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渣女
磨磨蹭蹭回到学校，已经是十一点多，钟枝枝发现这个点才回来的不止是他们，人还挺多，校门外一排全是出租车。
实习老师带着学生，熟练的问司机要电子□□。
“要电子□□是我们学校的优良传统。”颜证笑。
两人在校门口分别，钟枝枝顺着人流，跟着其余学生一起，往宿舍方向走。
宿管阿姨守着一只大铁桶站在宿舍外面，一人一碗，分发姜汤。钟枝枝受不了那个味道，躲在人流中，悄悄溜进去。
今天第一次参加实习课程的学生，表现各不相同，有的脸色发青，显然是还没有从恐惧中缓过来，而有的则和钟枝枝一样，显然是已经适应和接受了。
钟枝枝很想找个人分享一下今晚的心得，打开手机，好友列表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高中班主任，高中班长，颜证，小姨。
那个丢弃她的女人，头像是笑的没心没肺的大雄。因为想要有一只叮当猫，钟明明女士是这么说的。
说起来，小姨和颜证很像，大部分时候，诸事不挂心上，有时候有很阴郁，吓人的很。
她不知道小姨为什么会想要一只叮当猫。
叮当猫的口袋里什么都有，叮当猫每次都能帮助大雄解决麻烦，小姨的麻烦和解决不了的苦恼是什么？她不知道。
她和小姨一起生活十八年，知道小姨爱吃什么，爱喝什么，生活习惯一清二楚，可是她根本，一点不了解小姨。
最后，钟枝枝打通颜证的电话，“颜老师，我需要心理辅导。”
电话那头颜证的声音正经又温暖，“来吧，心理辅导室，图书馆四楼。”
钟枝枝穿上鞋子，裹上外套，开门出去。
心理辅导室在图书馆四楼，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图书馆没人，几盏微弱的照明灯还亮着，但钟枝枝已经没那么怕了。
电梯到四楼，颜证早已在电梯门外等着，“怎么了，害怕，睡不着？”
钟枝枝摇头说不怕，“我心理挺健康的，没事，就是心里有个事，想请颜老师解答。”
“走吧。”颜证说，“到我办公室去。”
颜证的办公室，钟枝枝是第一次来，简单的黑白两色，配正套的厨房设施，桌上摆着各类零食点心，是颜证的风格。
“坐。”颜证招呼钟枝枝。
钟枝枝坐下，陷入软乎乎的沙发中，想就此躺下，再也不起来，睡一觉，明天早上所有烦恼自动消失。
颜证搬了一把凳子在对面坐，“什么事情？”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钟明明的女人？三十来岁，个子不高，很瘦，卷发，单眼皮。”
颜证猜到她今晚上来是为什么，他知道，对于小姨的离开，钟枝枝心里始终都是介意的。
换了任何人，也没办法接受一起生活十八年的亲人，忽然消失。
“认识。”颜证不打算隐瞒，钟枝枝有权知道真相，“我说过，白塔技校之所以能找到你，就是你的家人为我们提供信息，姓名，照片，地址。”
钟枝枝记得，但当时的颜证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以为只是为了骗过保安，才故意这么说的。
“所以我小姨，以前也白塔技校的学生？”
“是。”颜证回答，“钟明明，也算是白塔技校元老级的人物。”
“所以她才让我来这里读书？”
“不是。”颜证否认，“来白塔技校，不是钟明明让你来的，是你自己的选择。”
“别和我玩文字游戏。”钟枝枝从沙发上跳起来，朝对面的人吼道。
一旦提到小姨，她就像点燃的炸药，随时在暴走的边缘。
颜证也站起来，两手搭在她肩上，“枝枝，你冷静点。”
“我没办法冷静。”钟枝枝打开他的手，“我只想知道钟明明她到底什么意思，我到底算个什么？”
颜证无奈，“你听我说完，再生气，好吗？”
好在钟枝枝还存在一丝丝的理性，默默坐回沙发，听颜证解释。
“正因为钟明明是这所学校出去的学生，所以她不希望你重蹈覆辙，她想要你做一个普通人，好好活着。”
钟枝枝问：“什么叫重蹈覆辙？”
“引路人的工作很危险，并不是都像今晚你经历的那样轻松。”颜证面露不忍，但还是继续说下去，“你的妈妈，就是因为这份工作丧命，所以钟明明不希望你也来白塔技校。”
她的妈妈？钟枝枝十八年来，这是第一次听人提起她的妈妈，“我妈妈是谁，她也是白塔技校的学生，她在哪里？”
颜证摇头，“一次只回答一个问题，我们今天的问题，是关于钟明明，等到下一次，我会告诉你，你的妈妈是谁？”
不等钟枝枝反对，颜证继续说道：“钟明明独自抚养你十来年，当你长大，她开始想，是否应该让你和她，和你的妈妈一样，也走进白塔技校。她想了很久，最终得出的答案是，不。”
“可我还是来了。”钟枝枝不解。
“对，你还是来了。”颜证说，“但我说过了，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颜证拿出手机，打开一张图片，“这是钟明明和校长的聊天记录，你自己看。”
钟枝枝接过去，看见小姨的大雄头像，她和校长说，希望钟枝枝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如果钟枝枝最终选择上普通大学，希望校长可以保护钟枝枝。
而现实是，钟枝枝并没有去上大学，甚至连高考成绩都没有查。
“如果她不走，我是要去读大学的。”钟枝枝说。
如果小姨不走，她会去读大学，她会努力融入社会，成为人海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一个。
她会找一份离家近的工作，为小姨养老。
她会养猫养狗，不结婚，一辈子陪着小姨。
然而现实是，小姨根本就不需要她的陪伴，甚至可以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我知道。”颜证将纸巾盒推过去，“但是枝枝，你要明白，她是有苦衷的。”
钟枝枝不明白，“什么苦衷，她要抛下我，说走就走？”
颜证再次摇头，“一次只回答一个问题，你小姨为什么会离开，你妈妈的死，都和一个人有关系，但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你说，她希望我不要来白塔技校，过普通人的生活。”钟枝枝问，“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去找我？”
颜证笑了，“我要不去找你，你过的那叫什么生活，等你卡上三十万用完，准备饿死自己？”
对于这点，钟枝枝无话可说。
“不过。”颜证又说，“这条路危险重重，你小姨的顾虑没错，你也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真要留在这里。”
钟明明的希望没有实现，钟枝枝终于还是走进白塔技校，未来，也会逐渐了解真相，陷入到危险的漩涡中，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看到的。
钟枝枝冷哼一声，“谁要她管。”
“最后一件事。”钟枝枝一字一句，问出心底的疑惑：“钟明明，是我亲小姨吗？”
“不是。她和你妈妈，是最好的朋友。她们没有亲人，只有彼此。”颜证说，“可是有时候，血缘关系，并没有那么重要，你说呢？”
心理辅导结束，钟枝枝得到了一个答案，但是也有了一连串的疑。
她从图书馆离开，寒风阵阵，很庆幸出门穿了外衣。
“我已经是大人了，小姨。”她向着远处的黑暗，轻声说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会找到你，也会找到所有的真相。”
刚回来时的欢喜，已被冲散，和颜证的一番对话，让她明白，她现在所走的这一条路，极其危险，稍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
引路人的工作，绝不简单。
但是钟枝枝已经决定，义无反顾向前去。
四楼心理辅导室，颜证坐在钟枝枝方才的位置，对面椅子上的人已换成了校长。
颜证从一堆零食中准确揪出一袋草莓干，一个人吃着，半点分享的意思也没有。
校长也不生气，慈爱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
“你和她说了，她未必承受的住。”校长说。
“您不懂。”颜证仰头看天花板上发着白光的灯，“比起难以接受的真相，我们更讨厌一无所知，像傻子一样的活。”
“一无所知并没有不好，在我看来，反而更幸福。”
“或许吧，可是我不愿。”颜证目光坚定，“钟枝枝也一样。”
“在过去的时间里，我们失去朋友、亲人、爱人，小证，希望你明白，人都是要往前看的，我们身上肩负的不单单是个人的生活，还有对社会的责任。”校长说。
颜证笑了，“是的，我一直往前看。”
校长摇头，“你没有。”
暴脾气的人由钟枝枝变成了颜证，仿佛是一个沙发的魔咒，谁坐在这个位置，谁就会忍不住朝对面的人发火。
草莓干自校长耳边擦过，颜证的声音听上去不再是温暖的，而是阴冷的威胁，“我说是，就是。”
校长的眼神依旧是慈爱的，对这个任性的孩子，他有无限的耐心去包容，“曾经你的朋友离你而去，现在，你又要将一个孩子推向战场，我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牺牲总是免不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会死在她前面。”颜证紧盯着面前的人，双眼迸发出胆战心惊的寒光。
但最后活下来的人，背负着所有回忆走下去的人，未尝好过。比如颜证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