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落水
野庭一案随着国师的失踪,也陷入了死胡同,暂时找不到别的线索可追查。
关止因百无聊赖,把手肘搁在窗沿,撑着头看张妈陪着卓无迪在池塘边玩耍。卓无迪穿了藏青色厚棉衣,外边还套了件暗红色棉褂子。关止因笑了笑,上了点年纪的老人带孩子,总担心孩子受凉,捂得严实。
小家伙拣起岸上的小石向湖里扔,石子咕咚入水,溅起一片水花,那孩子就银铃似的哈哈笑。关止因听到他笑得可爱,也不自觉的跟着牵动嘴角笑起来。
估计是身边的石子丢完了,卓无迪指着远处,让张妈去拣,张妈妈摸摸他的头,就走开了。
小家伙迈着小胖腿,也低头寻石头,却越走越靠向池塘,关止因探头出窗,叫了一声:“旭儿!别过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指着池塘说了一句什么,关止因听不明白,只是又喊了一下:“旭儿,回来!”
转头向另一边喊:“张妈!”
话音刚落,就听“噗通”一声,卓无迪已经囫囵个掉入池塘。关止因跃身而起,踩了椅子从窗户翻爬出去,冲到塘边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耳边才响起张妈的惊呼声。
池水没过头顶,关止因忍着不适在水中睁开眼睛,身上的袄子进了水,变得异常沉重,她试着绷直脚背,却够不到池底,只得奋力的蹬着双脚,让自己浮出水面。
卓无迪扑腾着双手,被水呛得发不出声,越挣扎离岸越远,就这么一下的功夫,已经离岸五六丈。
眼看着那暗红的褂子沉沉浮浮,关止因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几把扯掉身上碍事的袄衣,身上轻后,立即快速游向孩子,一把提起卓无迪的后领。
卓无迪口鼻一离开水面就剧烈咳嗽,惊恐的胡乱抓住关止因的头发不放。
孩子虽然才两岁,可在极端的恐惧下竟然被他抓得扯不开,压着她的头陷到了水里,关止因被水灌入,呛了好几口水,水倒入鼻腔,一股窒息感扑面而来,口中又说不了话,只得一边仰头,一边拍打头发上的小手。
与他撕扯了好一会儿,才将卓无迪仰面翻过身去,一手托着他的头,另一只手肘夹住孩子,防止他再抓扯自己。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全入了水,拖着极为费力,加上刚才的那番挣扎,才游出三丈,关止因就觉得精疲力尽,手脚无力,仰头喘着粗气,脚下踩水又不敢停。
还好,张妈叫的人也赶了来,威子这日不在,侍卫们纷乱的伸出竹竿,递向关止因。她伸长手够着抓紧了一根,才稍微松下气来。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两人拖上了岸,张妈吓得手脚发抖,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哇哇大哭起来。卓无迪惊魂未定,张着嘴咳嗽呕吐,一口浑水喷出,也开始嚎啕起来。
关止因几近虚脱,仰面躺在露出泥土的枯草地上,闭着眼大口喘息,呼出的全是白色雾气。
青竹急吼吼的将沐浴棉巾包到一大一小两个湿漉漉的人身上,问:“小夫人,还好吧?”
关止因还没力气说话,挥着手摇了摇,表示没事。救人的时候不觉,此时才感到冬水刺骨,原来无病时下寒水,竟是这般冻骨难受。
卓无迪缓了一会,不哭了,从张妈身上滑下来,身上的棉巾掉到地上,手中还紧紧捏着几缕长发,靠到关止因的肚子上,拖着尾音叫了声:“小娘--”
夜里,卓无迪发了高热,喂过了药,小脸蛋还是烫得通红,迷迷糊糊的睡不安稳,嘴里还时不时的叫一声“小娘。”
张妈总觉得都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才害小公子掉入池塘,若不是小夫人,她就害死小公子了。局促不安的轻轻拍着卓无迪的臂膀安抚,卓无迪突然踢开被褥就哭了起来,看着还是睡着的,也许是梦到了白日落水的场情,又吓着了,向空中伸着小手叫:“小娘,小娘。”
张妈轻轻一跺脚,对王大夫留下来看顾的药童说:“你守着,我还是去请小夫人来一趟。”
药童白日陪王大夫给小夫人也开了驱寒药,这会儿说:“小夫人今天也遭了罪,现在应该是睡了,不太好吧?”
“我看小夫人是个心善的,为了小公子,我还是厚着脸皮去求求她吧。”张妈握了握卓无迪发烫的小手,转身去请关止因了。
许姿姿见红燕今天总是欲言又止,追问了好几遍,终于知道儿子落水,被杜菀救了的事,红燕说,小夫人交待过,不让告诉二夫人,怕二夫人着急,加重了病情。
为娘的听到儿子落水,哪有不着急的?一定要去看看才放心。寒深露重,红燕给她披上了厚厚的斗篷,将头严实的包在帽兜中,搀扶了她往儿子的房间去。
卓无迪与张妈也住在主院里,不用下阶,只沿着回廊走一会儿就到。
刚到檐下,就遇到了关止因急匆匆的赶来,后边跟着张妈,张妈见了二夫人,扑通就跪到地上磕头,道:“二夫人,都是老奴不小心,你罚我吧。”
几步路,走得许姿姿气喘,没有力气拉她。关止因将人扶起来,说:“檐下风大,姐姐身体受不住,什么事进去再说。”
张妈抹着泪,跟在两个主子身后进了屋。
卓无迪又迷迷糊糊的哭着叫了声:“小娘。”
关止因小跑过去,握着卓无迪的一只小手,俯身靠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旭儿乖,小娘在。”
卓无迪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另一只小手抱着关止因的手臂,像是就安心了,马上就停下了哼哭的声音,安静下来。
许姿姿站不住,张妈抬了一张椅子,轻轻放在她身后,红燕扶着她缓缓坐到椅子上。
关止因俯了一会儿,这姿势僵硬,腰酸背痛,想换一下动作,那小家伙就紧张的捏紧她,生怕她走了。关止因看向许姿姿,小声的说:“姐姐,你回去休息吧,我今夜就在这陪他睡好了。”
也不等许姿姿答话,两只脚互蹬了鞋子,真的就躺到卓无迪的外侧,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不算太烫了,你们全都去休息吧,我在这照顾就行,人太多了,他也睡不好。”
许姿姿有些酸楚,自打儿子出生,她就一直缠绵病榻,孩子长到这么大,自己从未好好的照顾过他。如今儿子遇到险事,睡梦中需要的都不是她。可又为这一幕欣慰,倘若自己真的走了,起码还有个能舍命护他的小娘。
她轻轻答了声:“好,那就辛苦妹妹。”
悃京城一旦下了雪,就会连绵不断,地上积起了一层,虽不厚,但踩上去,依然会留下脚印。
卓佩娴拿着一块桂花糕逗弄着小侄子,喂到他嘴边,又迅速缩回手,如此两次,逗得小家伙嘟着嘴哇哇叫,蹦蹦跳跳的伸手抢。
卓无迪夜里总要找小娘,后来几日,孩子索性就住到了秋园。
关止因用脚推开火笼,将它移到墙根下,担心卓无迪不小心摔进去。走回来就一手抢了卓佩娴手上的桂花糕,递给卓无迪,道:“你都多大了?还欺负两岁小孩。”
卓佩娴又伸手捏卓无迪的小脸,说:“小孩不就是拿来玩的嘛。”
卓无迪转身抱着关止因的大腿,求救似的叫:“小娘,抱。”
关止因伸手到他腋下,把他抱起来,问:“你见着浩哥没有?”
“见着了。”卓佩娴从桌上重新拿起一块桂花糕,“穿得挺单薄的,我多给了些银子,让他添点厚衣裳。他客气推辞了几下,收下了。”
陆叔家日子在村里算最好的了,但要供浩哥入京的花销可不少,也不知老两口是不是在家里勒紧了肚子省出来的银子,关止因挂着村里的人,脸上神色也郁郁起来。
卓佩娴将口中的糕咽下去,又说:“你说奇怪不奇怪,明明穷得衣服都穿不起,还非要住在贡院旁边的院中,住外城至少得节省一大半的钱吧。”
“浩哥好学,”关止因抱着孩子坐下,“贡院那儿都是各地来的学子,还常遇到贡院的老师,对学业大有帮助,没什么不好。”
“看上去倒也还儒雅有礼,不太像你八弟说的那么不堪。”卓佩娴说。
关止因想起八弟的样子,咧嘴一笑,道:“他呀,从来就不喜欢浩哥,以前听到我提浩哥,他就要多少反驳一两句,已经先入为主觉得人家不好了。”
“虽说你八弟那张嘴总惹我烦,但其实人还挺好的,我看坤王家,除了你,就你八弟最好相处,其他兄弟姊妹,个个都是飞扬跋扈的模样。也难怪你六姐会被受了气的下人害死。”卓呈德对子女管教只严在品行,其他方面还是尊重孩子的,卓佩娴总是与一群公子哥儿们混在一块,也不怕损了名声。出去得多了,听到的消息自然也多。
关止因之前就听卓佩娴叭啦叭啦说了关予茉虐待下人,最后自己被害死的事,她从未见过六姐,不过苏王妃一直挺傲气的,总是用鼻孔看人,养出的来孩子,估计就是霸道。想了一下,说:“其实我二哥人挺好的,对了,你知道吗?他娘居然是古长君。”
“我当然知道,只是,你见过你二哥?关启禾不是说他疯了,被关着吗?”卓佩娴一直以成为古长君那样的女将军为毕生目标,对她的故事各种追根溯源,早知道她与坤王的前尘往事,也知道她为坤王生下过孩子,只是许多年前,古长君莫名辞世,此后,世上再无女将军,可她的传奇一直流传不息。
卓无迪向下滑去,不想再老实呆在关止因腿上,关止因让张妈带孩子去玩会儿,才将火笼推回到两人面前,说:“其实他没疯,只是被关的时间太久了,说话有些受影响。”
她有些心疼这个哥哥,正常人被如此关起来,早就真疯了,也亏是他耐得住寂寞。她心里又忆起与二哥聊天那夜里一直困扰她的问题,问道:“古长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卓佩娴来了兴致,学着酒楼中说书人的模样,一拍桌面,接着翘起食指在面前一点,说:“这位客官问得好,且听我细细道来。”
“话说三十多年前的一个深夜,黔北突现流星如雨,军中一阵骚动,纷纷出营帐观此千年难见之奇景。星雨散去之时,军中竟多了一名女子,该女子捆发如马尾,衣裤如异类,手握黑色长管武器,口中胡言乱语,问此地是否在拍戏,自称来于特景队,又问此乃何朝何代。军中将士皆以为女子精神有异,好心收留她一夜。
“客官,您说巧不巧,正是这夜,敌匪来袭,此女子竟如天神下凡,翻身上马,直冲敌军面首,手中武器火弹连发,啪啪啪,顷刻间数十敌匪命赴黄泉,为祸匪首应声倒地,女子竟以一人之力,轻松退敌,从此一战成名!”
卓佩娴见关止因听得吃惊,斜着头笑问:“怎么样?古长君厉害吧?”
“太夸张了吧?”关止因有些不信。
卓佩娴说:“这确实是真的,见过那晚场景的又不只是一两个人,整个军营的都在现场,军记都记得详细着呢。”
“那后来呢?”关止因问。
卓佩娴连吃了两块桂花糕,口中干涩,喝了口茶润润喉咙,继续说:“后来,古长君的事被报到赤威侯苏一鸿那儿,两人把酒长谈,苏一鸿极为赏识她的见地,给了她一个营队,她多次立功后,直接让她带了两个军,做了女将军。在邺国,那可是史无前历的。她把军中的精锐挑选出来,组建了一支特别厉害的机动小队,称为飞虎队。不过她那个超级厉害的黑管武器却再也没用过了,她将武器拆了,用上边一个可以看很远的配件,安装到弓弩上,培养了一个神箭兵,称之为煮鸡手。”
“煮鸡手?好难听!”关止因嫌弃的说。
“古长君取的很多名字都很奇怪,”卓佩娴笑起来,“她称打击流匪为反恐,叫自己的营为反恐精英。总之,她把原来的制度差不多都推了,建立了自己的一套,刚开始许多人不服气被女人指挥,经历了几战,她的军队作战特别灵活迅速,几乎无败绩,就都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