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弹琴助兴突起争端
未清笑笑:“怎么殿下一人在这里?没有侍从跟随?”
太子淡淡开口:“他们先去了。我看月色姣好,便过来看看月亮。”
太子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让人很难不怀疑他真的是在看月亮。
他又道:“既然遇上了,那便一起走吧!”说着,他便快步走了两步,来到未清的旁边。
太子比她大些,看着已经二十光景,身形颀长,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
未清莞尔一笑,只能继续挪动,这是这次,不得不加快步伐,看来期盼到了之后晚宴便结束的妄想落空了,毕竟宴席的主角还在自己身边呢。
她无奈地轻轻摇摇头。
“怎么?身体不舒服?”
未清忙道:“啊不是不是,我身体好得很,只是一到晚上便有些犯困,要说有病,也只有懒病了。”
“莫不是你上次生病落下的病根?”
未清笑笑,原来自己生病的消息传的这么广泛,“多谢殿下关心,我惯容易生病,不过都不是什么大病,两三日便好了,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她向来都会刻意将自己的病情说得轻一些,就是不想听见对方假情假意的关怀。
太子冷冰冰地“嗯”了一声,随即道:“我那里有些上好的药材,都是些补身体的,我让太医熬成汤药给你送过去。汤药虽然苦些,但药效好。做成药膳的话,药效会大打折扣。况且,你也不爱吃药膳。”
未清不明所以,忽然想起自己把太子侍从送的药膳给了昭人。
不过,他应该不会知道这种事吧,可能连自己侍从把药膳送给了谁,他都不知道。
但未清还是有些怯生生的问道:“殿下怎么会知道我不爱吃药膳?”
太子似乎思索了一会儿,半晌又说道:“猜的。”
未清心里更没底了。
于是,只能说:“多谢殿下,不过还是算了吧!我现在身体已经没病了,就不用再吃药了。”
说完这话后,未清明显感觉到太子周遭气压低了低,他不会生气了吧?
正当她考虑如何找补的时候,太子说道:“既如此,那便罢了。不过,未清什么时候想要,都可来找我讨要。”
未清重重“嗯”了一声,随即露出了笑容。
“以后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来找我。”
未清有些感动,没想到只见过一面的太子竟如此这么为自己着想。
她想起自己的要紧事来,只觉现在正是谈论的好时机,便突兀的开口:“听说殿下不日便要去往扬州调查税案。”
不知是否错觉,未清察觉到自己说完这话后,太子明显心情好了一些,“嗯,案子不大不小,就当历练了。”
未清:“我听说这个季节,扬州的彼岸花最是好看。”
“你怎么总是道听途说?”
要不是太子说这话时,眼梢有些上弯,不然未清会以为太子这是在嫌弃她。
太子又道:“彼岸花罢了,桂花才是最为好看。未清要是感兴趣,可与我一同前去扬州,观赏游玩几日。”
面对太子的邀请,未清喜出望外,“真的吗?”
须臾,她又神情低落,“皇上怕是不会同意我出宫门的。”
太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妨,我托人摘下来做成干花给你带回来,也是一样的。”
未清面对太子这么亲昵的举动,有些怔愣的看着他。
太子随后缓缓收了手,眼里情绪波动不大,似乎并不在意这么一个动作。
她随即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敏感,这不过是一个长者对稚生的关爱罢了。
未清收回目光,扯出一个不失大体的笑。
在福宁殿门口迎接的老公公看见太子和未清一道来的,心里惊异非常。
不过,纵有诧异,该迎接还是要迎接,他领着两人进了福宁殿,在席上入了座。
皇上还没来,席上就他们两人,一齐并排坐着。
未清脸上有些挂不住,猜想皇后可能也要来,毕竟是太子生母,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多个自己杵在人家中间,实在不像话。
她心里叹一口气,只希望这种尴尬境地在以后的日子里能够少一些。今天这趟,就当自己脸皮厚吧!
太子看她表情丰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未清,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被点名的未清微蹙眉头,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我只是在想,皇后娘娘待会应该也会来吧?”
太子“嗯”了一声,“母后也会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太子殿下一定听说她和皇后往日的一些不愉快,他非但没有怪罪自己,还对她说这样安心的话。
未清心里仿佛照进一道暖阳,她嘴角温和的向上扬了扬,“殿下,你当真是极好。”
太子闻言,身体似乎轻微颤抖了一下,他伸出手来就要往未清头上摸。
恰在此时,皇上和皇后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便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太子和未清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给皇上皇后行了礼。
两人坐回席上后,皇后疑惑的问道:“未清怎么在这里?”
未清侧过头说道:“回娘娘的话,是皇上让臣女来的。”
皇上听此也帮着说话,“对,朕叫她来的,让她来弹弹琴,助助兴。”
皇后原本紧绷着的脸在听到“弹琴”“助兴”等字眼后,随即便放松了下来,她笑道:“那再好不过了,试问宫中乐手有谁又能比得过未清的琴呢?”
说话间,便已经有侍从把七弦琴抬到了殿中央。
未清握紧了拳头,不一会儿,又松开了。
她站起身来,坐到殿中央,气定神闲,“不知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殿下,想要听什么曲子呢?”
皇上:“那就弹一曲《朱雁之歌》吧!”
未清领了命,随即镇定自若的弹了起来,悠扬轻快的曲声环绕在整个大殿之上,《朱雁之歌》是以赞颂帝王功业,故而曲调磅礴大气,但也曲谱复杂,需得指法灵活、变换多样,寻常乐手难以驾驭。
但未清却弹的甚为出色,不仅弹出了原曲的恢弘大气,还比原曲多了一层哀叹之气。听得众人无不为之惊叹。
一曲毕了,皇上带头鼓起了掌,喜笑颜开,“几月未听,未清的琴艺竟又精进了不少。在朕看来,宫中就没有一个乐师比的过未清!”
皇后也陪衬似的笑笑,不甚言语。
皇上又道:“快快坐回去,一时高兴,竟忘了你还没用膳。是朕的不是了。”
未清急忙道:“我一弹琴,便觉神气十足,丝毫没有空腹之感。”
待她坐回原位后,下意识看了眼太子,后者竟也盯着她,墨黑色的瞳孔散发着温和的气息。
皇后眼尖,立马说道:“哎呦,这两人是干什么呢?有什么话还不能让我们听了?”
未清收回目光,太子说道:“儿臣只觉未清琴艺非凡,让儿臣竟也想学一学琴。”
皇后轻笑一声,“你可是太子,将来要治国平天下的,琴等俗物,怎可让你沾手?”
话毕,皇上的脸明显垮了下来,他幽幽道:“呵,治国平天下,先把四书吃透了再说!”
皇后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皇上尚且健在,她竟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规划起自己儿子的帝王生活了。
皇后面色略显惊恐,有些语无伦次,“皇上……妾身并无其他意思。”
皇上斜睨了她一眼,又转而对着太子说话,“伏城啊,这些年在外打仗,也辛苦你了。以后就留在宫中吧,打仗有韩青呢!哦,对了,最近还多了个新起之秀,叫……秦离,也是个用兵奇才。有他们在,就不用你在外操劳了,多学习学习朝廷事宜吧!”
太子随即答“是”,而后又说道:“最近天下有着诸多不太平之事,饶是战争带来的恶果。”
皇上:“所以才要快些打退羯乡啊!”
太子神色复杂,微微张口,似要说什么,却还是住了嘴,半晌只说了个“对,没错。”
晚宴气氛因着这个话题有些沉闷,皇后见此立马耍起小聪明,想要另拨话头,活跃气氛。
于是她朝未清道:“未清,这几月怎么都不到本宫这里来呢?不来请安,可不像话。”她笑着说,似在打趣。
皇上:“未清这几月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皇后:“是吗?本宫看着蛮精神的嘛!那和小五打起架来,可凶猛的不得了,本宫觉得都能上阵杀敌了。”
皇后又把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说,就是想要借着打趣的名头,让皇上厌恶自己。
未清心里冷笑几声,不作言语。
反倒是皇上又笑起来,“哈哈哈,那都是小五活该,她去招惹未清干什么?”
未清微笑着说道:“从前我和五公主都性子顽皮,免不了吵吵闹闹,眼下未清也长大了,断不会再如从前那般。”
皇后笑笑:“说的倒是好听,见了面,还不是仇人眼红?”
皇后仍旧不依不饶,未清心里已然窝了火。
太子突然猛咳了一声,皇后诧异的看向他,终于停止了她那无聊的“打趣”。
她紧张的问道:“这是怎么了?未清身体没好利索,可是又着了她的道?”
太子:“不是,只是觉得嗓子有些发痒罢了。”
皇后舒了一口气,“没着她的道就好,你自己也该操点心,两人还坐的这般近。”
太子皱了皱眉,喝了一杯酒,没再说话。
皇上:“行了,两个孩子想坐哪儿坐哪儿,别逮着说了。”
有些被驳了面子的皇后仿佛不打算就此打住,仍旧朝未清说道:“本宫在你生病的时候,就对你说过,去宗祠拜一拜,或许能除一除灾病。”
任谁都知道,未清父亲因谋反被杀,死后入不了宗祠,皇后特意提起,就是想让未清勾起皇上不好的回忆。
未清终于是坐不住了,她呛声道:“未清自知是孤煞之星,不敢去宗祠,也不敢去给皇后请安。”
皇上疑惑了,“孤煞之星?”
未清淡淡道:“就是皇后在我生病时,无意间经过雪瑕阁的时候,说了我是孤煞之星,晦气秽物,命不久矣之类的话,被我的婢女听见了,就说给我听了。”
皇上面上升了一股怒气,他看着皇后说道:“那照你的意思,朕也要命不久矣了?”
旁人都知,孤煞之星会克死自己身边亲近之人,皇上如此宠爱未清,自然会让人联想到这一层意思。
未清心里嘲讽着皇后,不知道她这憨货又敢如何解释。
皇后果然乱了阵脚,“皇上,妾身万没有说过此话啊!”
她终于把自己对未清的不满光明正大的表现了出来,她朝未清大吼,“你又安的什么心?!来挑拨本宫与皇上的关系,编造一些谣言来构陷本宫!”
此时,一直给皇上皇后倒酒布菜的德公公打着圆场,“依老奴看来,皇后娘娘断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未清娘子也绝不会诬陷皇后,想来恐怕是娘子身边的婢女不知受何人挑唆,编了些话来离间皇后娘娘和未清娘子的关系。”
未清头脑突然发昏,昭人怎么可能撒谎,这老巫婆自己说的话却不敢自己承认,德公公竟然把矛盾扯到了昭人身上。
她又开始后悔不该莽撞发言,给昭人带去了无妄之灾。
这时太子冷哼一声,“父皇,儿臣的侍从经常去膳房监督制作药膳,他说,那里的厨子惯会嚼舌根,有的没的都费劲心机大肆传播。宫中留有这样的人,恐怕会扰的皇宫风气不正,祸害丛生。”
德公公立马接上话茬,“是啊,老奴也略有耳闻,各妃嫔公主皇子的婢女都常去膳房,这要是听了这些个毒话,再回去报给自己主子。婢女们以为自己在为主子操心,实则中了有心之人的圈套啊!”
皇上:“竟还有此等事?简直放肆!你去传朕口谕,膳房诸人做事不当,散播谣言,扰乱皇心,全部杖杀,其妻儿家眷皆赶出京城,永不得进城。”
德公公毕恭毕敬的领了命退下了。
未清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这鲜活的生命竟就这么轻易陨落。
如果不是自己那不假思索的言语,恐怕这些人也不会受这灾祸。她有些自责的低下了头。
太子说道:“这些人如果不妄口巴舌,也不会落得这般田地,说到底,还是活该。”
未清看了眼太子,知道他可能是在安慰自己,想到自己还在他们那里听到过“父亲的死另有隐情”之类的传闻,便不觉一身冷汗。
遂因其被诛杀而略渐宽心。
皇后见此只得收敛起自己的情绪,“怪道个如此,这平常公主们听了也就当耳旁风过了,未清你怎么还能轻信呢?还跑来质问起本宫来了!”
皇上厉声道:“行了,此事就此作罢。好好的一顿饭,非见了血光不可。”
皇后:“皇上,未清这孩子从小就没心眼,她的婢女,叫个昭人的,成日就知道道听途说,沾惹是非。依妾身看,还是把她的婢女打发掉,重新换个尽职尽责的,好好伺候未清。”
未清起身跪在地上,阻拦道:“皇上,昭人待我真心实意。今日之事,是我没脑子胡说八道了,与她没关系,请皇上不要打发掉她。况且昭人从小就跟着我,她的品行,我能保证。”
皇上欲要说什么,太子却先开口了,他朝着未清说道:“一个小小婢女,还犯不着父皇母后操心,母后也就是担忧你,才说出此话。至于昭人的去向,你自己决定,这等小事还是不要劳烦父皇了。”
皇上:“是啊,朕也累了,莫再说此事了。”
皇后叹了一口气,还要开口时,被皇上瞪了一眼,又憋了回去。
她知道,皇上已经有些迁怒于她了。于是,她只能就此打住,幽幽的暗中朝未清翻了个白眼。
未清站起身来,回到了座席,眼泪差点没打住。她差点就因自己的莽撞,给昭人带去灾祸了。
她望着皇上皇后,这皇宫从来就容不下她,要是一开始,就让她跟了母亲去铅宁,该有多好。
烛光照的整个大殿异常亮堂,但她的脸上却仿佛埋着一层阴云。
此后席间,未清长时间再没说话。皇上皇后太子其乐融融,未清叹了口气,越发感慨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于是,她终于站起身来,向皇上说道:“皇上,臣女身子有些不适,便先回宫了。”
皇上略显担忧的说道:“哎呦,朕让德升送你回去。”
可德公公早就领命去了膳房办杀头的事去了。
皇上只能又说:“那便福小去给未清备轿子。”
太子突然也站起身来,“父皇不必了,儿臣也正好想回去了,我送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