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大齐22
“她自也是位文武兼备的女子,纵马游街,嚣张明媚,一腔侠肝义胆,又是有将军府撑腰,京中的纨绔都是怕她的。那日春宴,朕与她一支簪花,恰逢与家中赌气,又因着先前宫宴解围有了好印象,自然而然便接了去,可是太子妃需要的是贤良淑德,端庄稳重……”
是听过这般佳子才人的故事的,京城中老生常谈的绝美爱情,只是后来,太子妃亲下江南赈灾,染了时疫,太子满心大义,染时疫而忘者皆是烧了个干净,太子妃也不例外。
太子大义灭亲,一时间获得美名无数。
“虚伪……”
脑中兀的出现的声音,很熟悉。
下巴上的力道已是被撤去,听见似自嘲般的轻笑,方知叙欲递上手帕,却是被告诉不用,屏退了所有人,只剩下了她与父皇。
“宫里的嬷嬷来了几趟,她仍是那般,背靠着将军府与三十万大军,她自是毫无顾虑。朕清楚的记得,那是冬日,她正怀着你,戚将军的死讯传进东宫,粮草迟迟不到,一代天骄竟是被活活饿死的……”
她央着自己夫君将她带去战场,那是她唯一次卑微。
到达边境时,已是八个月的身孕,她亲手杀了运送粮草的人员,身下的血不断流着,分不清是谁的血,她早产了。
生产不过几日,竟是不顾阻拦登上城墙,军中将士都难以拉动的弓此时看起来是那般的轻松容易,只是那一箭恰好偏了几寸,并无射中。
此后她就变了,收了性子,学着京城贵女的贤良淑德,不再张扬,愈发是一位合格的太子妃。
“那父皇您那时在干什么?”
倒是没想到乖顺的人儿会出声,抬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锐利。
“那时正值朝堂纷争,各皇子忙于划分势力,拉拢人心,太子之位并不代表着一切唾手可得。”
他并不觉得与萧胧清说这么多有什么不对,毕竟这是事实。
她的阿娘不过是皇权之下的牺牲品。
“好了,时候也是差不多了,帮朕办件事,将此物送去给皇后,若是皇后问起,如实说便是。”
待人离去,角落里走出一个窈窕身影,青色长衫,女子温和。
锦绣楼能在京中开上那么久,除却自身原因,其中自然少不了有人撑腰,陛下便是京中最大的背景。
“未免过于残忍了些,毕竟是陛下您的亲生女儿。”
“只要能达到目的,又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更何况朕不止一个女儿,只是一个不亲近的女儿罢了。”
“陛下莫要忘了裕安公主身上的秘密,也莫要忘了神女的性子。”
……
“谢陆释!”
明明是白日,林中却是昏暗,本是万里晴空,如今却显的灰蒙蒙,空气也是潮湿起来,黏黏腻腻,要下雨了。
桑知意被杂草缠住了脚,一时间无法行动,而谢陆释旁若无人,一直向前走着,无论她是怎般的叫喊,都无法引起谢陆释的注意,仍是与没事人一般,眼见着谢陆释消失在视野中,心底的恐惧上升到一定程度,四肢发冷。
“嘻嘻嘻”
好不容易挣脱束缚,又是听到这般的声音,她是个商人,自是更愿意相信鬼神的玄学之说。
她追不上谢陆释,已是用了最大的努力去奔跑,仍是看不到前方人身影,就像是凭空消失的一般。
“嘻嘻嘻”
不过是久居深闺的女子,没多少力气,已是累了,女子的嬉笑声如影随形,额间的汗染湿了碎发,周旁愈发黑了,看不到林子的尽头。
忽的被绊倒,白嫩的肌肤擦破了皮,瞬间红肿一片。
谢陆释闲着无聊便想着上山走上一走,庄子里的桃花香久久不散,她闻着难受,也就出来逛逛,谁想会遇到这般的事情。
“嘻嘻”
恐惧达到顶峰,手掌被划破,生疼。
兀的感到一侧寒意森森,僵硬着转过头去想看清缘由,却是与一张凭空而来的美人面对上,肤若凝脂,朱唇殷红,只是那双眼,空荡荡的眼眶里流出深红色的血,没有眼睛。
死死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血的腥甜在齿间散开,眼中的惊恐来不及掩饰。
本是华美的凤冠霞帔,此时看起来是那么的恐怖,满头的珠翠泛着殷红,柔顺的青丝整整齐齐。
“你有看见我的眼睛吗?”
连滚带爬,甚是狼狈,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
胃液翻滚,止不住的干呕,空气中弥漫的恶臭味令人作呕,更何况是鼻子灵敏如她。
“新娘子,欢天喜地嫁山神,来年无灾又顺遂……”
“呕”
难以言说的味道更甚,耳边是喜乐模模糊糊,意识也逐渐模模糊糊起来,分不清现实与幻觉,眼前彻彻底底黑了。
鼻尖是浅淡的香,闻不出具体的味道,却是意外的好闻。
四肢被禁锢,动弹不了,眼前一片红,许是用红布蒙的眼,不算严实,透着丝丝光。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惊醒了她,浓重的火药味盖过了好闻的淡香,又是喜庆的喜乐,唢呐声高昂,不多时,身下摇摇晃晃,昏昏沉沉的脑子倒是清醒了几分。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般诡异的事情,已是慌了神。
她该怎么办?
外头突如其来的骚动,跳动的火光绰绰,身下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头磕到了什么东西,很痛。她似乎滚到了地上,潮湿的泥土混着腐朽的味道,一身的骨头似乎散了架。
耳边是混乱的脚步声,尖锐高昂的唢呐声仍是响着,她似乎被人背起,四肢无力的耷拉着,软趴趴的,竟又是犯起了昏沉。
“阿婉姐放心,等到了山顶就天亮了,一切就都好了。”
是个温和的女声。
没感受到多大的颠簸,只是凌厉的风划过脸庞,她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话来,喉咙是火辣辣的疼,与拿滚烫的热水烫过一般。
眼前仍是一片的红,鼻尖的桃花香淡淡的,她听见了身后的吵闹,熙攘的人群或是愤怒,或是不解。
“木姑娘,不要顽固不化了,不过是一个女子,换的是全村人的性命,你知道孰轻孰重的。”
身下的人儿停了动作,许是走投无路。
“真正顽固不化的人是你们,根本没有山神,那是吃人的鬼,救不了全村人的命……”
“木姑娘,你一个女子得了朝堂的赏识,已是大幸,聪慧如你,你应当知道,你一个女子改变不了什么。”
人群还在吵闹着,一声声的质问,一声声的催促,无端令她心惊,只是听说过祭山神的习俗,却未曾真正见过,更何况是活人祭祀,简直是有违天理。
“女子的性命就这般不值钱?”
身下的女子轻声呢喃着,声音散在风里,有些听不清楚。
“抱歉,阿婉姐,我可能要食言了。”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呼啸的风略过耳旁,一只手握上了她,那只手似乎多了些什么,一时间没去细想。
再是恍然睁眼,近在咫尺的红色嫁衣,一柄长箭破霄而出,直直射入胸口,鬼新娘似乎有些愣怔。
急促的马蹄声,似是黄粱一梦,眼前的鬼怪扯出诡异的笑,随后便是不见了,长箭落在地上,身上的疼痛是真实的,心有余悸。
“桑知意。”
熟悉的声音是冷漠的,马背上的人儿一身素雅,却是张扬无畏,拿着弓,搭着箭,好不意气风发。
她认得她,将军府精心教养的大家闺秀,戚如姝,她从不知道对方会骑射。
“可以站起来吗?”
似乎是崴了脚,先前又是被吓了那么一遭,整个人晕乎乎的。
身子陡然一轻,戚如姝竟是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瞧着好不容易,她长的比一般女子都高上许多,将桑知意弄上马也是费了些功夫的。
萧君稔姗姗来迟,一身文人儒雅,亲切随和。
“桑大小姐怎会在此?”
戚如姝将人挡住,并未给桑知意说话的机会,凌厉的目光看了萧君稔一眼,扬鞭策马,便是又将萧君稔甩在了后头。
“这里不安全。”
桑知意自是知道的,可是弥漫在鼻尖的恶臭味不断刺激着她,止不住的反胃。
“等……等一下……”
勉强扶着树,整个人虚弱的紧,胃里已是没了东西,却仍是不住的呕吐,喉头酸涩,昏天暗地。
戚如姝不解,远远看着。
“山下庄子里的人都死了,是山林间的野兽下山觅食……”
“不,是异香吸引了鬼怪……呕……”
好久才是好了些,许是习惯了。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般的结果,所以早早便遣走了若秋。古法制香中最主要的材料便是人油,人油阴邪,其香味会吸引无数阴魂,更何况那庄子的布局是明晃晃的聚阴招煞,无外物镇压,能不死人才怪。
“你知道?”
戚如姝冷着一张脸,目光危险,桑知意怎会如此确定是鬼怪害人?
“你刚才不是看见了吗?鬼怪不是只存在于故事里的,说不定它便在暗处瞧着我们呢。”
嘴角扯出一抹艳丽的笑,显得苍白无力。
“新娘子,欢天喜地嫁山神,来年无灾又顺遂……”
唢呐声高昂,锣鼓欢天喜地,小小的红轿子由轿夫抬着,一上一下。
“嘻嘻嘻”
桑知意发出的声音不属于她,低低笑着,双目混沌无神,一双染着艳红蔻丹的手抚上她的脸,顶着一对空荡荡眼眶的鬼新娘紧贴着她,头搭在其脖间。
像是毫无察觉,嘴仍是一张一合地说着:“戚如姝,你怕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