨了些家事以及如何抵御攻城的对策。心中不由感慨，祢纯长大了，祢家的未来有着落了。

    永宁十八年四月初，萧彻的军队开始聚集在汝阴城外。投石车没日没地砸。攻城和守城的士兵阵亡了一批又一批，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城里城外，火油，粮草，饮水源源不断地往城墙处运。

    城墙外萧彻的士兵们白日辱骂骚扰恐吓城里人。夜里点起篝火，一批人用投石车砸城墙，一批人挖地道，还有一批人架着云梯攻城。

    攻城之初，祢赫一直避免祢纯同萧彻见面，只派祢纯管后勤。可由于人手实在不够，祢纯只好用布条蒙住脸也跟着上前线。

    白日祢纯指挥民工们用糯米铁水加固城墙，晚上还要到处巡逻防止敌人挖地道。

    永宁十八年十月，本是丰收的时节，汝阴城内百姓们却高兴不起来。从今年六月开始天就没下过雨。到了九月又发生了蝗灾，城内被蝗虫啃得寸草不生。汝阴府库已经开了数次，然而饥民的数量似乎并没有减少。

    永宁十八年，腊月，天寒地冻。祢纯脸上蒙着粗布，站在城墙上搓了搓冻红的手。

    叔父数次向京城写信请求增派援军，却杳无音信。城里的粮食并不多，百姓和世家大族们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城里的民兵和守城战士们士气低迷。

    “喂！城墙上那个杂碎，你怎么天天蒙着脸，我都看你蒙半年脸了。有这么见不得人吗？”萧彻军的前锋陈晖对着祢纯大喊。

    祢纯早已习惯这些人日常的污言秽语，不做理会。

    陈晖见祢纯没反应，招呼士兵们齐声大喊：“莫不是个娘们，所以才见不得人？等城破了兄弟们定让你这娘们儿爽翻天！！”

    祢纯长相清俊柔美，打小没少被人当成女孩，也最讨厌被人当成姑娘。如今年岁长了，好不容易褪去少年时的阴柔，人看起来更加英气，却又被人羞辱，气得祢纯对着那群兵痞子痛骂：“你们这群无人管教的野种，有种来现在上来，新鲜的金汁管够！让爷爷我，好好洗洗你们这张臭嘴！”

    祢纯喊得起劲，却丝毫没有注城墙下的视觉死角处，正眯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萧彻。萧彻早就怀疑那人正是祢纯，可惜一直无法确定，如今仅仅派人激将了两下，便起了作用。想到这里萧彻有些激动地笑了出来。

    祢纯啊祢纯你最好祈祷城破的时候，我对你还念些旧情。

    祢纯骂完，身边跟着守城的士兵也齐声大喊：“有种上来！金汁管够！”

    祢纯听着两军你骂我我骂你，正乐呵，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冒失。仔细巡查一番，见城下没有萧彻的身影，长舒了一口气。

    祢纯近日才从祢赫口中得知，萧彻写过很多封信要求城里人投降。众多劝降信中还夹杂着一封，城破定让祢纯生不如死的恐吓信。

    祢纯知道，自己不该随意招惹萧彻。当年萧彻的态度再明显不过，而自己为了一己私欲假意同萧彻纠缠在一起。害得萧彻同家人决裂。再加上萧家和祢家的恩怨，自己临走时的那封信。祢纯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