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事故
纪睿躺在床上，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
枕头边的手机亮了又灭，是苏文发来的消息。纪睿盯了好一会，还是没回。
“你长大了，也该多为家里着想了。”老爸的这句话看似平常教导，但他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老爸不会将家里的责任牵扯到他身上。
宋家，一定不是唯一的道路。
但肯定是捷径。
可是他和苏文才刚开始，他从未像喜欢苏文一样喜欢过别人，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纪睿憋在胸口的烦闷不断上涌，一个转身正好看到手机又亮了，还是苏文的消息：生日快乐，我的白马王子，明天有惊喜。
纪睿才醒悟已经12点，他的18岁生日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纪长峰破天荒地坐在餐厅等纪睿吃早饭，一家人坐齐后，每个人面前上了一碗加蛋的长寿面，这一场景十几年前出现过，那时家里穷得叮当响，面条加蛋是家常便饭，现在倒成了难得一吃的食物。
纪睿有些感慨又有些忐忑。
这是忆苦思甜，还是暗示苦日子要来了。
纪长峰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到纪睿身上：“睿睿，你成年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走上什么阶层，自己心里要有目标和规划，不要再意气用事，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希望你至少有能力接下我的班。”
“我没想过要接你的班，我也不是从商的料。”纪睿看着他。
纪长峰将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气氛陡然紧张。
纪婷直勾勾望着眼前的面条，肚子在呐喊，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吃面啊！
“老纪，孩子生日，别搞得他压力这么大，睿睿心里都明白的，吃面吧，都要坨了。”周淑慧赶忙打圆场。
纪长峰见纪睿低下了头才拿起筷子夹面：“他真明白就好！”
终于吃上面了，18岁生日注定让人难忘。
纪睿稀里哗啦一通吃完了面条，想到苏文要给他惊喜，糟糕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一大半。
他们约了上午10点校门口碰头，纪睿迈着成年男子潇洒的步伐踱到小区门口，迎面就看到一辆军绿色跨斗摩托停在门外，从车上下来一身黑杀手似的女人，她拿下头盔，竟然是苏文，纪睿吃惊地睁大双眼，“你……哪儿弄来的？”
苏文递给他一个黑色头盔，“老苏一哥们的，我好不容易骗来的，上车吧，王子殿下！”
“你会开？不，不是，你有证？”纪睿接过头盔，像没见过世面的乡里人绕着摩托车转了一圈。
“我开过好多次了，放心，你们这一片基本没交警。”苏文跨上摩托车，冲纪睿招手。
纪睿迟疑地戴上头盔，有一种要去悬崖蹦极的感觉，还是无绳的那种。
他小心地跨进斗里，一双大长腿紧挨着胸蜷缩着，苏文看他乖巧地像条金毛犬，笑得十分开心，“我们出发啦！”
“你要带我去哪？”纪睿颤抖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保安小张注视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啧啧啧”地摇头，“有钱人，真会玩”。
纪睿在经历了颠簸的修路段、坑洼的泥路以及一个大水坑后，带着一身泥点成功抵达了郊区的一条河边。
“这是什么地方？”纪睿跨下斗，双腿有些发麻。
苏文脱下头盔，冲他神秘一笑，“跟我走。”
纪睿沿着河边走，总觉得这条河有点眼熟。
苏文在一棵饱经沧桑的樟树下停了下来，树干上有一个大洞，她伸手进去从里面拿出一把小铁锹。
“你来挖。”苏文把铁锹递给他。
“什么意思？你不会要把我埋了吧？”纪睿笑了笑，又瞅了眼树洞，怎么连这棵树也这么眼熟。
“这都是我精心策划的，就是要让你充满惊喜。”苏文将铁锹塞他手里，“挖吧，真的有惊喜。”
纪睿看她一脸期待，总觉得她所谓的惊喜恐怕只有惊没有喜，比如今天的交通工具跨斗摩托，就很好地诠释了惊是他的，喜是她的。
挖了没多深，他就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用力一铲，一个铁盒被挖了出来。
“惊不惊喜？”苏文蹲下拿起铁盒。
“这是你埋的？”纪睿瞅了眼铁盒，是个老式饼干盒。
“我十岁埋的时间胶囊，我以前就想等我成年了再来挖它，现在它属于你了。”苏文将铁盒上的土拂干净后递给纪睿。
“给我，你的童年记忆？”纪睿抱着铁盒，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嗯，打开吧。”
铁盒生锈了，打开有点费劲，纪睿用指甲抠不开，苏文给他一把钥匙，这才撬开。里面整齐摆放着明星贴纸、两盒磁带还有几张照片，苏文小时候的照片，从婴儿时期到小学都有。
“你小时候这么胖啊，脸圆的像个球。”纪睿笑得合不拢嘴。
“谁婴儿的时候不是个球？像球才可爱啊。”苏文也蹲了过去。
纪睿拿起一封信，信封已经发黄，上面写着18岁的苏文亲启。
“你打开吧。”苏文对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纪睿小心地打开信封，拿出一张粉黄色的信纸，念道：
我现在在努力圈圈（画了两个圈）18岁的我的样子，圈老苏多一点还是老妈。不过我不圈圈老妈，她太凶了，还圈圈了我和老苏，我圈她。
“这里的圈是恨的意思，能看懂吧。”苏文抬眼给他解释。
“基本能猜懂，10岁会写信不错了。”纪睿揉了一把她的头发。
他继续念：不过，我还是想他们在一起。所以，18岁的苏文他们复合了吗？我想成为小说家，你做到了吗？还有你去过北京天安门看升圈了吗？圈圈的小顾哥哥说以后要去北京读书，你有好好读书，圈到北京和他汇合吗？
纪睿狠狠地斜眼看她，手指最后这一句：“解释一下这几个圈是什么意思？”
苏文笑得心虚：“隔壁，考。10岁写的，我都忘了。你不会连小孩的醋都吃吧？”
“小顾哥哥，真亲热啊，难怪人家现在找上门来，原来源头在你啊！”纪睿将信塞回信封，“即使到了北京，也不准和他联系，听见没有？”
“和你联系，只和你联系，行了吧。”苏文赶紧合上铁盒盖，从树洞里掏出两张信纸和两支笔。
“来吧，轮到我们了。”
“我们，写信？然后放时间胶囊里？”纪睿尴尬地笑了笑，做这种幼稚的事还真是惊喜。
“写吧，不准偷看啊。”苏文当真地跑到了树的另一面。
纪睿无可奈何地拿起笔，他知道今天要是不写，他估计走不出这片小树林。
过了好一会，纪睿感觉自己把愿望、梦想、希望轮番写了一遍，最后还祝福了他俩百年好合，满意地塞进信封，在信封上写上，28岁的纪睿亲启，写完情不自禁地笑了笑，总觉得自己给自己写信怪肉麻的。
俩人将信放入一个新的饼干铁盒里，苏文又又从宝贝树洞里拿出两张照片，是他们的合照。
“嗬，你这树洞挺能装啊！还有什么宝贝啊，都拿出来亮亮啊！”纪睿探头进树洞，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还真有。”苏文伸手进去拿出一个狐狸的钥匙扣还有小狗的钥匙扣，“齐了。”
终于装好所有东西合上了盖子，埋回坑里。
第一波惊喜结束。
“10年后，我们28岁的时候再来把它挖出来，多有期待感啊。这个惊喜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义？”
苏文牵着他的手继续往小树林深处走。
“你早说啊，我带一坛酒来，一起埋了。10年后说不准我们都有孩子了，如果是女儿，正好给女儿当嫁妆。”
“你是不是连名字都想好了？”苏文打趣道。
当他们走到小树林尽头时，天空正好暗了下来，苏文悄悄按下挂在树上的开关。
一条被串灯饰成的星光道路呈现在纪睿面前，道路一直延伸到一个空地的废弃舞台旁。
苏文在他耳旁说：“跟着光走。”
纪睿被这突然的仪式氛围惊喜到说不出话，他踏着彩色的光亮一直往前走，身体仿佛被温暖的气流包裹着，整个人感觉轻飘飘的。
苏文跨上舞台，坐在边上，抱起吉他，手指在琴弦上拨动，一曲熟悉的《致爱丽丝》响起，虽然弹错了几个音，中间还漏了一节，但不妨碍高潮部分的情感渲染，纪睿沉浸其中，眼神有一刻的失焦，原来生日可以不是红包、长寿面、打游戏这些常规动作，也可以是跨斗摩托、时间胶囊、彩灯和吉他……也许还有一个吻。
纪睿一把抱住舞台上的乐手，“弹得真好，什么时候练的？”
“我就练了一星期，厉害吧。”
“谢谢。”纪睿在她脸上嘬了一下，“还有别的惊喜吗？”
“你还上瘾了？没了，就剩一个蛋糕了。”苏文拍拍他，“你自己去拿吧，就在后面的纸箱里。”
纪睿眼睛一亮，果然还有蛋糕，他大长腿一步跨上了舞台，几步的距离他硬是跑出了冲刺感。
他小心翼翼地从纸箱里拿出一个6寸的小蛋糕，蛋糕上抹了一层厚厚的不太平整的奶油，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红字：小狗成年了，要快乐哦！
“你做的？”纪睿又一次被惊喜到。
“早上做的，时间来不及，本来还想拉个花，不过味道应该不错，我用的都是好料，快来尝尝。”苏文说完就要上手，被纪睿一把挡住。
“刀叉，还有蜡烛呢？”纪睿一只手臂挡住苏文，护住蛋糕。
“忘带了……今早准备的东西太多，等到这儿才想起来蜡烛和刀叉忘带了。”苏文朝四周扫了一圈，突然站了起来，“我有办法。”
“什么意思？”纪睿眼看着她跑到了彩灯大道尽头的那颗樟树旁。
“纪睿，待会你就对着彩灯许愿，许好了告诉我，我把灯灭了。”苏文对着他大喊。
如果没听错……他是要对着地上的彩灯……许愿……
纪睿张嘴想说跳过此环节，但苏文眼尖看他张着嘴以为他正在许愿，对他喊“许好了吗？”
纪睿见她认真，只好配合双手合十，对着彩灯闭上眼睛，尴尬的心里活动让他完全忘了许愿这回事，但是，对面的苏文显然没打算放过他：“纪睿，吹灭它！”
仪式这么完整吗？
纪睿抽动着嘴角，极其别扭加不情愿地朝地上的一串彩灯吹了一口气，准确地说不是吹而是撅了噘嘴。
突然，周围一片黑，等到彩灯再次亮起时，他看到苏文一脸得意地朝他跑来，像一道彩色的温暖的光扑向他。
值了！做什么矫情的动作都值了！
“捧着吃吧。”纪睿捧起蛋糕，张嘴咬了一大口，苏文凑过去咬了另一边一大口。
“嗯，我的手艺不错。”苏文整张脸都沾上了奶油。
“可以再甜一点。”
“我真担心我的老年生活？”苏文叹气。
“嗯？”
“得照顾一糖尿病老头！”苏文嘲笑他。
“我才担心，”纪睿用手抠了一块蛋糕放嘴里舔，“你把过生日的起点弄得这么高，等到你生日我很难超越啊。对了，你生日是下个月吧？”
“嗯，和你们学霸谈恋爱真累，什么都搞得赶超比学似的，我喜欢给人惊喜，看到你眼睛一亮笑得合不拢嘴，我就很有成就感，以前没机会搞什么惊喜，也没遇到想要为他制造惊喜的人，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我不得大展身手啊。”苏文说得平淡，但语气里都是真诚。
“你走着瞧吧，我会送你一个最特别的礼物。”纪睿说得信誓旦旦。
“不会是你自己吧？”
“俗套。”
“事先说好，我不要学霸秘籍、终极试卷。”苏文斜眼看他。
“你猜不到的，”纪睿擦干净手和嘴巴，靠近她，“先让小爷香一个。”
浪漫了一晚上，苏文回到家，发现老爸还没到家，今天他的包车工作结束，也该回家了，她的右眼皮不自觉跳动起来，有种不祥预感袭来。
苏文一夜噩梦，突然被手机铃声惊醒，是陌生号码，她迟疑着接起电话：喂，是苏明辉的家人吗？他出车祸了，现在医院急救，请速前往第一人民医院。
“啪”一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落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