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十年后
十年后
昏黄的艺术中心大厅，一排排弧形座位从后到前，坐满了粉丝、媒体以及影视行业从业者，每个人的眼睛都注视着舞台中央的颁奖人。
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一个身穿白衬衣牛仔裤扎马尾的女人正慌忙落座，此时她的手机震动，是一条语音。
手机贴近耳朵，调低音量后点开：姑奶奶，你到了没啊！马上就要颁奖了！天哪，我的心脏病都要犯了，快点过来，你的位置在第四排过道。
苏文刚回复：到了。
又一条语音杀到：你就坐那，别动，万一获奖的不是你，你一上前，人家以为你要上去抢呢，那不是闹笑话吗！
苏文苦笑，想得太多！
颁奖嘉宾手拿获奖名单，闲扯了几句后，大屏幕上开始播放五部入围最佳电影剧本奖的作品片段，当放到《那年一梦》电影片段时，旁边的女粉丝突然欢呼雀跃，激动地仿佛要把心掏出来，“我看的时候哭死了。”“我也是，肯定是这部获奖。”“对，编剧完全get到我的点。”“希望待会上去的是个美女，千万不要让我的想象幻灭。”
苏文一听立马扯下头绳，让长发披散下来，一看自己穿的衬衣牛仔裤也不能脱了啊，瞅了眼旁边美少女身上的漂亮丝巾和紧身马甲，厚脸皮地凑过去：嗨，美女，丝巾马甲借我一用。
“下面由我来揭晓第10届丝竹艺术电影节最佳编剧奖的获奖人是，苏文！获奖作品《那年一梦》，恭喜。”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苏文身体微微一震，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
她从最后一排快步走向舞台，系在腰间的飘逸丝巾竟然和挺括的牛仔裤形成有趣的反差，银色的紧身马甲完美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苏文自信地站到话筒前，声情并茂地感谢了所有该感谢的人，包括借她丝巾的女粉丝。最后升华主题祝福中国电影，并激励自己写出更好的作品。
一番慷慨陈词结束，苏文捧着金灿灿的奖杯来到后台接受采访。
她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们要问什么问题，翻来覆去就是你的作品太文艺太小众，很难进入主流电影节的视野，是否考虑转型商业电影。
她依旧摇摇头，心里的默默地叹息，她这种初出茅庐的编剧写写低成本的文艺剧本还可能被大众看到，商业制作的电影不是你写了就能拍出来的，资本才是背后的操手，绝大多数写了也是白写。
结束采访，一个妖娆的女士款款向她走来，一看就来者不善。苏文掉头想溜，被眼疾手快的经纪人杨青青女士一把逮住。
“你下次再敢迟到，我掐死你算了。”
“杨姐，我刚好有个稿子马上就要截稿了，不交不行啊。”苏文这个烂理由已经用了无数次。
杨青青揽住她的肩朝艺术中心外的火锅店走去：“你那破公众号关了得了，又没挣几个钱，还占你这么多时间，一点也不划算。”
“从大学就一直写，有感情了。”苏文笑了笑，“我昨天还面试了一个大学生，小姑娘文笔不错，兼职的，可以帮忙写一点日更文。”
杨姐白她一眼，骂了句“死心眼”，紧贴她的身后穿过马路。
正是饭点火锅店门口已经排长队叫号了。苏文领着杨青青径直往大厅里走，领班的敏敏大老远就迎了过来。
“苏文姐，恭喜啊，房间准备好了，这边请。”
敏敏领她们到了厨房旁的一个小包间，推门进入，火辣辣的火锅味铺面而来，“砰”地一声两旁的礼花筒喷出五颜六色的彩纸瞬间洒落苏文全身。
“surprise!”萧筱一下子从门后头蹦出来，另一边的金发小伙开口唱 “今天是个好日子……”，苏文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闭嘴。”
“文姐，能有一次让我唱完副歌不？”金发小伙拉着她的手撒娇。
“不行！”苏文看到桌上的牛肉两眼放光，一屁股坐在一堆牛肉面前，“你们就不能有点创意，每次都吃火锅，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可是影视圈炙手可热的炸子鸡！”
杨青青可不惯着她，往她嘴里塞一块鸡肉，“你吃鸡肉吧，获几个小奖有什么用，钱赚不到等于零！”
萧筱站了起来，往几个人的杯子里倒酒：“在我的怡红院别谈钱，俗气，来咱们先碰一个。祝苏文早日成大腕，赚大钱！”
苏文吃一大口牛肉，白了她一眼：“钻钱眼里的女人，俗不可耐！”
“别墨迹了，干了！”萧老板一声令下，几人仰着脸就咕咚咕咚干了一杯啤酒。
杨青青夹了颗青菜给苏文，损她道：“这次获奖的剧本就拿了编剧费，太亏了，好歹也得签个分成的协议啊，虽然是文艺片，但怎么说上映之后也有个上千万的收入，你就拿了十几万的编剧费，当初我就不同意，你硬要签，想想就来气！以后签合同必须得听我的。”
萧筱跳出来维护好友道：“谈钱有什么意思啦？我们苏文向来视金钱如粪土，想当年她差点嫁入豪门……”
苏文狠狠踩了她一脚，“嘶”一声萧筱自知戳到她的痛处，赶紧收声换话题：“那个……顾晨怎么没来，这么重要的日子，他怎么能不到？”
“他今天出差，明天回。”苏文夹了块牛肉涮，表情淡淡。
金发小伙不知道苏文的过去，还在那句“视金钱如粪土和差点嫁入豪门”里琢磨，他突然看向苏文说：“不会是假豪门吧。”
苏文被他的神来一问呛得眼泪流了出来，唯一知情人萧筱拍了拍金发小伙的脑袋，惊讶地说：“马可，你不亏是学新闻的。”
“哼，不奇怪，就她的情商，几乎情话就骗走了，说不准还想着倒贴假豪门呢。”杨青青捞起锅里的澳龙，优雅地啃了起来。
“行了，别拿我开涮了，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苏文端起酒杯和大家碰了碰，自己先仰脸喝尽。
这么多年过去，有些记忆模糊了，她甚至已经记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那件白衬衣和淡淡的香皂味。
飞机降落，头等舱里的旅客依次走出，排在最后的一位身穿白衬衣西装裤，身形高大挺拔、气质沉稳内敛的男人，正彬彬有礼向空姐致谢，身后的空姐花痴地盯着他的背影，兴奋地窃窃私语：“好帅啊，你要到他的微信了吗？”“别提了，他笑着拒绝了。哭哭。”
接机处，一个穿着露脐装的性感美女捧着一大束红玫瑰，在人群中张望，突然，她激动地朝男人挥手：“纪睿，这里！”
纪睿站定，朝美女张开双手，美女开心地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他。旁边一身名牌logo的男人开口道：“你俩别恶心我了。”
纪睿捶了捶他的肩膀，笑着说：“你还是老样子，炫富！”
“你可终于回到祖国的怀抱了！走，吃饭去！”logo男人手一挥，二人跟着上了一辆劳斯莱斯。
“北京的车道够多的。”纪睿靠着车门看向窗外。
“你是来少了，就这样还堵车呢。”logo男踩下刹车，说堵就堵，“这次回来待几天啊？”
“不走了！”性感小美女头倚靠到纪睿肩头。
纪睿推开她的脑袋，一脸嫌弃：“别想赖着我啊，看这个项目的情况吧，顺利的话，两个月左右就要回去了。”
“你往窗外看看，现在祖国发展的多好啊，市场比美国还大，你干脆把公司迁回来得了，咱兄弟俩一起干。”
“大林哥说得对，你看我都回来读大学了，这里可好了，晚上蹦迪到半夜都不用担心会有人跳出来劫财劫色。”纪婷扬起小脸，和小时候一样喜欢黏着纪睿。
纪睿只是轻笑回应，北京，他在心里想过无数遍的地方却是第一次来到，既熟悉又陌生。
行驶途中经过b大，他微不可察地身体前倾，随着转弯行驶的视野转换才拉回侧目的眼光。
车子停在了一家高级私房菜洋门口，站得笔挺的服务生，零星优雅的客人，和对面热闹的火锅店形成鲜明对比，扯着嗓门叫号的服务员，嗑瓜子喧哗的客人，一条街划分了两个世界，冰火两重天。
纪睿下车，特意看了眼对面的火锅店，“怡红院”。他觉得挺可笑的，依稀记得回忆里有一家“潇湘馆”，也是火锅店，不知道这儿的老板是谁？怎么都可着《红楼梦》毁。
纪婷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吭哧下车，抱怨道：“哥，这是给你的花，你怎么不拿？”
纪睿转回头，笑着说：“你当我不知道，肯定是哪个男的送你的，你看卡片都没摘下来。”
此时，对面的火锅店，苏文走了出来，她的眼神飘向街那边时，马克突然跳到她的面前，摇摇晃晃抓着她的肩膀，说着不着边际的醉话。
“哥，我饿死了，快点进去啊！” 纪睿被纪婷拉着往里走。
出租车到，苏文坐进车内，开车时她目光流转，繁华夜景入眼未入心。
10点整，一顿正宗的京菜吃得很饱，酒也喝得满足，纪睿回到酒店，倦怠感袭来，打开行李箱，仅从里面拿出睡衣和洗漱用品，其余均懒得收拾，但是他还是从最里面翻出了一个小狐狸的玩偶。
小狐狸玩偶被放在了床上，有点旧尾巴上的毛几乎掉光，他拍了拍它的脑袋满意地去洗漱。
费心费力地忙碌了一整天，苏文终于回到出租房。
这里地理位置不算偏远，而且交通方便，就是房龄太老外立面太陈旧，第一次来看房，她以为是战争时期被轰炸过的房子，表面坑坑洼洼，正当她调转方向要走时，听到动人的价格又立即转身。
刚毕业住的是地下室，终于熬到能见天日，住着还算舒服舍不得搬，一住就是4年。
一到家，她直奔沙发扑了上去一动不动，身下觉得硌得慌，掏出小兔子玩偶，她捏在手里舍不得扔地上。
眼睛合着，感觉就要做梦时，突然手机响起，她实在懒得接，任由它唱歌。
但是它停了又响，没完没了，她烦躁地摸到手机接起。
“喂。”苏文有气无力。
“睡了？”顾晨在另一头问。
“睡了还打我电话，你太不道德了。”苏文撑起身体，眼还闭着。
“哈哈，是我不好，我本来应该来给你庆祝的，我回来给你补上啊！”顾晨笑语吟吟。
“不用，又不是第一次得这个奖。”苏文走向卧室。
“要的，周末留出时间，我给你好好庆祝。”顾晨声音缱绻，“我订了夏朵花园的位置，知道你喜欢那里的千层蛋糕。”
“你订到他家的位置了？”苏文惊奇。
“当然，提前三个月就订了。”顾晨说。
苏文打开电脑：“你三个月前就知道我能得奖？”
“我看好你，舍你其谁。”顾晨嘿嘿地笑。
苏文“嗯”一声回应，觉得无话打了个哈欠告之睡觉便挂了电话。
和顾晨在一起已经一年，他温柔体贴，知书达理，是个无可挑剔的男友。
她洗了把冷水脸，打开电脑，照例扫一遍国内国外的新闻，美国的新闻早已置顶，时间一长，她都忘了这一设定，惯性地点开置顶新闻先看。
接着打开丛新公众号，回复私信，其中有一份商业合作的信息，是一家国外的公司，想要推广新的人工智能app。
苏文“啧”一声，价格低了，国外公司是抠门还是不了解国内行情，管他呢，先报价再说，行就行不行拉倒。
纪睿坐在飘窗前，处理公司的事情到半夜，咖啡喝了一杯接一杯，熬夜已是常态，从大三创业开始，早已没有节假日，连散步闲聊也成奢侈，渐渐地习惯了这种走钢丝般的生活。
现在jw公司已经走上正轨，开始拓展业务，中国市场是他最重要的一站也是他最惦念、最愧疚的地方。
这里他不能再留下遗憾。
公司的本地新招的员工发来明日的工作安排，从早到晚，开会、调研、商谈，晚上还有一档商务宴请当地行业协会负责人，地点在夏朵花园。
十年了，他想念了很久终于在羽翼丰满之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