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齐10
灿烂的烟火于空中绽放,无数的星火划过夜空,巨大的声响盖不过热闹人群,平添几分繁华,绚烂易逝,却有那么一瞬,挨挨挤挤沾满了人们的眼,如此便够了。
“你有好奇过吗?那是她从不离身的。”
似乎是呢喃,声音很轻,但孟归耳力是极好的。
“也是,像你这样的怎么可能会对除主子以外的事情感兴趣。”
眼见着两人离人群越来越远,热闹的集市被甩在身后,太子身边跟了不少暗卫,自是不用担心的。
昏暗的小巷子里,凉风习习,寂寞无声,与热闹的街市天差地别。
虚掩着的木门吱呀作响,门后的世界零零散散,只看得见男儿健壮宽厚的背影,身上干净的衣裳缝缝补补,可能是最体面的衣裳,脊背笔直,有着军人的傲骨,是健全的人儿。
“你看的到,对吗?”
有些疑惑。
“告诉我,他长什么样?”
门后的人当即转过身来,让她好好看清模样。
身高八尺,秃顶,杂毛,贯穿左眼与鼻子的一条疤,目测是刀伤,眼眶里没有眼睛,应该是被剜去的,四肢,不,他的右臂现在整只掉了……
看着眼花缭乱的手语,脑子有点疼,又忽的见眼前人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正疑惑,然后就被猛的一推,将门撞了开,声音很大,屋里的人明显被下了一跳,里头的门紧接着打开了。
“啊!”
没心思理会孟归嘴角得意的笑,正对上女子惊恐的目光,也没顾上脸上的面具,慌忙跳出门去,一个劲的道歉,哪还是清冷矜贵帝师,纯纯一个毛头小子。
她是不喜戴面具,在女子惊疑不定的目光下,晃了晃手里的面具,温良的笑人畜无害,令人安神的中草药香味淡淡的。
“对不住,对不住,对不住……”
她不知道谢陆释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但她清楚的知道,方才的男子是亡灵,此时正站在女子身后,用着空洞的眼眶,注视着鲜活的女子,毫无恶意。
至于谢陆释,因着主子的关系,他们早就是相熟的,生于一个以斩妖除魔而闻名的家族,他却是个天生看不到鬼魂的,真是可悲,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幸运。
“孟姑娘?”
是认出了孟归,女子不过清秀模样,披了件外衫,应当是要睡了的。
“更深露重,不知孟姑娘有何要事?”
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神色复杂的谢陆释,其手上是市面上常见的青面獠牙面具,又是将手抵在唇前,示意说话声响小些。
“这位大人……”
“在下谢陆释,乃宫中夫子,来此特聘木姑娘任阳昭公主贴身侍女一职……”
“想来这是陛下的心思了,恕草民无法从命,孟姑娘可要进来坐坐,小莲儿这几日可是想孟姑娘的紧。”
摇了摇头。
“木姑娘,皇命不可违……”
“谢大人,您既是能找到我,那便知晓我是什么性子,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若不是孟姑娘在这,您怕是连这院子的门都踏不进来,更遑论与我说什么皇命不可违的鬼话。”
女子面色不悦,可对上孟归,又是一副好说话模样。
“孟姑娘当真不进来坐坐?”
谢陆释碰了一鼻子,还是摆着良好的笑容,温和谦逊。
“那若这是神女的意思,木姑娘可还会这般拒绝。”
“那便只能看谢大人的本事了,时候不早了,谢大人请回吧。”
……
摘星楼,皇城中最高的建筑,专用于国师观星演算。
暗紫的锦袍绣着祥云,玉冠束发,正襟危坐,一身威严不容忽视,眉间隐有紫气萦绕,端杯的手覆茧,是常年拿兵器留下的,腰佩一白玉,坠着黑色的长流苏。
这自不是久肆,当今圣上竟是有闲心来此煮茶赏月。
“金国确有异心,不过国内分为两派,以大王子为首的主和派,以金王为首的主战派,打仗不是件好事,劳民伤财,何况匈奴野心勃勃,必会趁虚而入。”
月白衣袍,清风霁月。
“自古立嫡立长,小王子扎瓦尔为嫡,但年纪尚轻,大王子为长,却是宫女所出,金王有意废后,另立宠妃为后,二王子是个草包,其母妃才是真正的狠角色。”
“她知道吗?”
“这天下之事都逃不过她的眼,她只是不想管罢了,但也别做的太过,她的东西容不得别人动,很明显,陛下您不在其列。”
“真是件伤心的事。”
虽是如此说的,面上却无半分伤心神色,神情淡淡,一如往常。
缓缓坐下,端起温热的茶盏,茗了一口,不咸不淡地说到:“陛下您让谢陆释去找木柒,怕是不能如愿了,孟归只会听她的话,谢陆释那嘴与臣半斤八两。”
“国师占星多时,可有看出什么?”
“臣师承于她,自是看不出她的气运,不过紫薇黯淡,也就是说陛下您命数不多了。”
口无遮拦,身为国师,他没必要在这些事上说谎。
“朕应当万岁。”
骨节分明的手端着茶盏,滚烫的茶水倾斜,桌上的文书湿了个彻底。
“哦,那便祝陛下齐天之寿,时间不早了,陛下您该回宫了。”
真是无趣的夜晚。
猫儿坐于栏上,优雅舔舐着毛发,晃动的尾巴显示出其的愉悦,一对黄金般的瞳孔幽幽地盯着两人,似在思索。
“谢幼英……”
久肆明显一愣,脑子里是空白,动作不太自然,他不理解陛下为什么要说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
“上一个住于岚生宫的人,曾是先帝幼时的老师,天子亲聘的前任国师,不知国师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臣自幼隐于山野,不闻世事,先帝任命臣为国师时,国师之位早已空虚多年,臣自是没见过前国师的。”
“既是如此,那便算了,岚生宫一事就到此为止吧,明日金国使臣离去,国师好好休息。”
……
边疆。
埙声悠扬哀转,似女子轻柔的呢喃,唱着思乡的童谣,指引孩子找到回家路。
最开始只是幽幽的光,星星点点,如天上的星星那般晦暗,隐于黑幕,无尽的银蝶翩翩起舞,浩浩荡荡的灵体虚无缥缈,如湍急的山洪,挤满整个山谷,壮阔诡异的画面令人心惊,耳边是一声声不知名的呢喃,诉说着无尽的思念。
是凌厉的风,是高处的崖上,是张扬的暗红。
衣裙于风中飘飞,珠钗的坠子胡乱晃着,不过十一颗的珠子挂在掌间,瓷白的埙更是衬的那双手白玉无瑕。
小小儿郎紧紧拽着衣角,风一个劲的往袖子里钻,冻得直打哆嗦,风沙已是迷了眼,碎发凌乱,好看的金色眸子却还是一闪一闪的。
无数的亡灵要归家了。
良久,哀婉的埙声停歇,暴虐的凌风消停,幽幽的星光早已不见,仿若只是一场虚缈的梦,恍然惊醒,不过黄粱一梦。
“姐姐,这里好冷。”
小王子怯生生的,指尖发凉,京城与边疆隔了十万八千里,半个时辰前还在京城,如今便到了边疆,这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我能抱抱你吗,姐姐?我好冷啊。”
她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脏东西可以进鬼市,真是个奇怪的脏东西。
“我不冷。”
小王子死皮赖脸抱上了谢晓晓的手臂,高兴到飞起,脸上的笑灿烂如花,一副没出息模样。
“姐姐你真好,我好喜欢姐姐,姐姐你能喜欢我吗?”
没有回话,只是揉面团一般掐着对方肉嘟嘟的脸颊,留了些红印,更显得人人畜无害,手感是真的不错。
“中元节要和心上人一起过,我和姐姐一起过,姐姐就是我的心上人,我想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小孩的心思总是单纯的,一时兴起的话是信不得的。
黄金额饰打在额前,有些痒。
“我可以娶姐姐吗?”
这不是个好话题。
正是心不在焉时候,也就没太在意,状似随意道了一句:“要不你嫁我吧。”
“好啊,姐姐想要什么作为嫁礼?什么东西都可以哦。”
瞧见小孩思考的认真,不住发笑,愚蠢天真的小孩还真是有趣。
“姐姐觉得这天下怎么样?普天之下,唯我独尊,母妃总说天下是最贵重的东西,所有人都喜欢江山与权势,我用这天下作为送与姐姐的礼物怎么样?”
好大的口气,认真的神情不似作假,金色的瞳眸亮晶晶的,笑得天真烂漫,他当真是爱极了姐姐。
和蔼的笑显得诡异,拍打着对方的脸,温润的红玉珠打到了脸,是细腻光滑的触感。
“恋爱脑要不得,清醒点,扎瓦尔。”
依旧是那么的纯良无害,用着无辜的神情,将一颗炽热的心展露无遗,满心满眼都是她,还真是令人动容。
“只对姐姐这样。”
很好,恋爱脑没救了。
昂着头,金色的眼笑眯眯的。
虽是听不懂恋爱脑是什么意思,但姐姐的声音真好听,姐姐今天还是那么好看。
“为什么?”
她记得那天太阳很好,只是匆忙间的片刻停留,突如其来对上了一双好看的金眸,又是一句脆生生的神仙姐姐,如此她便被缠上。
可能只是因为那天天气很好吧。
“因为我最喜欢姐姐了。”
明朗的少年意气风发,轻抚上脸上的手,缓缓握住,移到身前,准备多时的礼物从腰间拿出,小巧的东西套上无名指,是刺目的红。
“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拿回来的道理,姐姐若是不喜欢,丢了便好,它的主人只能是姐姐。”
金国王室的祖传之物,作为唯一的嫡王子,扎瓦尔却是有资格做主其的去留。
“你疯了,扎瓦尔。”
“我自诩是冷静的,父皇与大臣们也是如此说的,我会送给姐姐最好的礼物,姐姐,生辰快乐,我真的好喜欢姐姐。”
疯子,还真是个疯子。
“扎瓦尔,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细长的手指掐上白净的下巴,用了力道,四目相对,金色的眸子里映着诡异的紫,如梦如幻,诡异妖孽,是落在璀璨星河里的灿烂,亦是天上明月那般的遥不可及。
红色的珠玉晃动着,肌肤白皙,指间的红宝石耀眼非常。
一瞬的恍惚。
“姐姐永远是我的第一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