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走了
“走吧，去吴意家。”颜证说。
吴意消失之后，四周比方才明亮了许多，钟枝枝手握小本子，想着回去也买个和颜证一模一样的挎包。
“颜老师，谢谢你。”
颜证坦然接受，“不客气。”
钟枝枝还记着另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她曾经问过，现在又要问一遍了，“颜老师，之前在我家附近小公园捡垃圾的鬼魂，是你放出来的吗？”
这回颜证坦然承认，“是我，我故意的。”
钟枝枝并不生气，她现在心情好的不得了，什么都不计较。
“你还想离开白塔吗？”颜证问。
钟枝枝说：“不想了。”
她已经开始明白颜证之前和她说过的话，是什么意思，她能看见，就没必要闭上眼。
两人照着吴意给的地址打车过去，颜证还没开口，钟枝枝已经向出租车司机要电子□□。
“很上道。”颜证说。
钟枝枝笑，“六块钱也是钱。”
吴意家也住在老城区，距离他死亡的地方不远，可是因为吴意怨念低，哪怕只是隔着几条街，无法相见，就是无法相见，没有办法的事情。
小区建的早，没有电梯，两人爬楼上了七层，钟枝枝累的气喘，颜证一脸轻松。
钟枝枝将吴意从小册子中召唤出来，厉鬼回到曾经的家，更悲伤了，伤口不断涌出鲜血。
“冷静，冷静。”钟枝枝安抚道。
很快，门开了，隔着防盗门，钟枝枝看见一位年纪五十多的中年人，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很深，佝偻着腰，低声问：“你们是谁？”
忘记想一套身份，钟枝枝有些尴尬，颜证的反应很快，立马说：“我们是吴意的同学。”
听见吴意的名字，客厅里立即有一道声音响起来，“小意，是小意回来了吗？”
站在门口的老人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口，打开防盗门，叫二人进去。
钟枝枝偏头看吴意，已经是鬼魂的吴意没有眼泪，心口上的伤就代替他流泪。
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家，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电视里放着黑白的电影，失去了吴意，这个家庭也失去了色彩。
“是小意的同学。”吴意的父亲向妻子介绍。
吴意的母亲扯着嘴角，笑的有些勉强，像哭一样的，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钟枝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碰了一下颜证的胳膊，示意颜老师开口，劝慰两位老人。
颜证低着头，不说话。
吴意的父亲勉强打起精神来，问道：“你们吃饭了吗？”
钟枝枝干巴巴的回答：“吃过了。”
她没有吃，颜证吃了小饼干，草莓味小饼干。
其实她来的时候，有想过要说一些宽慰的话，可是看到此情此景，任何宽慰的话都是苍白无力，且虚伪的。
吴意就站在电视机面前，妈妈盯着电视，就像望着他一样。
“妈，我回来了。”
钟枝枝想哭，这是她十八年第一次为别人难过，为别人落泪。
她很笨，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碰了碰颜证，‘颜老师，你说句话吧。’
颜证还是低着头。
这是她自己的功课。
处在悲伤抑郁的环境中，钟枝枝闷得慌，呼吸困难。
吴意半蹲着，尽量保持在与母亲平视的姿态，“妈，我去做家教，挣了好多钱，还给您和爸爸买了礼物，就放在宿舍柜子里，你们看到了吗？”
吴意的话，爸爸妈妈听不见，钟枝枝犹豫了一下，替他转述，“叔叔阿姨，吴意买的礼物，你们收到了吗？”
吴意妈妈只有在听见儿子名字的时候才会有一丝反应，“礼物，什么礼物。”
吴意知道妈妈听不见他的声音，立即向钟枝枝解释道：“就放在宿舍柜子里的，两个礼盒，项链和手表。”
钟枝枝原话转述，吴意的父亲对两个盒子有印象，苦笑着，“原来是送给我们的礼物，我们还以为”
以为是送给别人的吗？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不该和你们吵架，惹你们生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吴意痛苦认错。
人就是这样，在眼前的时候，永远不知道珍惜，只有失去了，才明白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钟枝枝转述，“叔叔阿姨，吴意一直很后悔，不该和你们吵架，惹你们生气，给你们买了礼物，就是为了向你们道歉。”
吴意妈妈捂脸哭出声来，吴意的父亲也湿了眼眶，“那孩子倔，和我们吵架，说再也不用家里的钱，就跑出去做家教，没想到竟然还给我们买了礼物，我们要他的礼物做什么。”
父母不要吴意的礼物，只想要吴意好好的。
钟枝枝为两位长辈递上纸巾，宽慰道：“没有人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都是意外。”
吴意的遗物整齐的放在生前住过的房间里，妈妈清楚的记得每一样东西摆放的位置，立即就找到两个盒子，打开来看，正是项链和手表。
纯银的项链款式简单，因为氧化发黑，不再耀眼，将项链从盒子里拿出来，爸爸亲自为妈妈戴上。
钟枝枝递上镜子，由衷称赞道：“真好看。”
爸爸也戴上早已停止转动的手表，“是我喜欢的款式。”
从吴意家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
两人完美错过末班车，却不着急，在街上慢慢悠悠走着。
“颜老师，刚才在吴意家，你为什么不说话？”钟枝枝问。
颜证回答：“或许你觉得我比你更能宽慰吴意的父母，但其实不是这样。”
“为什么？”
“共情。”颜证说，“当你和他们共情，体会到他们的痛苦和悲伤，不需要华丽的语言，你就能给他们想要的安慰。”
如果是在以前，钟枝枝根本不相信人与人之间，能够真的感受到对方的感受，但是经过这一晚，钟枝枝已有了切身的体会。
她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狭隘，沉浸在自我的情绪之中，完全感受不到世界。
“我明白了，能看见鬼魂，真的能够帮助他人。”
颜证摸摸她的脑袋，“你能开窍，老师很欣慰。”
“好了，让吴意出来，送他入轮回吧。”
钟枝枝将吴意从册子中召唤出来，“你心愿已了，入轮回吧。”
谁知吴意还是不愿意，“你帮了我，我要还你人情，之后再入轮回。”
钟枝枝也不好在这时候强迫吴意离开，问颜证：“可以吗？”
颜证要她自己做选择，“你想留下他吗？”
她想了想，以后还有很多实习课，说不定吴意真能帮上忙，“那就留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