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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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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修璟子时才从北门回来,入了府,轮值的李老四就报,说小夫人一直等着二公子,交待了让见到二公子说一声。

    卓修璟没有直接去,而是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好几遍,内内外外换了所有衣物,才到秋园见关止因。

    关止因见他头发湿着,让他坐下,拿了一块干爽的棉巾帮他擦拭,问道:“怎么起这么大的火?我在院里也能看到北边冒起来的浓烟。”

    卓修璟虽然出生在武将世家,却从未真正上过战场,也从来没有见过如今夜这般的惨景。到他离开时,河岸边的尸体已经近两百具了,有烧死的,也有踩踏死的。杜老八说涌到桥上的百姓太多,还有不少人被推挤掉入悃京河,河面结了薄冰,承受不了重量,一旦摔下去,冰就破成窟窿,人沉到冰底,那种时候根本没办法施救,现在也不知道被冲到了何处。

    深叹了口气,说:“整个北市都烧没了,临近年关,富庶点的人家都存了爆竹,炸得厉害。还好今日风不算大,又在悃京河边上,潜火队和宿卫军取水及时,不然还得烧到这边来。死了许多逛集的百姓,房屋也烧干净了,没有亲戚可以投靠的,都被暂时安置到了南边的城隍庙。”

    “我也听见了爆炸声。”关止因学着绣花,那手握弓握剑都成,就是捏不住小小的绣花针,被那几声巨响惊到,还扎了手指。

    明祥帝登基之前,卿文勇曾在东郊布防,山上摆了四门红夷火炮,整个悃京一共就四门这种炮,由火器营保管。引爆黄府的巨量火药,若不是短时间内聚齐了悃京所有爆竹作坊的火药,就只有火器营有可能凑齐。

    “是首辅黄勤府中爆炸引起的连环大火,他府宅里到处是火药和火油,”卓修璟说,“他当上这个首辅还不到十日。”

    “好好的怎么会爆炸?会不会是他自己偷藏了火药火油?也不对,如果他自己藏的,不会放到宅里到处都是。别是有人暗中争斗,互相算计,最后却害苦了无辜的百姓。”关止因猜测道。

    “皇上如今对我很是冷淡,楚太傅还能议事的时候,他许多事都会拿出来商量。现在做了皇上,或许是处的位置不同了,想法也大变,先帝驾崩前,曾两次表达对黄勤的不满,让他在督察院挂着闲差。皇上却突然提拔黄勤做了首辅,我想不通这其中有什么原由。”卓修璟想到自家大堂中还挂着关顾之的画像,皇上要众人的臣服他明白,但也用不着强硬的要求别人跪拜,心不服,磕破了头也没用,可现在关顾之根本不怎么单独见他,他为此事劝说了两句,关顾之只冷冷的回了句“朕心中有数。”

    关止因用手摸了摸他垂散在身后的头发,差不多干了,取了梳子继续帮他梳发,发丝乌黑柔软,散着皂角的清香。她暗自深嗅一下,浸入心扉,说:“我有个猜测,你看有没有可能,是黄勤知道什么秘密,用来与皇上做了交易?而这个秘密又威胁到了某人的利益,因此被报复或者灭口。否则才被先帝斥责不久的人,皇上怎么敢不顾悠悠众口,就执意提拔他做邺国第一大臣?”

    卓修璟细细回想,恍然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实窜想到一事,皇上还是太子时候,告诉我卿文勇的女儿长年依靠国师的邪药续命,却没有说这消息的来源。而当时正好是坤王的六女儿关予茉死在黄府之后不久。很有可能,是因为关予茉之死,造成两家之间的矛盾,黄勤转而投靠了当时的太子,他才得了邪药的消息。后来卿文勇死了,已经布置好攻打皇城的计划被迫停止,意外成就了皇上的登基大业,如此大功,提成首辅就说得过去了。”

    “这么说,这场大灾,极有可能是坤王的报复?”关止因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虽然关止因嘴上说与坤王无任何关系,可真的涉及到他,她怎么可能做到心如止水,再没有感情,那毕竟也是她的父亲,不过这水中的涟漪并不包含担心。

    卓修璟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拿掉她手中的梳子,说:“这一切都只是我们两人的猜测,天亮后,潜火队还要继续挖残墟,就看潜火队和大理寺能不能查到火药的来源,或者有没有人看到纵火嫌犯。”

    关止因反握着他的手,是她父亲又怎么样,若真是他做的,当真是没有半点人性,为一已之私,无辜坑害那么多条人命,千刀万剐,入油锅下地狱都是该的,说道:“我只是在想,大白天的,要潜入偌大的府宅,还要四处安放火药,洒满火油,若要不被人发现的完成这一切,必须得是武林高手,而且还要多人配合。还有一点,为什么选择白日作案?深夜纵火不是相对更容易一些吗?”

    卓修璟想到那队死士,沉声道:“就是嚣张!”

    关止因突然紧紧的抱着卓修璟,把头深埋到他的颈窝里:“这朝堂好可怕,战场上还知道敌人在哪。你万事要小心!”

    她真的害怕了,怕某一日,不知名的黑暗中就偷偷射出一支利箭,她不敢想象失去他的日子将会怎样。

    银光一闪,利箭飙出,直直的射中远处的靶心,关止因满意的笑了笑,放下平举的手臂,从腰间的箭袋中重新取一只细箭,再插入袖箭里。卓修璟命军匠根据关止因的手腕尺寸量身打造了一柄新的袖箭,精细小巧,箭身只有三寸,力道却不小,她已经掌握了精髓,箭出必中。

    威子跑着过来,急道:“小夫人,门口出事了,陆公子被三皇子揍了。”

    “什么?”关止因提起衣摆向门口跑,跑了两步又突然停住,她不能出去,转身问威子,“打得严重吗?三皇子为什么打他?”

    “陆公子总是来求见三小姐,”威子见过无赖的,大不了见一次揍一顿,自然就滚了,可陆公子似乎对小夫人挺重要,又不好打骂。此人油盐不进,像是赖上了三小姐,天天来守门,比门童还敬业,“我已经按交待的告诉他了,说三小姐不住在这里,可他就是不走。昨日三皇子见他不听劝,斥责了他一顿,今日一来,又撞见他在门口与门童牵扯,就动手揍了他一拳,又踢了一脚,流了鼻血,滚了几级台阶,应该也不算太严重。”

    关止因咬唇思量,浩哥从来心细,估计是从卓佩娴的言行中猜到了自己可能在这里,若让他总呆在府前,早晚会给卓修璟惹出麻烦,被三皇子这么不轻不重的打了,或许就放弃了。

    “二公子知道这事吗?”关止因问。

    威子挠了挠头,疑惑的问:“小夫人是说陆公子被打的事?还是他常找来的事?”

    “关于陆公子的所有事。”关止因白了他一眼,问废话,被打不是现在才发生的么,他二公子人还在军营呢,怎么会知道?

    “公子早就知道三小姐给青云苑学子送银的事,还叫人查”威子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话,急用手捂了嘴,像是这样就可以撤回来了。

    关止因手上有劲,一把拉开他手臂:“查什么?你不说,就去顶着冬枣让我练袖箭。”

    威子斜眼瞥了一眼瓷盘中的冬枣,那么小一颗,放头上,被发丝一遮就没了,为难的笑笑:“小夫人,公子也没说不让讲,只是公子有些话不太好听,你别告诉公子是我学的舌。”

    关止因威胁得逞,压着笑意道:“保证不说。”

    “公子查了陆公子的底细,也还清白,背后没什么不妥的,就是他敢冒充你未婚夫,公子说,”威子顿了顿,见小夫人又指了冬枣,才接着说,“公子说他是无耻小人,就他那样也配,竹竿似的,往茅厕一放,做成掏大粪的搋子正合适。”

    威子瞟了一眼小夫人,一张俏脸阴沉沉的,臭得他心慌,估计二公子要惨了,自己也没好日子过,艰难的咽了下口水:“我去看看,外边怎么样了。”

    说完就一溜烟逃了。

    韦太后将楚绚训斥了一顿,整个后宫,除了皇后,竟没一个妃嫔,从古至今都无此先例。做为一国之母,皇上的子嗣必须是皇后要考虑的问题,不给皇上纳妃,自己的肚子又不争气,日日占着皇上,也不见点动静。

    楚绚直直的看着韦太后,面上一如继往挂着轻轻浅笑,不答任何一句话,直到韦太后喋喋不休的叨叨完,自个儿被气得七窍生烟,楚绚还是神色缓和,端庄得体的向太后行了礼,就退出去了。任由韦太后在后面摔了碟子,颤抖的指着她的背影问宫女:“这是个聋子吗?还是个哑巴?”

    宫女吓得跪地不敢言语。

    关顾之听完大臣禀报北市情况,安排户部工部算损、安民、重建诸多事情。他登基不久就出这么大的灾事,拖着心烦意躁的身体踏进坤宁宫。还想着来绚儿这放松放松,谁知一进来,就见他的绚儿泪眼婆娑,以巾拭泪,已经哭得双眼红肿,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关顾之心中一痛,穿着龙袍就蹲到楚绚脚边,一点也没有九五之尊的威严,着急的问:“怎么了?绚儿,发生什么事了?”

    楚绚又擦了一下剔透的泪珠子,牵起嘴角笑得勉强,说:“没什么,没事,四哥处理朝事累了,绚儿去吩咐宫人给你端碗汤来。”

    说着就想站起来,被关顾之按在了坐椅上:“是不是老师出事了?”

    绚儿已经贵为一国之后,还有谁敢让她受气?关顾之想着上次见老师,已经是风烛残年,只见出气不见进气,话也说不出了,怕不是老师不行了吧?

    “没有,祖父好好的。”楚绚说。

    “那到底怎么了?绚儿,别让我担心。”关顾之抬手抚着这张可怜的脸,泪珠儿掉到他的黄袖上。

    “娘娘被太后责骂了一早上。”一旁的芳草岔岔不平的说。

    关顾之转头看向芳草,又像询问似的看回楚绚,说:“母后向来仁爱,连服侍的宫女都极少有被责骂的,她为何要斥责你?”

    “谁要你多嘴?”楚绚温声训了芳草一声,泪珠儿没完没了的,又从清潭似的眼框中滑出来,“母后训得没错,我不应该因着自己深爱四哥,就自私的霸占着这份爱,皇上得纳妃子,得有子嗣,绚儿,绚儿……”她像是难过得再也说不下去了,生生抽泣着断了接下来的话语。

    “原来是为这个。”关顾之就这么蹲搂着楚绚的腰,“母后也是为我考虑,你别往心里去,我永远都只爱你一人,我这就去与母后说清楚,纵有万千女子,我也不要。”

    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关顾之前脚离开坤宁宫,后脚就有人来报,楚太傅殒没了。楚方氏不敢自处,楚太博的两个庶子也做不了主,让人急报皇后娘娘。

    楚绚未让人禀报皇上,带了几个宫人,乘了凤辇就回了从小长大的太博府。

    楚泊然颧骨高高凸翘,半张着嘴,活着的时候一脸和蔼,死了却显出骇人凶相。

    楚绚用手背抬起他的下巴,手一松开,那嘴又半张开来。

    “呵,”楚绚轻笑一声,弯腰俯身到祖父耳边,“有人是死不瞑目,您老是死不闭嘴,想说什么?说来孙女听听。”

    尸体当然不会说话。

    屋中只有楚绚和服侍楚泊然的侍女招娣,楚绚直起了身子,温柔的问:“怎么死的?”

    这声音温婉,跪在地上的侍女却身冒冷汗,“嘭、嘭、嘭”三个响头,额头浸出血来,答道:“最近老太爷都不吃不喝,他是绝食死的。”

    楚绚长长鼻息声过后,伸出手指抬起招娣的下颌,艳红的长甲片抵入惨白的肉中:“你有一个瞎眼的爹和六岁的弟弟?”

    招娣猛的一惊,又使劲磕向地面,这次的响声更重,久久没有抬起头来,带着哭腔说:“娘娘说是怎么死的,就是怎么死的。”

    “呵呵,”楚绚瘆人的笑了两声,收回纤指抚着蚊帱说,“方氏不准你给他送食,活活饿死的。”

    “是,是夫人指使,饿死的。”侍女的头还磕在冰硬的地面,声音不住颤抖。

    楚绚又铃儿似的笑了起来,看了看榻上干枯的老人,又睨了一眼地上的侍女,转身出门时,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还有至亲,比我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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