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相遇
春日晌午暖洋洋，10平米的小屋里一个逗猫一个打瞌睡，还有一个正在霹雳吧啦地码字，而苏文就是那个码字的。
一个工作室就三人，老板是最勤奋的那个，其余两人一个是名正言顺地摸鱼，因为这个四合院就是他家的，腾出一间说是租给苏文，但从未收过租金，甚至还搭进去水电费。还有一个爱心爆棚的小可爱就是新招的兼职大学生，小名土豆。
三年前成立工作室是为了揽活方便，也是为了作品更有保障。作为个人编剧干活时，苏文已经被骗麻木了，骗稿的拖欠稿费的一毛不拔画大饼的，花样百出，好在遇到了伯乐加知音杨青青，她的创作之路才走上正轨。
终于拿了几个曲高和寡的艺术类剧本奖，公众号粉丝在今年也达到了100万，偶尔接软文，为了糊口，但大多数她更喜欢不受束缚的创作，记得曾经有人鼓励她要坚持写下去，总会有人喜欢的。
房东马可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时间刚过12点，啥事没干饿得两眼发花，瞅了眼已经写魔怔的苏文，自觉领着小土豆和胖猫出去觅食。
临走前惯常问了一句：“老样子？”
苏文这才从屏幕中回过神，朝马可扔纸团：“男女配的人物小传抓出来了没啊？”
“你自己捋捋不就有了吗？我写得你又不满意，写了也是白写。”马可抱起胖猫，捋毛。
苏文直翻白眼，但是寄人篱下只能生生咽下怒气，转眼又瞄中了小可爱，房东不能撒气，你还不行吗？
“土豆，推文都写到猫肚子里去了吗？还不快写！”
土豆毕竟是个小可爱，一被骂立即嘤嘤开启委屈小可怜的模式。
好嘛，谁都惹不起，苏文叹了口气，转脸继续苦命的码字。
马可倒还有良心，临走前安抚她受伤的小心灵：“你好好写哦，我给你带豪华套餐。”
苏文推了推眼镜，脑子中被各种天马行空的创意情节搅得一团浆糊，盯着屏幕半天打不出一个字。
她最近接了一个电视剧的编剧项目，改编网文大神的作品，她有点忐忑，改不好那是会被唾沫喷死的，以后很难在圈子里混。
当时杨青青阻拦过，无奈这个小说打动了苏文的心，看一次哭一次，女主被抛弃自杀后重生开启了复仇之路，妥妥的大女主爽文。
她也想这么爽，刚分手的那两年，她经常幻想，有朝一日两人再相遇，她会毫不犹豫冲过去甩他两巴掌，然后决绝地离开。
再过两年，她想如果再遇到他，她会视他如空气，无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蔑视。
最近几年，她已经不常想起他，只是偶尔经人提起往事这个名字才会勾起模糊的回忆，那时她想，如果再相见，她会和他打个招呼，兴许再聊上两句。
杨青青闯入房间时，苏文的头发已经被她挠成了爆炸头。
“呦，怎么成金毛狮王了？”杨青青用镶满钻石的美甲捏起她的一簇头发凑近鼻子闻了闻，“什么怪味道？”
“大姐，你送我的生姜洗发水啊！”苏文叹气。
“瞧你什么形象，我带是人可不是动物啊，赶紧跟我走。”
“去哪儿，打劫还是绑架！”
苏文脸是冲着杨女士，但脑子留在了电脑上，想到了什么赶紧回头敲键盘。
“我带你去拾掇拾掇，收拾个人样，下午见客！”
杨青青果真是心狠手辣的资本家！
美发沙龙，敷着面膜的苏文坐在理发椅里打盹，tony老师咔嚓咔嚓地剪发、吹干，揭开面膜的那刻，她对着镜子尖叫：“靠！我的头发呢！”
“哎呀，太美了，你是我见过最适合短发的女人。”tony激动地对着她360度拍照。
杨青青看着镜子里英姿飒爽的苏文忍不住鼓掌：“总算有个人样了。”
苏文崩溃地蹲到地上抓起一把长发，呐喊：“我恨短发！”
自从被甩后，她发誓再也不剪短发。
杨青青一脸淡定，对着镜子里的苏文说：“行了，发型而已，谁没被甩过，犯不着让他难受你一辈子，再说了你现在不是有顾晨吗？难不成你还爱着那个负心汉？”
苏文被噎得慌，隐隐有一丝恼羞成怒。
十年了，已经太久了，谈爱？扯淡！
半晌，苏文回答：“早忘了。”
下午原本晴朗的天气，突然刮起大风，带着一丝凉意，苏文跟着杨青青迈着优雅的步伐进入咖啡厅，引起四方瞩目。
靠窗座位的斯文年轻男人笑着朝杨青青挥手，待两人落座，年轻男人递给他们名片，上面写着jw公司中国代表郗望。
苏文仔细看名片，觉得这个公司眼熟，抬眼问：“美国公司？”
郗望向服务员招手，保持微笑：“嗯，我给您的公众号发过私信。”
服务员走来点单：“请问喝什么？”
“一杯卡布奇诺，一杯浓缩。”杨青青点完，服务员抬脚就走。
苏文明白浓缩是给她的，让她打起精神好好谈判。真是一物降一物，她这个女汉子竟然碰上了更野蛮的女人，把她拿捏的死死的。
“我们公司在美国硅谷，成立8年了，主做人工智能机器人，产品都由我们老板自己开发。现在美国的医疗、教育好多领域都在用我们的机器人，因为我们老板也是中国人，他想把技术带回来，拓展中国市场。所以，希望能委托你们公司做一个全面的推广。”郗望一板一眼地介绍，苏文有一听没一听的点头。
“既然是中国同胞，我们当然要支持，但是推广费是不是太低了，这个价格要全网推，肯定做不到。”杨青青抿一口咖啡，眼神闪动精光。
“因为我们刚铺中国市场，想循序渐进，”郗望擦了擦额头的汗渍，脸绷得有些僵硬，“而且，我是丛新老师的忠实粉丝，你的每一篇推文我都读过，无论时评还是随心感悟都能让我有收获和启迪。而且你们的受众群体和我们的客户群体画像重叠度很高。我希望您能帮我们写软文，在业界打响第一炮。”
苏文听他吹捧得真诚，心一软，当即点头答应，给一旁正要张嘴抬价的杨青青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好了！我待会就向老板汇报！”
杨青青气得两眼直冒火，瞪着她的目光似乎在说“赔钱货，三瓜俩枣就哄得你拿自己的口碑给他们背书，以后甩都甩不掉！”
苏文装作看不见，只觉得中国人在美国创业不容易，还是高科技，能支持就支持一把，钻钱眼里的文人不是好商人。
“你人真好，我其实见你们之前心里没底，也没什么经验，担心老板交给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没谈成不好交代。”郗望嘿嘿笑，显出几分稚嫩。
“美国的资本家是不是特不近人情？”苏文随口一问，放松气氛。
“我觉得我的运气挺好的，我们老板平易近人、聪明能干、雷厉风行，他还说我长得真诚，是老天赏饭吃的面相。”郗望一放松说话也顺溜了。
“你把会的成语都用光了吧，你老板又不在这儿，说给我听我也不认识他，可没法子帮你传话哦。”苏文笑得开心。
“哦对了，我们老板也回国了，要不您和他见一面，可以更加了解我们公司，他今晚就在夏……”
“不，”苏文赶紧打断郗望的邀请，“我今晚有约，你把资料发到我的邮箱就行。”
杨青青撂下一句“你们挺投缘，慢慢聊”就匆匆离开咖啡馆，苏文摇头叹气，又得哄了。
夜色渐暗，苏文在顾晨一个电话一条短信的温柔催促下坐车来到了夏朵花园。
刚踏进饭店，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饭点坐得满满当当的一楼大厅竟然没顾客。门口的服务生只将顾客引导至二楼包间。
大厅的前两排桌子也被撤走了，地上用红色玫瑰花瓣铺成了一个的爱心，爱心的前方围了一大圈蜡烛。
这是非常经典的告白或求婚场景。
苏文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有种强烈的预感遍布全身。
突然一楼灯光全暗，浪漫舒缓的小提琴协奏曲响起，西装革履、发型利落的顾晨从侧门缓缓走进来，站定苏文的面前，可以看到他的胸口起伏，双手无处安放地相互交叠身前。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身边聚集了萧筱、杨青青、马可等一众苏文的好友，还有她的大学舍友和老师。甚至还有两个是被新来服务员带错，站着不走凑热闹的。
顾晨眸光闪动，定睛打量她利落的新发型，仿佛看到了那个夏天带着亮闪闪水钻头箍的可爱少女。
他动情一笑，双眼渐渐湿润，他走上前一步，牵起苏文的双手，开口告白：“今天是我们交往的一周年，这一年你终于同意和我在一起，我曾经以为我等不到这一天。”
围观群众里发出一片笑声，个别感性的好友已经开始酝酿情绪，眼眶泛红。而此时，门外走进来一个气质卓群，眼眸深邃的男人，新来的女服务员被他出众的外形迷得搞不清方向，害羞低头领着他一直往前走，一不小心错过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只得穿过一楼大厅。
在昏暗的光线中，纪睿的目光随着慢行的脚步穿过簇拥的人群，扫过玫瑰花瓣和蜡烛，“先生，这边请。”女服务生引领他走向楼梯，在与背对着他的女主人公擦肩而过时，他不经意间侧目抬眸，脚步骤然停下。
时空万物犹如刹那间停滞。
那个清瘦的背影，利落干净的短发，精致立体的侧颜。纪睿踩住钉子似的，动弹不得，一股强烈的酸涩由心脏扩散到全身，他仿佛浸泡在酸水里，鼻子喉头眼睛被刺激的发酸发疼。
没有丝毫的预料和准备，他遇见了苏文。
他再也无法迈出一步。
十年了，三千多个日夜，他曾无数次在心中幻想再次遇见她的场景，吃中式快餐时幻想她端着馄饨碗坐到身旁，夜跑时幻想她从身后追上来……直到他回国，这个幻想变成了憧憬，而眼下，她，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面前，仿佛一切都没变，仿佛回到十年前，她会回头笑着对他大喊：纪睿，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再见，却是在求婚现场，男主另有其人。
纪睿感觉到视线模糊，耳边响起的是被男主深情告白打动的人群欢呼声还有啜泣声。
灯光突然亮起，顾晨单膝下跪，手捧戒指：“你愿意让我，这个喜欢在星期六下午和你一起窝在沙发上看老电影的男人，成为你的人生伴侣吗？你愿意相信我，让我成为你坚实的肩膀，温暖的怀抱，和那个不管几点回家都希望第一时间抱紧你的人吗？嫁给我吧，苏文！”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苏文身上，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一时无言，顾晨炙热的眼神将她团团包围，应该是幸福吧，但却隐隐窒息。
太快了，她还没做好准备。
顾晨很好，是做老公的最佳人选，他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记得小时候她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头撒欢跑，小小的她在玩过家家游戏时，总是霸气宣示：顾晨哥哥是我老公，谁敢抢我就揍她！
一晃二十载，曾经的小姑娘终于如愿可以和那个抬头仰望的邻居哥哥永远在一起，她是应该高兴的。
是啊，他多温柔啊！
刚到北京的那年，她像中邪了似的夜夜哭，是顾晨陪伴她一天天地开朗起来，最后才能走出那段肝肠寸断的阴霾。
她应该立刻点头的，这么好的男人错过了就再也没有了啊！
可是，那颗心啊，跳得太平静，为什么会没有波澜？
就在她内心挣扎时，突然有个名字从人群中脱口而出：纪睿！
她以为这两个字已经被尘封蜡注进心里，不会再有触动，没想到仅是轻微的提及，她就像是触电般细密的疼从脚底攀沿头顶。
回眸相望时，他就站在她的身后……
四目相交，太难回神，挡在他们之间的不是200米的距离，是十年的空白。
又做梦了吗？苏文想，如果不是梦……
为什么他的身影是模糊的？
顾晨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再次告白：“苏文，我会一直在，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嫁给我，好吗？”
就在大家屏住呼吸替顾晨捏一汗时，苏文回首看向他，抑住眼底水雾，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