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水风空落眼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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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光初绽,穿透薄雾,照亮大地。nianweige海月山庄沐浴在这灿金的光里。屋顶上空漂浮的尘灰,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云清辞虽有心避世,却并未因此怠慢客人,随着暑气渐浓,常会命人送些解暑的饮食。苏采薇越觉过意不去,可几次上门道谢,都听下人们说,他不在庄里。
山庄总共也就这么大点地方,前边的花林外又一直有个瘟神守着,他又能去哪呢?
这个云清辞,还真是叫人琢磨不透。
苏采薇初来时,心中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再一次浮上心头。于是敷衍一番,等打理园子的下人离开,独身一人走出山庄,再次进了那片花林。
上回来时,因被人追杀,她并未完整走过这片林子,而今风清日朗,无人打搅,总算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量这阵法。
那日她初见云清辞时,证件她在树下,抚琴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座小小的凉亭。然后两番出入,因刀客袭击导致阵法改变,新的生门路径已改,云清辞的琴和那座凉亭便再未出现在她眼前。
风拂花枝,淡淡香浮。苏采薇走在这充盈着花香的林荫小径间,不知不觉染了一袖芬芳。
花阵惊门之外,她看见了那座凉亭,也看见了坐在亭子里,对着一方棋盘,蹙眉冥想的云清辞。
“云庄主?”苏采薇招了招手。
云清辞却没有听见。
一缕清风卷落几瓣玉兰,从亭前飘落。亭中之人,负手而立,如玉树朗朗,风雅清隽。只是平添了几分疏冷,不似凡人,倒像个谪仙。
苏采薇好奇上前,看见那方棋盘,黑白棋子交错布局,看似珍珑死局,仔细一瞧,却是个阵法。
“八门生化……这是奇门啊……太阴正东,九地正西……云庄主这是打算改良林中阵法?”
云清辞蓦地抬眼,瞧见是她,眼中晃过一丝诧异:“苏姑娘也懂奇门?”
此言一出,苏采薇竟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云清辞恍惚回神,摇头一笑,自嘲似地说道:“看看我这记性。我倒忘了,苏姑娘先前入阵,是自行找到的生门。”
“不止奇门,太乙、六壬我都稍懂一些。”苏采薇低头看了一眼棋盘,摇摇头道,“庄主改这阵法,可是为了风水?”
“怎说?”
“这两颗黑子,‘死’加‘乙’主求事不成,不是吉兆。”苏采薇说着,伸指按在其中一枚棋子上,道,“若将此子往东移,留下另一边的那颗,便是‘休’加‘乙’,求轻可得。”
“求轻可得?”云清辞摇头,笑中微微泛苦,“若只靠风水便能定局势,世上哪还会有断肠人?”
“云庄主可是曾有求而不得之事?”苏采薇好奇问道。
云清辞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伸手拈起一片落在棋盘上的花瓣,托在手心,长声叹惋:“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苏采薇不解他话中之意,只觉此人身上必有故事。
云清辞五指一合,握住花瓣,短暂一晃神,目光忽然定住,转头望向苏采薇,用询问的口气道:“这阵之中中,还有些问题,云某想不明白。可否请苏姑娘指教?”
“当然可以。”
云清辞点向,推动一枚棋子往东面的另一空格放去,子落棋盘,不远处的一棵花树竟也应声而动,连带着树底的石板一起移至相应的位置上。
“苏姑娘请。”云清辞指向棋盘对面,道。
苏采薇不解其意,当即走进凉亭,在他所指之处停下。
“云某有一事想不明白。”云清辞叹了口气,道,“曾经年少气盛,与人相争,以至于失了所有,忘了来路,也断了后路。等到明白过来,却已迟了。”
“可若沉溺于此,一生郁郁,岂非得不偿失?”苏采薇说着,伸手按向一枚黑子,道,“这子落的不好,我帮你改改。”说着便即推动棋子放向另一格。
棋子落定,又一棵花树应声而动,移至棋子所落方位后方停止。
“人生在世,种种苦楚,大多是自己和自己较劲。”云清辞一面观察棋局,一面拿起一颗白子,对苏采薇问道,“苏姑娘认为,这一颗子当落在何处?”
“那便要看,云庄主所求为何物了?”苏采薇道。
“我只想……所求皆可得,所想皆如愿。”
“开加生,主见贵人,谋望所求遂意。”
“贵人?”云清辞略微一愣,抬眼望向苏采薇,眸光倏地一颤,“我这庄子已许久无人来,这‘贵人’又在何处呢?”
“又或许,云庄主把自己困在这里,一味逃避,并非解决之法。”苏采薇若有所思,“也许走出困局,这贵人就来了。”
“但愿如此。”云清辞说着,不觉垂眸,目光落在苏采薇按着棋盘正中一颗黑子的食指上,良久,忽然开口,道,“许是云某狭隘了,对奇门之术不够钻研,还有许多事得请姑娘指教。”
说着,他抬起头来,直视苏采薇双目,笑意一如既往温和:“此间简陋,还有敌人守在阵外,稍有不慎,又会闯进来。天热了,庄中备了消暑的茶点。不如先回庄里,坐下慢慢聊。”
“好吧。”苏采薇略一颔首,却又蹙起眉来,“其实我本是想……”
“此事我已听庄中人说了,不必总是记挂。”云清辞淡淡道,“苏姑娘替我答疑解惑,改良阵型,已算是帮了在下,又何必多想其他?”
苏采薇听了这话,张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清辞不言,缓缓走到亭前拨开一枝遮挡视线的花叶,侧身示意苏采薇先行。
苏采薇心觉尴尬,却又不知如何回话,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往回庄的路走去。
云清辞走在她身后,看着眼前女子的背影与一枝枝在风中颤摇的白玉兰交融,恍惚幻化出另一个身影——一袭海蓝色衣裙,逶迤曳地,忽然回过头来,冲他招了招手。
云清辞一时错愕,不知被什么摄了魂,竟愣了一愣。
“你怎么了,云庄主?”苏采薇觉出异样,好奇回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旧患突然发作,忽然心悸。”云清辞道,“无妨。”
“病了?那得让医师好好给你看看。”苏采薇收敛笑容,正色说道,“别不把小毛病当事。我师兄当年也是这样,落了一身病根,得神医相助,调养好些年才痊愈。你这么不留神,会死人的。”
她说着这话,下意识打量一番云清辞的脸色,目露困惑:“确实看不太出来……庄主可知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旧伤。”云清辞不知怎的,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
苏采薇越发觉得此人身上有故事,却又不便多问,只得转身大步走开。
云清辞一阵恍惚,见她走远,忽地回过神来,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回到庄中,已是日昳时分,云清辞命庄中下人备了茶点,邀苏采薇往后花园中的水榭内坐下。水榭前方是个大池塘,池塘里的荷叶长势茂盛,小荷已露尖角。日光和暖,不冷不炕,气候刚刚好。
几名小厮与侍女端上糕点,其中两人退到后方等候吩咐,一人留在石桌旁煎茶。风炉火起,苏采薇听着火星噼里啪啦的声音,不自觉将屁股底下的椅子往旁挪开寸余。
“我记得苏姑娘提过,是从江南而来。”云清辞指着石桌上的糕点,笑道,“在下当年云游,曾路过江南,听闻那里的糕点尤为精巧,便嘱咐下人做了些,苏姑娘尝尝,看可否合胃口。”
“云庄主您这是……”苏采薇颇为心虚地摆了摆手,越觉自己平白得人如此多的照顾,实在有些不像话,可见侍女已端着糕点走到她跟前,强硬推脱似也不妥,只好拿起一块粉色的桃花糕,咬了一小口,顿觉一股浓郁的甜香在口中散开,沁人心脾。
“这桃花糕做的真好!”苏采薇瞬间被这糕点的口味征服,连连点头称赞。
“苏姑娘喜欢?”云清辞唇角微扬,“那我便多让人做些,给姑娘送去。”
“别别别,我真的不能再多拿了。”苏采薇咽下最后半块糕点,连忙摆手拒绝,道,“我在这真给您添了不少麻烦,都做娘的人了,活像自己什么都干不了似的,处处拿人好处,可不得了。”
“哦?”云清辞脸色微变,“原来苏姑娘……哦不,在下是该改口了,原当唤一声‘苏夫人’。”
“这瞧不出来吗?”苏采薇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日子一直被他唤作姑娘,她满心满脑都是寻人之事,加之一直借住在此,心有愧疚,与云清辞说话时一直惦记着如何离开,几时离开这些念头,全未留意到这一点。
云清辞摇头一笑,目光转向池中荷叶。
此时,茶汤已煎至第三沸,茶香四溢,清心暖脾。
不多会儿,侍女酌茶二盏,先将其中一盏递给了苏采薇,她接过茶盏嗅了嗅,只觉茶香浓郁,颇为醇厚,想了老半天,方才恍然:“这茶……可是叫作方山露芽?”
云清辞略一颔首。
“岭南,福州,生闽方山山阴县也,往往得之,其味甚佳。岭南路险,此茶来之不易。我一个江湖草莽,哪喝得出什么味道?”苏采薇越觉难以担待这大礼,说完这话,便放下了茶盏。
“夫人说笑了,”云清辞笑意晏晏,那神似仙人的疏离之感,又一次浮现在他身上,“茶既已煎了,不论饮或不饮,壶中所剩,不过只是残渣。夫人提在下答疑解惑,指点阵法,便算是有缘,不过几杯茶而已,又算得了什么?”
苏采薇抿了抿嘴,思索再三,方端起茶盏。
云清辞从婢女手中接过另一盏茶,小酌一口,对她点头一笑。
话既说到这份上,再多客套也无必要。二人坐在水榭中,赏花品茗,说着说着又聊回了奇门之术上。
“壬为困境,主牢狱,又有流动变化之意。”苏采薇提及林中那方棋盘,对云清辞道,“我虽不知云庄主有何心事,可有些事,若看不开,只怕一生一世都会受困于此。云庄主设此珍珑,究竟只是为了政法,还是有旁的心事未解?”
云清辞闻言,淡淡一笑,笑中却泛着苦涩。
涉及私隐,苏采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话已越界,连忙闭上了嘴,起身辞别。
云清辞微微摇头,目光不自觉落在苏采薇双眼。这一双眼眸,好似盛满日月星河,万载千秋。
他没有多言,只是任她离去。傍晚的日落了,天边淡淡的,金色渐渐隐去云后。
天色将暮,一如花开花谢。最好的光景,总是留不住。
云清辞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水榭中,一直等到天黑,才站起身来,经过小院门前,见两棵相邻的芍药花,各有一枝细条缠绕在一起,便即走上前去,小心将之拨开,口中喃喃:“你与它本非连枝,何必强行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
宋翊:我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苏清扬:我想换个爹,省得他天天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