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饮鸩止渴
“又怎么了,”齐憷抬起衣袖,“像什么样子?”
说是这么说,齐憷却轻轻帮他捋干净脸上的碎发。
姜隅仰躺着,瞪着他,不说话。
齐憷拗不过,轻轻叹口气,道:“阿隅早回。”
姜隅这才高兴了,但还是不满足,“那师尊会想我吗?”
齐憷:“会。”
“那师尊怎么想我?”
齐憷喝口茶,嘴角似笑非笑。
姜隅爬起来,又重复一遍,“师尊怎么想我?有多想?请您写三千字文章,详细论述和记录,您想阿隅的计划和实施过程。”
齐憷并不回应,只是看着他,眼神温柔。
姜隅却突然反应过来,似乎凑得太近了,便立即后退。
还是逞强道:“您没事要多关心关心阿诀,他一个人,您看着他,别让他下山。”
姜隅真的担心,沈诀脑子一抽,想些什么“我要变强”,偷摸下山,惹出祸事。
“我走了啊,这回真走了。”
姜隅起身,郑重行礼,“师尊再见,您保重。”
“阿隅保重,早回。”齐憷回道。
姜隅退至厅外,再看一眼齐憷,便扭头离去。
……
沈诀以为自己又会被罚站,但是很意外,长老只是冲他微笑点头,便让他落座。
这都是因为姜隅的态度 ,他知道。
沈诀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是望着窗外。
山色空蒙,一只孤禽独自盘旋在重重雾霭中,不断嘶鸣着。
他还在生我的气吗?他控制不住地思考。
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种状况,是他平生从未经历过的,在他过往十八年的经历中,一切的问题都可以用武力来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那一定是还不够强。
只要足够强,一定能够解决所有问题。他知道。
而人面临任何问题,无非也只有两种选择。
打一架,或者逃跑。
打架可能会死,也可能会活。
逃跑也是。
反正人也只有两种状态,活着,或者死亡。
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没有第三种。
对从前的他而言,只有死亡是需要警惕的事,他的世界一直这么清晰明了。
但是现在有什么不同了,事情开始变得棘手。
到底是哪里不同?他细细思索着。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切,就像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他那样的人。
明明自己这么讨厌他,他却还来接近自己,没脸没皮,他没见过这种人。
嘻嘻哈哈,做饭给自己吃,喂自己糖葫芦,还说什么“阿诀,你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
“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看我们阿诀多好啊。”
他更不明白自己怎么了,既不想打,也不想逃,就想永远这样跟他呆在一起,想在夜里,听他一遍一遍呼唤自己的名字。
在那之前,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听起来这么甜蜜。
或许就是中毒了,他想。
这是一个陷阱。
他的饭菜,他的笑容,他这个人是有剧毒的。
每次呼唤我,毒素就愈发深入骨髓,到最后连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我成了他的傀儡,任他操控。
沈诀从来都知道,万事皆有代价,众生都靠着出卖自己而活。
妓女出卖身体,挑夫出卖力气,商贩出卖尊严。
一个人要是胆敢向他的命索求一点什么,一定得付出成千上万倍的代价。
当他看见姜隅时,他就隐隐感觉到,一定有一份沉重的代价在等着自己,以至于这份陷阱上的饵料是如此甜美、蛊惑诱人。
所以姜隅生气,姜隅冷眼看着自己,他虽然觉得危险,同样也觉得终于踏实了。
这样才对,我就是这样,应当是这样。
这就是我的命。
放过我,我实在无力承受任何代价了。
不要再对我笑,不要再对我说甜蜜的话。
不要关注我,不要叫我阿诀,世上本没有阿诀。
不要这样……
不要那样……
什么都别做。
不要喂我喝水,不要喂我糖葫芦。
不要问我的来处,不要期望我的将来。
不要在漆黑的夜里呼唤我的名字。
不要对我说任何话,
不要看着我。
不要……不要抛弃我……
沈诀的瞳孔骤然缩紧。
窗外突然闪过几道的闪电,将他面色照得惨白,然后是石破天惊的巨响,犹如击在他的心上。
狂风卷着骤雨飘进来,打湿他的桌案,和他绝望的双眼。
他在风雨中呆呆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雨停了。
沈诀仰头,看见姜隅撑着伞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己。
他说——
“下雨不知道避雨吗?脑袋长着干嘛使的?顶着玩的?”
……
姜隅本来是来问司玉有关他老家的事,出发前见天色暗淡,便带了把伞。
刚跟司玉聊完,就打雷下雨了。
扭头一看,好嘛,沈诀这个家伙还坐在原处,颇有一副风吹雨淋,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看得他心里冒起一股无名火。
谁带孩子,谁就暴躁,此言不虚。
姜隅:“起来,回去。”
沈诀直接冲出去,御剑起飞,也不避雨。
姜隅怕他发什么疯,也着急忙慌地跟上。
沈诀一到院子里就冲进房间,把门紧闭。
姜隅心里腹诽,早些日子,扛都扛不过来,现在倒是会天天关在屋子里耍性子了。
他坐在廊下,抱臂看着院子的雨,心想这雨应当下不久。
果不其然,片刻后,雨就停了,天光明朗起来。
姜隅叩叩门,道:“师兄走了,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别乱跑知道吗?”
沈诀蹲在角落,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木偶似的僵着。
良久,他才重新活动。
他从怀里,缓缓掏出一颗红色的山楂,放进嘴里,细细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