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场秋雨断断续续下了三日,这三日里,客栈一如往常。moweiwenxuan那晚出现的黑衣人再没有任何迹象,好似一切未曾发生过一般,住客们三两成群挤作一团闲聊着,也没人再提过卉香一事。
安信王除了三餐出现在一楼大堂外,其余时候都是和那位名叫瑶素的女子腻歪在屋子里,时不时作弄出些女子娇柔喃呢声,路过的住客都忍不住的放慢脚步,侧耳探听。
赵昧白日里时常会待在她的马车里,一壶清茶,细赏窗外绵雨,看得累了会歪在马车上小息片刻,每每见得此番,晓晓心里都要埋怨几句驸马。
袁戈倒是享了三日清福日子,有人端茶倒水,将香喷喷的吃食端至眼前,还得看着他一脸虚弱执不起筷子的模样,生生气得咬牙切齿,偏巧这重任还落在了化春的头上。
第四日清晨,老天总算是收了雨水,天边日出朝晖,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绚丽彩虹,客栈前停着一排马车,随行的仆人正在整理行头,安信王等人皆已居于车厢内。
吴鸿站在客栈前和伙计叮嘱着话,似有将客栈全盘交给对方打理的念头,伙计虽是不明白掌柜为何要跟着这些人去往任州,可掌柜既然放心将客栈交于他,自是对他十分看重和信任。他当下便拍着胸脯让掌柜放心的去,客栈会如常等着他回来。
所有人都整装待发,就等着袁戈出来便可动身,只见其一手托着伤还未曾好全的手臂,在晓晓的搀扶下,慢慢出了客栈。
晓晓虽是尽心扶着他,脸上却是不大开心的样。
“晓晓,你看我为了公主都受了如此重伤,再去骑马怕是不妥吧?”
晓晓不以为然,道:“驸马几日未下床,怎就忘了骑马只需用一只手牵绳便可,况且奴婢会亲自扶着驸马上鞍,驸马就不必担忧了。”
“这路程尚还远着,况且又是林中道,我这伤虽是好转些,可毕竟受不得颠簸,万一…”
他正说着,手臂上的力道松了,只见晓晓抽回手,一副不乐伺候的样子。
“先前于京中出发时,晓晓就同驸马说过,随行下人多,已然没了驸马的位置,驸马若是不骑马,难不成还想徒步去任州不可?”
“谁说没了位置?”袁戈抬起手往那金木雕的马车一指:“刘伯旁边不是还有一席空位。”
晓晓睁圆了眼,道:“那是我的。”
“可我眼下受了伤,为了公主受的伤。”
晓晓气得一时语塞,别过脸道:“我还要服侍公主,驸马若是想同晓晓抢那地方,还得问过公主。”
她话音刚落,就见袁戈步调加快,一路朝着那辆马车去了。
化春居于马背上,一手抚顺着马脖上的鬃毛,余光瞥见身旁来了一道身影,道:“驸马可总算是来了。”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便抬眼看去,不由大吃一惊:“晓晓?你怎会来到前头?你要骑马?”
只见晓晓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谁要骑马。”说完,便不再搭理化春。
化春一脸不解,他侧身看向身后,只见原先晓晓坐的位置此刻却被驸马坐上了,对方见他看了过来,还冲他笑了笑。
他好像又明白了晓晓为啥生气。
袁戈嘴角带着笑意,和刘伯客套两句后,侧头冲着身后的车厢问了一句:“公主,可以出发了吗?”
得了对方应允,一行车马继续向着任州的方向驶去。
任州涝灾多日,沿途所见田地已然成了一片水沟,那些早在七八月里播种的花生种子全都被雨水泡了出来,焉了巴的飘得到处都是。一些地势低的村庄,家家户户皆被防不住的洪水淹了去,庄稼没了,可以安生的家也没了。这些难民聚作一堆,挤在官府门前讨要着说法。
化春他们自打入了任州城门后,所见皆是一片狼藉之色。城中难民的人数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街头巷尾凡是可纳蹲入的空地,皆少不了难民的身影。
由于官府门前有难民闹事,赵昧等人只能从府院后门进入。
待得马车停至好,只见一人急匆匆的迎面走来,一身官服官靴,笑脸相待,拱手行礼:“公主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实在是难民闹得厉害,周身乏术,失了礼数,还请公主见谅。”
赵昧居于首位,道:“这任州的情况方才本公主都看得清楚,自是不会追究这些,周大人也不必多礼。”
周鹤眉眼浓郁,一双眸子久经历练风霜,此刻虽是带着笑意,看人时眼中的目光却仍是十分锐利。
“下官与公主一别数年,没想到公主是越发沉稳干练,相比从前时,真是变化之大啊!”
他有心想与赵昧寒暄几句,赵昧却是十分不给情面。
“周大人与其在这同本公主多言这几句,不妨将心思用在防洪赈灾上,你若是用了心,本公主也不必多此一举了。”
饶是听出对方有责怪之意,周鹤便也收起了笑脸,规规矩矩的将公主请进府中。
一行人陆续从小门进入,待得赵煜迈入时,周鹤低着头唤了一声:“安信王”。
赵煜在他身前停了下来,却是不曾转头看他,而是伸手替怀中的瑶素理了耳边的一缕碎发,便是自顾的走了进去。
周骞木一直走在最后边,袁戈回头看去时,正巧见他同周知县说着话儿。楼云槐见状,来到他身侧,用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道:“驸马估计还不知道吧,这周骞木可是周鹤的儿子。”
这层关系袁戈属实没想到,面对他满脸的惊讶,楼云槐接着道:“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吧?这周鹤当初可是降职来的任州,圣上的言外之意是不允许他再有返京的念头,却又将他唯一的血脉留在京中,给了个毫无职权的官位,其中缘由驸马不妨多加想想。”
往浅了想,不过是圣上念其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周骞木本人跟其父所做之事没有一点干系。且其用功好学,曾还是科举出身,让他在京中当个小官,总比在任州这样的小地方要有些头面。
这若往深了想去,圣上放周鹤前去任州当知县,而任州又与前方军事有直接关联,若是周鹤生了不轨之举,他唯一的血脉便也会因此丧命。
圣上既要他当好这个知县,还要他尽心尽职。
楼云槐正说得起劲,周鹤父子顺着道走了过来。
“这位便是小儿口中的那位驸马爷了吧?果真是一表人才,难怪公主会选了你来做驸马。”
这话袁戈听着饶是心里膈应了些,却还是体面的回了一笑。
楼云槐似乎不太喜欢同周家父子聊谈,一个劲的催促着同袁戈一起进了屋子。
赵昧了解了涝灾的情况后,便同安信王一同商讨了应对之策,周鹤则是在一旁附和,对于京中来的这位主指事,他一直心有顾虑。
他还是左相时,便是十分不看好这位四皇子,甚至觉得对方既是没有运筹帷幄的能力便就安分些的好,可偏对方时常在先帝面前晃悠,作诗也好,赏画也罢,即便先帝也常训斥其研究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岂是一位皇子该有的行派。
先帝训斥向来不顾体面,可这些在当时一心争皇权的三皇子眼中,无疑是种威胁。至此,三皇子便以各种由头打压赵煜,而当时和三皇子站为一条线的他,也是处处针对,构陷,直至先帝彻底对赵煜失望,他们才稍稍收了手。
可如今时局颠倒,对方成了唯一受圣上允诺居于京中的王爷,甚至任命其为主指事来处理赈灾修缮的重任。而他不过只是一座小城的知县,不仅要事事听命于对方,还要供对方差遣,倘若对方翻起旧账,那他绝对没有好日子可过。
“周大人?”
一道清冷严正的女声传来,将周鹤的思绪拉了回来,他看向面前二人,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实在抱歉,下官忧心涝灾事宜,一时恍了神,公主有何吩咐?”
赵昧递给他一张纸单,道:“上面是我跟安信王商量后制定的赈灾抗洪的方案,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更改提点的。”
周鹤忙接过,纸单刚拿在手上就又让人给抽走了。
赵煜两指夹着那张纸单,眼神定定的看向周鹤,眸光深邃幽暗,不掺一点情绪,却叫周鹤后脊一阵发凉。
“安…安信王这是…何意?”
只见赵煜将纸单伸向身后,解释道:“此次南下圣上将任命三人,本王虽为主指事,凡事决断也是要经过另外两位副指事知晓才可。”
楼云槐和袁戈坐在后头莫名被点,饶是有些心虚,要知道,两人不过顶着副指事的头衔,是半点忙也没帮上。
两人对视,异口同声道:“我们没有意见。”
得了回答后,赵煜再次将纸单递给周鹤,道:“周大人,本王同公主初次来到任州,对这里的制度规矩不太了解,若是方案中有些不合适的条列,可一定要指出来。”
周鹤看着面前递来的纸单,手却是没再伸出去。
“有安信王和公主费心,这方案肯定是最合适的,下官也没意见。”
赵煜收回手,静静的看着他:“如此便好。”
眼下巷伍河的堤坝被洪水冲塌,源源不断的河水涌向农田村庄,导致大量难民挤入城中,吃喝是个问题,夜宿也是个问题。
先前涝灾刚开始的时候,城中难民还没有这么多,官府也是发放粮食,供应地方安歇。可堤坝不仅没修缮好,反倒因为暴雨冲塌了,自那以后,城中难民日与剧增,任是周鹤有心也无能为力。
赵昧此次受命,将赈灾银两亲自带了过来,后面也会陆续有官粮从京中运送过来。
而眼下第一要事,便是要处理好城中生事的难民。
这是个十分费神的差事,赵昧不爱做,她正思考由谁去比较合适时,一个身影晃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