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急救
苏文穿着睡衣冲进了急救室大厅，她喘着粗气，来回张望，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像大脑和心脏已经被强刺激麻痹，她不敢想也不敢哭，她怕控制不住自己，她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因为老苏只有她。
凌晨2点半，大厅的等待位只剩下苏文一人，四周的空气几乎凝固，心跳声在每个角落回荡。急救室上方仍然亮着红色的指示灯，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苏文的眼睛死死盯着急救室门旁的提示屏，突然，屏幕闪了一下，她一下子跳了起来冲过去，发现屏幕上的提示词一跳一顿，像是电路接触不良，她就像是被点燃的爆竹，再也坐不回去，焦急地在门口来回踱步。
等待的时间最煎熬，苏文麻痹的心脏逐渐被复杂的情绪占领，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老苏会离开她，这么多年她似乎总在找老苏，棋牌室里找、相好家里找、打工的地方找，最后总能找到他，她觉得自己像只母鸡总担心老苏在外面惹事，直到这一刻她才醒悟原来一直都是她离不开老苏，只有找到他看到他了才会让自己觉得没有被抛弃，是安全的。
急救室的红灯突然熄灭，一道绿光亮了起来。门被护士推开，紧随其后的手术床被缓缓推出。
看到老苏的那一刻，苏文整个心都揪了起来，他昏迷着，脸肿的都看不出原来的帅样了。
她焦急地询问医生：“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他的腿受到了比较严重的创伤，导致了复杂的股骨开放性骨折，伴随多处碎片性骨折，我们已经尽最大努力修复了骨折和软组织损伤。”医生擦去额头的汗渍，尽量简要地说明伤情。
“医生，他的腿能康复吗？”苏文悬着心放下一大半。
“很难说，他的骨骼结构遭破坏，多条主要的肌腱和神经受到损害，还需要看后续的康复情况，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都需要持续的物理治疗，以及可能的手术来提高腿部功能。如果复健不好，也不排除终身无法行走的情况。所以家里人要重视他的复健治疗。”医生接过护士手中的病历，疾步朝急症室走去。
医生的每个字她都听得特清楚，比如“终身无法行走”几个字。
苏文赶到外科病房，看着虚弱又可怜的老苏，鼻头一酸，终于哭了出来。
纪睿还是在班级群里得知的这件事，老钱在群里组织班委看望苏文爸爸，被她一口拒绝。纪睿盯着信息读了三遍，才确信她家出事了，而他是最后知道的。
纪睿翘了下午的课，第一次翻墙业务不熟练，裤裆被树枝拉出一道口子，幸亏口子不长不容易被发现。
他一走进病房，就看到苏文正在给苏明辉擦身，她抬眼瞅见杵在门口的纪睿，怔愣了一下，随即冲他淡淡地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苏文手上的动作没停。
苏明辉闻声也扭过头，沙哑地对他打招呼：“小纪啊！过来坐。”
纪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空着双手来的，连个苹果香蕉都没买。
“叔，你还好吗？”纪睿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后面正挨着一张病床，躺上面的妇女也挂着一条腿在不停地呻吟着。
“死不了……”苏明辉咳嗽起来。
“行了，你别说话了，留点力气翻下身，来……”苏文将他抬起一点，但力气不够只能擦外侧。
纪睿立即绕过去，将苏明辉后背侧着抬起，苏文顺利地擦到他的后背。
“你喊我啊，为什么总喜欢逞能？”纪睿本就憋着气，他讨厌苏文什么事都喜欢憋心里，更讨厌她把他当外人，男朋友三个字在她眼中连个屁都不是。
苏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责怪搞得挺郁闷的，甚至有些委屈，马上要高考了，她就是不想影响他复习才不告诉他的，他反倒生起气来。
她将手里的毛巾丢进脸盆，没搭理他。
苏明辉根本没察觉两人的紧张气氛，反而帮腔纪睿道：“小纪，说得对，她从小就死要面子活受罪。”
“行吧，我看你俩挺投缘，你们聊吧，我正好可以休息会。”苏文拿着脸盆就往外走。
纪睿追出去，当着人来人往的面拉住了她的手：“你怎么不告诉我？”
苏文抽出手，走进打水房，倒掉脸盆里的水，疲惫地靠墙面对着他，经历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和纪睿争论任何对错问题，能和他静静地呆一块就挺好了。
“我本来想晚上腾出空告诉你。”苏文淡淡道。
“我还不如老钱？你告诉我，我至少能帮你跑跑腿，你连这点权利也不给我了？”纪睿的话听上去像是责怪，但语气中更多的是心疼和委屈。
苏文“嗯”了一声轻轻点了点头：“下次不会了，老钱问我转班的事，顺便就和他说了。”
纪睿朝水房外张望，随即拉起她走进楼梯间，这里没人很安静，他一把抱住苏文，在她耳边说：“有我在呢，你不是一个人啊，怎么这么傻。”
她闻着纪睿身上淡淡的香皂味，点点头。
她的确想了很多，想到了未来，他们的未来，昨晚之前她还信心满满要追赶上纪睿和他并肩同行，但是昨晚之后她不敢想了，她的前途是一片黑暗，连同他们，也是一片黑暗。
其实，昨晚她主动联系过一个人，梅玉，但是得到的回复是，她要陪胖胖睡觉来不了。直到现在，她连一个信息都没有发过。
心够狠的！
纪睿陪到晚上还不走，苏文坚决赶他回去，编了个烂理由，隔壁床的大姐有夜晚帅哥恐惧症，到了晚上看到帅哥就叫唤。
终于弄走纪睿后，苏明辉拍了拍倒在他床边的苏文脑袋说：“明天你上学去，别搁我眼前总唠叨，我看着你烦。”
“我去上学，谁伺候你？”苏文有气无力地反问。
“找个护工，我看对床找的那个大妈还行，挺勤快的。”苏明辉指了指比病患睡的还早，正打着呼的护工大妈。
“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啊？”苏文一动不动，“行了，尽想馊主意，你顾她的钱给我好了。”
苏明辉没有声音了，他瞅了眼苏文，眼眶泛红。
“诶，老苏，和我说说呗，你是怎么出的车祸？”苏文才想起这一茬，也是好奇，交警就说他闯红灯撞上了路边的大树，她就纳闷老苏车龄也有十来年从未出过闯过红灯更别说车祸，怎么就撞树上了。
苏明辉沉默了一阵，苏文以为他睡着了，转头看了一眼，他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苏明辉叹了口气，讪讪道：“我这一辈子都栽在女人手里了。”
“什么意思？”苏文支起身体，看向他。
“昨晚陪张姐在包房喝酒，谁知道她突然扑过来……抱着我就又啃又亲，我躲都来不及，好不容易逃出来，她追着我跑，把我吓得上了车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结果……哎。”
苏文怎么也没想到苏明辉是因为怕被强暴出的车祸，她花了好几秒来消化这个荒谬的原因，心里咆哮一声：老苏你从了她该多好啊，至少腿保住了。
“呵呵，我该给你颁发一个贞洁牌坊。”苏文彻底无语，只怪自己投错了胎，碰上了这种不靠谱的父母。
第二天，江蔷薇领着于大林、方泽一众聒噪的同学亲切慰问了老苏同志，从进门到离开，整个病房就像充斥着几百只麻雀，叽叽喳喳，吵得隔壁床大姐直接解开自己受伤的脚，单脚跳到了走廊的尽头独自清净。
送走了麻雀又迎来了萧筱，她倒是有眼力见，端茶倒水帮了不少忙，临走她拉走苏文，满脸担忧地问她：“文儿，你爸这腿我看短期是好不了了，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要是考走了，你爸怎么办，你总不能丢下他不管吧，还有纪睿，他肯定会走，到时你俩怎么办啊？”
萧筱戳中了她最不想面对的事，她心里很乱，根本没有头绪，这就像是一道无解题，此时此刻你就是想破脑袋也做不出来，与其耗在其中，不如过一天是一天，至少现在她还能天天看到纪睿。
纪睿陪他们吃了晚饭，又逼她做了一套卷子才满意地离开。
医生给老苏换药时还叮嘱要尽快开始物理治疗，别错过了恢复的最佳时期，可是，老苏没有医保，手术加住院已经花了一大笔钱，现在根本没钱做物理治疗。
“明天我想出院，晚上睡这儿根本睡不好，影响我长骨头。”老苏打了个哈欠。
“你的骨头还有长的空间吗？”苏文白了他一眼，仅就这一眼彼此的心事了然，“物理治疗你必须得好好做，别的事你甭管。”
“你个未成年的小屁孩管个屁，我说要回家就要回家，你是老子还我是老子。”苏明辉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自己在家照样复健，医院都是想着花头骗老百姓的钱。”
“我拜托你别再发挥你的个人能力了，你安安担担地好好治疗，我就能轻松一点。”
苏文给他盖好被子，支起了纪睿带来的行军床，刚躺下就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她起身一看，竟然是纪睿。
“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苏文赶紧下床走过去。
“我带了点吃的。”纪睿瞅了眼装睡的苏明辉，朝门口侧了侧身。
苏文披了件外套，俯身对苏明辉轻声说：“爸，我出去会啊，有事打我电话。”
苏明辉没有回应，倒是打起了呼噜。
苏文跟着纪睿来到医院的小花园，他们坐在长椅上，苏文接过一盒馄饨，还是热的。
“你去姜姨那儿了？”苏文打开盒盖，笑了起来。
“我看你晚饭没吃多少，现在该饿了。”纪睿递给他一个塑料勺。
“你可太懂我了，我就想着这一口呢。”苏文大口吃了起来。
“吃慢点，没人和你抢。”纪睿就这么看着她吃，“叔叔的腿……要做物理治疗吧？我爸认识一个很好的治疗师，明天我就联系他，请他来给叔叔治疗。”
苏文停了下来：“不用了，医院已经安排了治疗师。”
纪睿皱了皱眉，扳过她的身体，头抵着她的额头：“我说了，治疗师我给你找好了，这个就当我作为“男朋友”这个称号的义务。你要是再和我犟，我就和你一起住医院了！”
苏文吸了吸鼻子，第一次有种被威胁的幸福。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谢谢。”
“别急着谢我，我还没说完，你得回去上学，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要和我考到一个城市。”纪睿说。
“可是……”
“可以顾护工啊，我帮……”
“纪睿，”苏文打断他，“不要让我觉得自己是拖累你的寄生虫，照顾老苏的事让我……自己安排，行吗？”
纪睿看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勉强，只好在她的头发上乱揉了一通，安抚地笑了笑：“行。”
苏文解决完馄饨，又和纪睿腻歪了一阵后，两人各回各家，她觉得纪睿说得对，自己总喜欢逃避，遇到问题就自爆，这是典型的精神自虐倾向，坎是一个个过的，纪睿给了她很多很多的勇气和底气，她也得一步步地勇敢地走向他。
纪睿今晚终于放下心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他看纪婷迟迟没有下来吃早餐，就到楼上的房间找她，发现她不在房间，正巧遇上从书房出来的纪长峰。
“爸，婷婷这么早就上学去了？”纪睿问。
纪长峰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上午你妈陪她去办退学手续，下午去办签证。”
“退学？她要去哪儿？”纪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写满了整张脸。
“美国！”纪长峰看他幼稚的样子就来气，径直朝楼下走去。
“爸，为什么？为什么要送婷婷去美国，她还这么小，一个人怎么能适应国外的生活？”纪睿着急地跟着下楼。
纪长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谁说她是一个人去的？”
“妈也去吗？”纪睿问。
“不，是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