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互掐
在凌厉的眼神交错中，五人在圆桌前坐定，顾建国作为男方家长率先开口：“老苏，我们这是什么缘分啊，以前是邻居，未来可能要做亲家啊！你呀，是个有福气的人，不用操心，女儿就考上了b大，这不，还能和顾晨结缘。”
顾建国的话听着像是叙旧，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金丽萍紧接住话茬：“是啊，我们家晨晨就是太重感情，b大也有不少优秀的姑娘追求他，我记得，有一个考上发改委的姑娘叫乐乐，她爸还是副部级领导，可是他就是没看上，哎，非要说什么青梅竹马，后来我和他爸也想通了，既然孩子喜欢，那就随他吧，至少知根知底，对吧。”
眼见苏明辉的脸越来越黑，苏文赶紧夹了一个大虾给他，“嗯，爸，这个虾好吃。”
顾晨也觉出他爸妈话中带刺，赶紧对他们使眼色，可是信号完全没被接收，他只得一个劲地给未来丈人和媳妇夹菜。
而苏文根本懒得听，一筷子鱼肉一筷子虾，吃得不亦乐乎。
其实，苏文对婚姻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见过太多不幸的婚姻，包括她的父母，也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初恋，结局大多惨烈，不是一方受伤就是两败俱伤，爱时轰轰烈烈，不爱了弃之如草芥，她从不否认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
顾晨求婚之前，她没想过结婚，顾晨求婚之后，她也没想过结婚，直到回首遇见纪睿，埋藏十年的怨恨、不甘被瞬间激发，在同意顾晨求婚的一刻，她甚至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爽感。
十年前他决绝地抛弃她，十年后她要让他见证自己的幸福。
金丽萍瞟了眼苏文问：“苏文，你毕业有好几年了吧？现在在哪里工作？”
苏文听到自己的名字被cue，从食物中抬起头，笑笑说：“自由职业。”
金丽萍声音尖利：“那就是没有稳定工作咯，晨晨说你是作家，工作很稳定，我还以为在文联或文化局工作，原来是临时工啊。”
苏明辉忍不了了，火力全开：“那可比你强，我记得你当时中专都没考上，好像是初中毕业吧，哦，对，你还给我们班长写过情书，太好笑了，错别字一堆，你看，你现在不也混得人模人样的，我们苏文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她说自由职业那是谦虚，她可是在给自己当老板，谁的气都不受。”
金丽萍气得站起来一指苏明辉：“你……你太没素质了，”又转向顾晨，“你看看你找的是什么货色！这种低档次的家庭，根本就不配和我们家结亲！我不同意！”
顾晨急忙起身走到她身旁，安抚：“妈，来之前我们不都说好的吗，要和和气气的，你现在这样闹你让我多为难啊。”
“先坐下，喝口汤润润喉咙，这还是苏文提醒我点的汤，他说女人喝乌鸡汤养颜。”
顾建国也来劝，拉拉她的衣袖，轻声说：“行了，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和这种人置气，你不和他一样了吗？你现在是科长，别失了身份。”
苏文再次从食物中抬起头，不因为生气，也不是因为要助力老苏，而是发觉顾晨父母的言行是势力小市民的典型体现，正好她的剧作里需要塑造这样的人物，真应该把他们的话记下来的。
他们暂时按住了金丽萍的火气，但是苏明辉并没有打算停火，他也是牛脾气，一旦惹了他，他指定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苏明辉开口：“你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苏文实在是不想加入他们的战火，但看顾晨满脸愁容，觉得既然答应结婚，就该做点未婚妻该做的事，她一把捂住老苏的嘴，冲着顾晨父母呵呵笑：“叔叔阿姨，多说伤和气，咱们好好吃饭行吗？”
顾晨也赶紧顺着说：“对，对，菜还没上齐呢，后面还要好些大菜，多吃菜。”
这边暂时歇火，隔壁却开始吼歌：
一见钟情，不隐藏，两颗心才不孤单。
苏明辉本就窝着一肚子火，隔壁正好撞枪口上了，他撸起袖子起身就往门外走，被顾晨拉住：“叔叔，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去了，我去和服务员投诉，让他们来解决。”
苏明辉看顾晨吃了一顿饭急的满头是汗，想想不为难孩子了，又坐了回去，顾晨找来了服务员让她沟通隔壁不要再发出这么大的噪音。
果然，服务员沟通过后，隔壁安静了许多，可是，更突显他们这边的尴尬。
顾建国想化解，对苏文说：“b大毕业的考个公务员或进国企央企应该还是有很大机会的吧，今年试试吧。”
“不考，我不适合体制内，会气死领导的。”苏文半开玩笑道。
“说什么话呢，女孩子要有个稳定的工作，这样男人才能放心的出去创事业，你看顾晨现在在国企忙得很，领导十分器重他，各种饭局都带着他，听说明年就要升他为部门总监。做好贤内助才是你的本分。”
苏文在心里暗骂：好嘛，今天就是我的批斗大会，我刚才不应该阻止老苏的。
不过苏文还是有修养的，她为顾建国倒了杯酒，主动和他碰杯，并一饮而尽，她说：“对不住了叔叔，我天生好动，去了体制会憋坏的，您就饶了我吧。”
顾建国刚想张嘴教育，苏文立马说：“那个，我去上个厕所。”
苏文像一阵风卷出了包间，进厕所用冷水洗了把脸，她看着镜子里眼底泛青，嘴角下垂，下巴削尖的自己，苦笑了一下，家境也好、工作也好虽然在外人眼里上不了台面，但她却知足乐意，没有家长期许的枷锁，也没有制度人情的牵制，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贴补家用，她不想改变，也许自由才是她的人格底色。
顾晨的短信关心她是否出事，她回复掉厕所里，正烘干。
老苏直接打来催命电话，说她再不回去，他就要开骂了。
苏文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出厕所时，两个穿着性感的高挑美女和她擦肩而过走进厕所，她听到她们笑语，今晚一定要拿下这个柳下惠。
苏文撇嘴一笑，不知哪个男人今晚这么有艳福。
苏明辉的夺命连环call惊得她在走廊小跑起来，但是估计设计这个饭店的设计师脑回路不太正常，她竟然穿到了另一个走廊，但那一排没有玉字开头的厅，直到她在二楼绕了两个回合，才发现前方出现了玉字，她赶忙跑过去，蒙着头就推开门，关门时还说了一句：“这里迷宫似的，差点走错门儿。”
房间里异常安静，当她抬眼一看，整个人像是被闪电击中，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看到了什么惊悚又恐怖的画面。
的确是惊悚的画面！
纪睿的瞳孔猛地一震，正往回抽的手臂僵在空中，而他身旁紧挨着一个胸器逼人的女人，正极力挽住他的胳膊，一旁的于大林更是张着大嘴，手里的筷子还夹着菜。
时间仿佛停止，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漫长的一个世纪，纪睿眼神迟滞，错愕地问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于大林像是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突然大喊一声：“苏文！你是苏文！”
苏文被他这一嗓子吼的立马回魂，她面部抽动，无法扯出任何表情，身体也微微发抖，内心更是狂乱得如同从四面八方冲出来的野马在原地对冲嘶叫。
“我，我走错了。”苏文转身就去抓门把手。
纪睿脱口而出“等一下”，立刻起身走向她，并一把压住门生怕她会夺门而出。
在场的其他人被他的举动惊得鸦雀无声。特别是那位性感美女甚至在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苏文。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我以为是我的那间，你们继续。”苏文侧着身体，扭过头，不去看纪睿。
她伸手去开门，纪睿仍旧死死压着门，他无由头地解释道：“她是甲方的项目经理，我们是来谈合作的。你，你不要误会。”
苏文低低一笑：“你开玩笑了，怎么会有误会一说，是我不对，打搅你们的兴致，我走了。”
“再等等，”纪睿仍旧保持压门的姿势，声音沙哑，“你也在这里吃饭？哪个包间？”
苏文没有回答，只是吸了吸鼻子，随即声音镇定地说：“今天双方家长见面。”
她转头给了他一个惨淡的微笑，随即推开他去开门，纪睿听到这个回答后，力气明显松懈了许多，苏文用力拉开门离开。
此时，刚才厕所遇到的两个美女回来了，讶异地看着她从他们包间冲出来，好奇地问于大林：“那女的谁啊？”
于大林瞟了眼纪睿，叹了口气：“孽缘啊！别打听了，快把你们的纪哥哥扶回来。”
两个美女知趣地笑吟吟去搀纪睿，被纪睿挡手拒绝，他对卢娟绅士地笑了笑：“卢姐，今天就到这吧，具体合作事宜我可以到您公司详谈。”
于大林抱怨他：“这才几点，我还安排了下一趴呢？”
“大林子，照顾好各位美女，我先走了。”
回到包间的苏文，心情更是比被人殴打了还要糟糕，她丢了魂似的听着顾晨父母和苏明辉的对呛，穿插着顾晨安抚的声音，仿佛她与这个空间隔离开了，她在自己的空间，而他们在另一个空间，她听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语言。
他真的是谈合作的吗？他身边的美女是谁？他们为什么挨的这么近？他一定有很多女人围着他吧？
顾晨推了推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苏文抬眼看他，精神恍惚：“没啊，结束了？”
顾晨附在她的耳边轻声：“你还是把你爸带走吧，改天我再和他单独碰头道歉。”
“嗯。”苏文怼了怼吵在兴头上的苏明辉，“走了。”
“走什么走，我还没说完呢！凭什么要我们家出18万的嫁妆，不出，我告诉你们我们家一毛也不会出的！”
苏文拉不动还在唾沫横飞的苏明辉，此时，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她接起，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苏小姐，我是保安，你的车挡着别人的车了，车主现在要走，你下来挪一下车吧。”
“好，马上下来。”苏文一拍老苏的后背，说，“走了，我的车要被拖走了！”
苏明辉这才偃旗息鼓，跟着苏文出门。
下楼一路都在骂骂咧咧，他指着苏文气鼓鼓地说：“我告诉你，不管顾晨对你有多好，我都不能同意这门亲事，结婚不是嫁给一个人，是一个家庭，你看看他们家，小市民、市侩我是一百个看不上。”
苏文一声不吭地听着他的数落。
来到车边，上车前她走到路虎车边，想向他道歉，对方摇下车窗，四目对上。
靠，什么该死的缘分？怎么哪哪都能碰上他？
苏文嘴角抽动，又是一阵无声的伫立，纪睿突然笑了一声：“你说我们是不是十分、非常有缘？”
苏文也不得不承认着该死的缘分，就当老天对她本能的磨练吧。
她也应和地笑了笑：“早知是你的车，我就是停马路上被抄牌，也不会停这儿的，行吧，我开走。”
苏文抬脚就走，纪睿急忙下车，抓住她的手臂说：“我们聊聊。”
苏文转头，轻轻皱了一下眉头：“我以为我们已经聊过了，还有什么可聊的？”
苏文甩开他的手，苏明辉看那边两人拉拉扯扯，冲了过去指着他吼：“小子，干什么？”
纪睿立刻满脸堆笑地冲他打招呼：“叔叔，好久不见啊！”
苏明辉定睛一看，露出笑脸：“是纪睿啊！这都多久没见着啦？你小子长得越来越帅了！”
纪睿乐呵呵地笑：“叔叔，你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帅！”
“你小子真会说话，你爸妈也回来了吗？当年你爸的公司倒闭，怪可惜的，他这么仗义的老板最后还落得这种下场，老天真是瞎了眼。”
“爸，”苏文赶紧打断他的话，尽戳别人的痛点，她都不敢提及的话题，老苏一见面就揭伤疤，“我们赶紧走吧，纪总还有急事呢？”
“我没有急事，”纪睿急忙走到苏明辉跟前，“不过，我想，和苏文聊聊，叔叔，您能……“
苏明辉是多有眼力见的人啊，一看苗头就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又瞅了瞅自己的蠢女儿，与其让女儿去顾建国家遭罪，还不如让她试试别的机会。
苏明辉忽略了苏文的极力拒绝，非常和善地对纪睿说：“对，你们多年没见是该好好聊聊，但是不要太晚，记得送她回家啊！”
纪睿对苏明辉抛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后，苏文在自己亲爸的轰赶下上了纪睿的路虎车。而苏明辉潇洒地开走了红色跑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