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关山度若飞
「师尊，我到天澜宗结界了」
「师尊，我出结界了，您能感觉到吗？」
「师尊我买了匹马，花了七颗金叶子，他们说在打仗，所以马很贵。」
「师尊，马踢了我一脚……」
「师尊，我吃饭了，您吃了吗？」
「师尊，阿诀来看您了吗？」
姜隅一路走，一路给齐憷传讯。
出了天澜宗范围，少年的愁绪，被一股豪迈之气所取代。
姜隅意识到，这是一段属于他自己的冒险，这段故事的主角是一名行侠仗义的少年游侠，不是任何一个姜隅。
他在一个集市上买了一匹退役下来的老马，不为别的，就为了感受武侠小说中驰骋天下的豪情快意。
此行的目的是一个北方城池，向北走，地势越来越开阔。
姜隅刚开始骑马，还有些不得要领，屁股被颠得生疼，只过了半日，他渐渐领会了技巧，越骑越上瘾。
北方干燥的风吹拂着他的脸，远方的群山追随着他，犹如两条暗黑巨龙，争相翻涌着去衔地平线上那轮金日。
他驱策着胯下的骏马，目光始终锁定天边的太阳，连自己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也没有察觉。
夜里，他寻了个背风处生起火堆，借着火焰，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饼和烤肉干，然后忍着臀腿的酸痛，躺在石头上看星星。
夜幕低垂，四野静默着，唯余火堆毕剥作响，和满天繁星盈盈闪烁。
姜隅发现，原来，星星也是有各自的色彩的，也真的会一闪一闪的，像在呼吸一般。
这是他在另一边科技发达、灯光绚丽的都市里，难以见到的奇景。
他将画面传书给齐憷。
「师尊，星星在眨眼睛。」
他以为齐憷照例不会回信，没想到却立即收到对方发来的画面。
一轮皎洁的月亮正好挂在长生殿的屋檐下，像一盏圆形的宫灯，散发莹莹光华。
姜隅侧过身，看着那轮月亮发笑。
「师尊还没睡吗？」
「嗯。」
齐憷神情柔和，点头说“嗯”的样子立即浮现在姜隅眼前。
「师尊早歇。」
「嗯。」
姜隅以为齐憷这下肯定不会回了，正想关闭青鸟传书，结果又收到来信。
「阿隅早歇。」
姜隅咧着嘴，无声地笑着。
他想再说句晚安，想了想还是算了，也回复了一个“嗯”
他又掏出那根白玉簪，细细打量，簪子通体乳白，细腻光润，非常齐憷的风格。
凑近鼻尖，还能嗅到齐憷身上的气息。
这应当是齐憷的常用物，但是为什么没见他用过？
姜隅翻个身，长舒一口气，将簪子插在头上。
过一会，他又拔下来，岩石坚硬，硌碎了可怎么是好？
他打开包袱，想用衣服裹着放好，却见衣服里掉出一个小纸条，叠的四四方方的。
打开纸条一看，上书五个字——
师兄，对不起。
书写者握笔有力，力透纸背，但是字体结构笨笨的，可以看出是精心练了很多次，才写下来的。
姜隅看着这张纸条，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一时间思绪纷飞。
沈诀才18岁，放到那边才最多高中毕业，涉世未深，只能算一个小孩。
我老是对一个孩子发火，算怎么回事？
除了让他惊慌害怕，还有什么用？
姜隅啊姜隅，你到底在干什么？
退一万步说，你自己就没什么错吗？
你送他东西，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有问过阿诀的想法吗？
万一人家就是不喜欢呢？不喜欢又有什么办法嘛。
再说了，送出去就是阿诀自己的东西，他想怎么对待，当然是依照自己的喜好来咯。
他又没有伤天害理。
由此可见，你送东西根本就是动机不纯！
你不过是……将面对孔翎的自卑感，和赚钱的挫败感、羞耻感，转头发泄在阿诀身上罢了。
这才是真相！
那些东西又不是阿诀主动想要的，他不应该为此负责。
而且，说到底，不还是因为自己太穷嘛？
姜隅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我要是有钱，同样的事情，还会如此愤怒吗？
姜隅回想起自己对沈诀说过的话，十分懊悔，烦躁地翻了个身。
我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
阿诀其实是个心思敏感的孩子，就算我没说完，他也一定能感知到。
我在评判他。
我内心预设了他是个坏孩子，他只是做了一点小孩的顽皮事，我居然就像是发现证据似的迫不及待地否定他。
姜隅啊姜隅，你的心里也有一只见不了光的魔鬼！
姜隅翻身坐起，越想越是焦躁。
他打开青鸟传书，“阿诀，你睡了吗？”
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应。
姜隅又缓缓躺下，心里想着，以后不管沈诀做什么，都万不能再对他发火了。
好好讲道理便是，发火无济于事，只会伤害到他。
姜隅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过了好久，青鸟传书突然闪光，姜隅立即惊醒。
沈诀发来了一段语音，可能是因为他写字不太好看，所以不得已选择语音。
“……没睡……”
沈诀低低的声音有些不稳，还夹杂着喘息。
姜隅心想这么晚还在练剑，真的不要命了。
“马上去睡觉，知道吗？用功过度只会事倍功半。”
半响，又没回复，姜隅补充道：“要是我回来看见你瘦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姜隅是睡觉中途醒来，嗓音有点自己都未曾发觉的低沉沙哑。
而另一边，沈诀蜷缩在陌生的床上，闻着熟悉的味道，重复播放姜隅含糊的语音……
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