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的伪装
秦隐将外院近三天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回禀给延熙,又将苏衾写的诗恭敬地双手递给延熙。
延熙饶有趣味地接过纸张,静如寒潭的眸光中终于有了一点波澜。
他的娇娇给他写的诗?
延熙很认真地看过每一字,像读一篇很晦涩难懂的文章那样仔细品读每一句话里表达的情感,幽幽地笑了。
真好呀,原来她的娇娇也有想他,抬头望着天,雪花飘飞,正好她的娇娇想和他一起赏雪。
虽说大楚晚上没有宵禁,但大冬天的,四更天仍撑着把伞在外面游荡的人确实不多,甚至说只此一人,再过一个时辰就该要鸡鸣了。
秦隐怕殿下着了风寒,这儿离王府近,离外院却有段距离,问殿下要不先回王府,明个再去见小夫人?
延熙摇了摇头,他现在就想见到他的娇娇。
寒夜里,雪越下越大。
卧室里,苏衾睡得安静,眉头微皱,她又做噩梦了,她梦到自己被困在一个奢美的金笼里,她变成了一直在笼中的叽叽喳喳叫唤的金丝雀,她向外面的世界求助,她用叫声传达自己的痛苦,笼外的人却对着她满脸嬉笑。
“你听,它在唱歌,它的歌声真好听呀。”
画面一转,她又从金丝雀变回了人,她回到了东宫,金笼的栏杆变成了四面高耸的宫墙,梦中她做了一件自己想做却从来不敢做的事情,从高墙爬出去。
她终于花尽所有力气爬上了高墙,正当她以为自己终于到达外面的世界,她发现外面是一片黑暗的混沌,天地化作一个巨大的黝黑铁笼,它将世俗的一切困入其中。
她伸出手想探索高墙外的混沌,剧烈的灼痛让她恐惧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她想鼓起勇气跃下高墙,最终却跌落回宫墙之内。
延熙能感受到睡梦中的苏衾痛苦、不安、恐惧,他想伸出手指抚平娇娇眉眼间的恐惧,不过一寸的距离,延熙又将手指收回了,他知道苏衾其实一直都是怕他的。
那么他,是不是也是她梦魇中的一部分呢?
延熙死死地盯着苏衾,脑海里闪过一个偏执的念头。
不管娇娇在恐惧、不安什么,他都不会放她离开,如果她恐惧的东西是别的什么,他会让那个东西消失,如果她恐惧的是自己,他会加倍地对她好。
延熙不知道苏衾梦到了什么,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乃至眼角流下了泪水。
延熙静静地脱下外袍,缓缓掀开被子,同样安静地躺在苏衾身旁,他动作轻柔地撩起一缕苏衾散乱在床榻上的秀发,将墨发绕在自己的指尖上,侧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了柔情的一吻,低声喃喃道:“娇娇别哭,本王帮你杀了他。”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旁,延熙并没有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很快进入梦乡,他最近常常失眠,就算把香囊戴在身边也没什么效果,除非点上很浓的安神香。
延熙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母妃和喻太傅知道的秘密,其实他和正常人不大一样,他从出生就不会哭,他不会有那种离开母亲的不安,也不会为人或者动物的死亡感到悲伤,他甚至很少能对别人的情感产生共鸣,他隐隐厌恶着自己生活的整个世界。
所有人都不觉得他有病,就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也诊断不出,他的脉象和正常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有人说是小皇子天生乖张残忍,也有人说是有宫人故意教坏小皇子,但延熙自己再清楚不过,他就是天生残忍薄情,没有人能教坏他。
小时候解剖宫女太监只是因为有人说:“太监不是人。”所以他好奇,为什么太监不是人,宫女就是人,他把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分别切开,将他们的每一个内脏拿出来细细比对,明明他们没多大区别。
母妃起先也以为是有人故意教坏熙儿,她怀疑过皇后,怀疑过敏淑妃,唯独没质疑过自己的儿子性本恶。
虽然皇后确实有无时无刻不在骄纵自己,挑拨自己和母妃之间的感情,可延熙知道,自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其实和皇后关系不大。
母妃怕自己在后宫变得越来越坏,于是她请命父皇把他送到喻太傅身边学习,在喻太傅身边的日子是延熙最惬意的时光,喻太傅是唯一一个接受自己与世人不同的人。
他教导自己纲常伦理,善恶美丑,他告诉自己一般人的情绪变化,他们会在什么情绪下表现出什么表情。
表情是会骗人的,眼睛不会,延熙伪装起自己的与众不同,他展现出与世人相同的喜怒哀乐。
可有时表情管理的失常,就造就了人们对他喜怒无常的印象,不过没关系,他是皇子,他拥有这一份喜怒无常的特权。
后来长大了,延熙的举止越来越正常,他也终于明白了“太监不是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这是一种对奴仆尊严的践踏,他们是心理扭曲的残疾者。
直到遇到苏衾,延熙感觉自己冰冷已久的心终于逐渐有了正常人的温度,她的喜怒哀乐都可以给自己带来不一样的触动,延熙喜欢她的眼睛,虽有欲望,却依旧纯澈。
延熙总是会将自己接触过的人和分成两类,一类是他的,他就会偏执的占有,不容其他人染指分毫,另一类是与他无关的,他总是表现出没有心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