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吴意
颜证很快就不见了，黑暗之中，钟枝枝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这一片安静之中，恐惧再次袭来。
钟枝枝深呼吸，想要将胸腔中的害怕挤出去。
于事无补。
如果回头，颜证一定不在身后，他会向刚才一样，非要等到她放弃，才会出现，然后失望的说，赶不上回去的公交车了。
想想，真是比直面鬼魂还要可怕。
钟枝枝鼓起勇气往前走，下一条巷子隐约有昏黄的灯光，有光，就不那么害怕。
她加快步伐，转弯，进入下一条巷子，果然有一盏路灯，这种时候，能看见路灯，简直是最让人安心的事情。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很快发现不对，路灯的柱子背后站着一个人。
如果这时候她还觉得那是个人，真是蠢到家。
钟枝枝下意识往后看，果然后面空无一人，颜证躲起来了。
但至少，他是在的，他在看着她的。
钟枝枝勉强又有了些前进的勇气和底气，却也没敢太靠近，远远的问那人：“你愿不愿意入轮回？”
无人的黑暗中传来一声低笑。
钟枝枝脸红了一下，也觉得自己这么问，太傻气。
路灯下的东西察觉到她的存在，慢慢抬起头来，心脏处插着一把锋利的短刀，鲜红的血从伤口处流出来。
钟枝枝明显感觉到，这只鬼魂和方才遇到的其余鬼魂，完全是不一样的，虽然他很大程度还保留着生前的模样，除开胸口上的那把刀，和普通人并没有区别，虽然他的死相没有车祸女鬼恐怖凄惨，但是处于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钟枝枝在与他双眼对视之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逃命。
“我不入轮回。”他尖叫着冲钟枝枝飘过来，速度飞快。
钟枝枝凭借着本能向右边闪开，撞在墙壁上，痛的龇牙咧嘴，头冒冷汗。
这时候，按照之前颜证的做法，是应该问一句，为什么不入轮回，将入轮回的好处说清楚的，但是钟枝枝脑子里一片空白，在鬼魂的攻击下左躲右闪，狼狈不堪。
她想逃，厉鬼却不放过她，总是先她一步，堵住她的去路，再施以一击，将钟枝枝打倒在地。
“运气不错，第一次实习课就能遇见厉鬼。”颜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摇晃着双腿坐在围墙上，手里拿着一把草莓味饼干。
钟枝枝身上好几处受伤，细小的口子流血不多，却疼得要命，她向颜证求救：“帮帮我。”
自颜证说话之后，厉鬼对钟枝枝的攻击也停止了，转而对颜证充满着警惕。
颜证悠哉哉吃着饼干，冲钟枝枝喊：“加油，你可以的。”
上课的时候老师说一加一等于二，考试的时候，考题是计算地心引力，结果老师站在讲台上，和同学们说：“同学们你们可真幸运，难题可是不多见的，要珍惜。”
钟枝枝想，他可能是想要我的命。
厉鬼见颜证并没有出手，又继续刚才的攻击，凄厉的尖叫声，简直要震破钟枝枝的耳膜。
“钟枝枝，站起来。”颜证坐在围墙上喊，“攻击，用尽一切办法，打他。”
钟枝枝手里紧紧握着棍子，这时候，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手里的棍子，“人类之所以能走上食物链的最顶端，就是因为我们，会使用工具。”
她大喊着，一棍子打在厉鬼身上，结果出乎她的预料，厉鬼竟然停止了尖叫。
普通的棍子并不能接触到厉鬼，更别说成为攻击厉鬼的武器，可是这根棍子，它不一样，它是，校长从杂物间找出来，亲手交给她的。
钟枝枝找到反击的办法，整个人气场猛变。
遭受一击而已，并没有打退厉鬼，厉鬼再次袭来，钟枝枝马步站稳，双手握棍，持于胸前，与厉鬼正面刚，又是一棍子打下去。
这一击比方才更有力，所蕴含的力量也更大，钟枝枝自己是感觉不出来的，但是厉鬼却害怕了。
厉鬼比普通的灵体高级，还保留着生前的智力，见打不过钟枝枝，转身就要跑。
胜利者钟枝枝尝到了甜头，正在兴头上，自然不准他逃脱，果断追上去，要他也尝一尝挨打的滋味。
前后不过十分钟的事情，战局大逆转，一开始害怕打颤冒冷汗的钟枝枝，这会儿竟然追着厉鬼在巷子里跑。
颜证一手拿着饼干，也追了上去，踩着围墙上的防盗的玻璃碎片，轻盈的像只猫。
追出去两条巷子，厉鬼停下来，此时他整个鬼看上去无助又委屈，钟枝枝也停下来，这时候才认真打量起来眼前的厉鬼，看上去死的时候应该还是个学生，二十来岁，齐眉的碎发应该是模仿的哪个韩星，整个人瘦弱的很，营养不了，很好欺负。
难怪两棍子就打跑了。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钟枝枝抬手又是一棍子。
厉鬼默默站在原地挨打，全身的颜色暗淡了些。
钟枝枝没发现，抬手打算再来一棍子，发发火，方才她可是被欺负的很惨。
颜证从围墙上跳下来，拦住她，“住手。同学，你这样是不对的，来，我们问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入轮回，是不是有心愿未了？”
钟枝枝瞪他一眼，“方才我差点死在他手上。”
“这不是没事吗？”颜证笑，“老师相信你的实力，你可是能力值82分的优秀学生。”
“少来。”
虽然不愿意，但钟枝枝还是收了棍子，极不情愿的问厉鬼：“你为什么不愿意入轮回，是不是在世上，还有心愿未了？”
厉鬼不回答，双眼冰冷如霜，死死盯着钟枝枝，想要将她吞噬。
钟枝枝回头和颜证说：“你看，他就是油盐不进。”
说完，又是一棍子打上去。
打完又问一遍：“说吧，有什么心愿，我能帮忙的，都帮你实现。”
厉鬼本来还是不愿意说话，堂堂厉鬼，被小姑娘追着跑，实在丢了鬼脸，但看见钟枝枝再一次扬起手中的棍子，只好乖乖说了。
“我叫吴意，是师范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在这附近做家教。”
厉鬼指着钟枝枝身后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早已搬走，没有灯光的指引，吴意依然能清楚的找到。
“有一天晚上，具体是哪一天我也不记得，只记得是冬天，很冷，下着雪。那天晚上九点，我教课结束，和往常一样，打算去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再回学校。”
一切都是一样的，吴意想起来那天，他在这附近做家教有一段时间，这附近虽然人越来越少，但都是正经人，不算危险，况且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有危险。
那时候的吴意是这么想的。
但就是那一天，意外发生了，吴意授课结束，从学生家里出来，拒绝了学生家长要送他回学校的好意，独自走进昏暗的巷子里。
与往常的清冷不同，巷子里有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他出于好奇，扭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人的身影，却看不清楚人脸。
就这一眼，为吴意引来杀生之祸。
那群人发现吴意的目光，直接追了过来，吴意害怕，扭头就跑，没跑几步，忽然发现原本在他后面的人，竟然出现在他前面。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人？”吴意说起死之前的事情，痛苦不已，心口的伤，流出更多鲜血。
“别激动，冷静，冷静。”钟枝枝劝道。
吴意继续说：“我被两面夹击，逃不出去，我想呼救，但是那些人动作太快，我还没喊出来，刀子就已刺进了我的心口。但是我并没有立即死去，我躺在雪地里，看着天上的雪花，一片片落在身上，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我这么想着，可是没有人。”
吴意捂住胸口，低头痛苦□□，“好疼啊，真的好疼。”
死前的痛苦，随着回忆再一次涌现，吴意捂住胸口，胸口上的伤流血更多。
天地间，除了飘落的雪花，没有人知道，这条巷子里躺着一个快要死去的人。
钟枝枝此刻有些明白，颜证是对的，引路人的职责是帮助鬼魂入轮回重新投胎，她不应该对鬼魂有偏见，鬼魂生前，也是活生生的人。
“凶手，抓到凶手了吗？”钟枝枝问。
吴意摇头，“没有。”
老城区很多人都搬走了，很多地方都是没有监控的，更何况这一片连路灯都没有。
那些人身法奇怪，不像是人却又用匕首杀人，来无影去无踪，不留一点痕迹，要想抓住，实在是难。
“我的心愿，是希望你们能为我抓住凶手。”吴意说。
钟枝枝有被为难到。
“你见到凶手的样子了吗？或者有什么特征，都可以描述一下。”钟枝枝说。
吴意再次摇头，“那些人动作很快，我什么都没看到。”
死的实在冤枉，仇家的样子都没看清楚，一点信息也没有，警察都查不出的案子，钟枝枝也没有能力，她摊手，表示无法。
“我只听见其中一个人叫另一个人，阿龙。”
至少还有个名字，可是这个名字。
颜证无情指出，“阿龙这个名字太过普通，没什么价值。”
吴意也知道这个要求太为难人，看了一眼钟枝枝手里的棍子，还是选择妥协，“我想回家看看。”
这个心愿简单多了，办，马上办。
“行，走吧。”钟枝枝一口答应，“你家在哪儿？”
吴意说了地址，但是有一个问题摆在眼前，“我虽然也算是厉鬼，但自身怨气不足，不能距离死亡的地方太远。”
合着，这就是他没再跑的原因了。
钟枝枝也为难，总不能把吴意的家人都请来吧，“怎么办，颜老师？”
“你也只有求我的时候，才叫老师。”颜证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小本子，递给钟枝枝。
钟枝枝接过，小本子的第一页写着她的名字，“这是什么？”
“这是厉鬼名录。”颜证解释说，“吴意在上面留下名字，就可以钻进名录里，离开巷子。不过，以后他必须听从你的差遣。”
收灵宠，钟枝枝懂了，灵宠都装在球里，厉鬼就装在本子里。
“来吧。”
但是吴意却犹豫了，留在巷子里，继续做一只自由自在的厉鬼，比起受人差遣，那可是好太多了。
颜证无视吴意的犹豫，在包里找笔，极其做作的露出折刀。
折刀微弱的光芒闪瞎了吴意的眼，“我愿意。”
真是哪个鬼魂不惜命，受差遣总比消失强。
吴意在小册子上写下名字，很快钻进小册子中消失了，牛皮纸第一页上映出吴意的画像，痛苦忧郁的齐刘海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