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火星二十度八
他抬头看了看镜子,那是一张略显阴郁的,来自成年男性的生硬面庞。chunmeiwx
刚刚洗完的脸上还挂着些水珠,擦脸的间隙,他与自己对视,目光未因毛巾移开半分。
随后,重华云对自己露出笑容——那笑和他平常的表情相比,多了些邪魔味道。
男人走出卫生间,镜子里露出身后被开膛破肚,只剩半个身子的死人。
——
重华云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偏执。
比如,上个老板一直说把用完的东西分到对应的垃圾桶,某次当着他的面顺手随便扔了。
虽然没说什么,不过在意识到的时候挺懊恼的。
一定讨厌他了,一定记住他了,一定不好过了,巨大的恐慌在胸中生成,于是,他辞职了。
在这之前,已经换了很多份工作了。
有时候兼职快领到工资就辞职了,可当时真的很害怕,别人都在用审视冷漠的目光看他。
不停担心自己做错了什么。
眼前的人还在讲话,他的冷汗在开着空调的办公室里冒出来。
已经从他的语气和目光里看出来听出来,作为一个新人,他不受人喜欢了。
一定会被排挤……和以前一样,一边看他一边窃窃私语。
他恍惚地走开,决定找个理由走人。
“今天怎么样?”
“感觉不太合适。”
“你呀,”金承胜坐在沙发上,转过身靠着沙发背看着他,感觉到不妙的心情味道,“又被针对了吗?为什么?”
随后,又小心的问:“怎么回事啊……怎么会对新人生气啊?”
话里的意思,就是太敏感了,是吧?
“别问了,”他扭过头,露出让人说不出任何话的,皱眉微笑的表情,“好吗?”
室友,经常主动来聊天,不知不觉间说了很多自己的事,其实他不太喜欢和人交流。
不懂,根本什么都不懂。
从小学开始,他就特别容易被同学针对,这叫什么?磁场?是不是磁场?
重华云贴着镜子,仰着头张开嘴,防止有什么异物卡在牙齿上惹人不适,哪怕他的食谱里只有拌面。
同学总是会带着几个人来找他,要么边拉拉扯扯说要交朋友,要么是做些惹人不适的恶作剧,美名其曰想交朋友。
重华云又看了看衣服,转个身,很好,没有粘着一张纸条整整一天。
他总是穿得整整齐齐,把自己打扮的一丝不苟,不希望出任何差错。
早上八点半起床,马克杯接完水永远放在右上角,餐盘里的食物是肉酱拌面。
衣服要按颜色排好,多余安排要提前一天写下来,被子被单要叠成没人睡过的样子。
房间里最好不要有任何灰尘,生活用品分类好放在抽屉。
整洁,整齐,和干净。
只要一点差错,他就会发狂。
有次,金承胜牙膏用完,在他准备晚饭的时候要借用,他走神,随口答应。
卫生间里的东西被他全部换掉了。
“你就是,天生就这样的吗?”金承胜难以置信。
“嗯。”
不然呢?难不成有什么外星人在他某次睡觉的时候在脑子里植入了强迫症芯片?
从小学起就无法忍受抽屉里有胡乱堆叠的书本,收到的评价除了“长得真高”就是“真干净”。
重华云低头看了看双手,顺着手的纹理,开裂了一条条若隐若现的红色缝隙,来自于频繁洗手。
脏死了,脏死了。
空窗期没有饿死的原因是他在网上做一些翻译和后期工作,不稳定的客户,在家里蹲着总比受白眼好。
在某次和人的交流失败之后,他的焦虑愈发严重,在实在看不下的朋友推荐下去了精神科看诊,每天要吃医生开的药。
他对着镜子抚摸下巴和嘴唇。
这张脸随他父亲,多丑陋的脸,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他有很多只学个基础的技能,成为在没有主业收入的时候赚点小钱的活。
“诶,那个星盘,你这种是什么样的?”金承胜在问他焦虑的问题,他挺喜欢问这些,表示挺有兴趣。
附和话罢了。
“土星吧,”掩面发呆,露出一对眼睛看向窗外,“其实有很多可能,不过一下子就想到土星了,焦虑的盘主星盘内总是会出现很多水元素星座与土星产生的压力相位。”
“情绪深渊,无价值,病耻感。这些词语和土星代表的收缩和压抑紧紧相连。”
重华云往后退了退,微微低了低头,卫生间的光从头顶打下来,刀眉眉头留下阴影,大半张脸暗了下去,配上不常笑的苦相更加阴郁。
不然呢?从小就是这种性格,难不成在肚子里就被植入抑郁芯片了吗?
他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碰,所以后来又给房门和卫生间的门换了把锁。又不放心,在房间角落装上摄像头。
每天出门回家,都坐在床上看完今天的监控,他担心房门锁早就被撬开,他担心金承胜发现了摄像头,用特殊方式把那段闯进来的监控改掉。
可以做到的,对吧?用上一段监控替换掉他进来的片段,毕竟是无人的房间,只要有可能。
只要有可能,就会有威胁。
于是他不仅在门缝里夹了东西,还会每天往桌面摆不同的东西,让走动的钟表出现在监控内。
就算这样,他也害怕住在隔壁的金承胜发现他的秘密——没错,秘密,他有一个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他打开锁,这是两米长的冰柜,一张苍白的人脸在冰块下若隐若现。
确认合租事项时,金承胜表示要晚来一个星期。
等他处理好琐碎,准备把工具和遗体带走时,他提前住过来了。
这么大的冰柜,这时候就不好搬了。
现在是夏天,在外放久了,遗体就会发臭。
如果分块弃尸,很难保证不被人发现多生事端。
只要一有空,他就会把肉剁得更碎,有时化粪池下水道也会被抽空检验,一旦作为嫌疑人被发现附近有死者的身体组织,就难以摆脱调查。
回老家去某个荒郊野岭抛尸?不行,除非他能做到不被人发现行踪,否则在家附近的荒地里被人发现,一定会查到身边与弃尸现场有关的人。
如果鬼鬼祟祟,被人发现他死后,莫名其妙回家消失了几天,一定会被怀疑。
坐火车在路上抛尸?不行,如果被人发现那天的行程,一定先查出死者身份,再排到他头上。
更奇怪的是,失踪了两三个月,也没人找来他,比起到处乱跑,似乎保持现状……更加稳定。
也可以每天看着。
可能还抱着些其他想法,但他并没有意识到。
他还是不放心,如果能烧掉就好了。
真是没良心啊。略有些悲哀的这么想。原来我是这种人。
推开门,走进客厅。
金承胜最近很喜欢看法治新闻。
“诶,”他目不转睛,“不会吵到你吧。”
“没关系。”平静地回复。
电视上播着通缉令,那人消失潜逃了,他们的家人还在极力表示:“我的孩子不可能这么做。”
还好不是我。他想。我也不想成为一个在逃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