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近比较烦
温言最苦夏,八月的天,在太阳底下待一会儿就容易中暑,她老实待在工部,哪里也不去。
苏沉来找她批条子的时候,瞧见她在自己的办公间里,脸贴在一小块的冰块上,
“苏大人,你怎么来了。”
在外头温言称呼他为苏大人。
“镇府司的弩要换新。”
“好,你放着,明日去拿吧。”
温言回话间还是贴着冰,工部这里朝南,冬日很暖,但夏日,热得像蒸笼。
“你要是实在热,可以去镇府司待着,那里凉快。”
镇府司一年四季都阴凉的很。
“那以后午膳我就在你那里吃了,再睡个午觉。”
“不准打扰别人。”
“瞧你这话,我只不过是问问。”
“那你别来了。”
“不问,保证不问问题。”
当差官员的午膳都是统一派发的,每人一份食盒,吃完放在屋门口,自会有人来收食盒。
午膳有一个时辰时间,吃完可以午憩,有事也可以外出。
温言和沈确没离合的时候,也不去他宫里休息,就没沾到过他光。
如今他和宋颜日日享冰,温言很讨厌看见他们。
苏沉时常外出去,他的休息间,归了温言使用。
这日,她正睡得好好的,被外头喧闹声吵醒,出去打开门,
“怎么回事,谁在这里吵闹,捉了关大牢去。”
温言说这话还在打哈欠,夏困的厉害。
司衣卫们见她在,立即跟她求助,司衣卫抓了吏部的人,大驸马来要求放人。
“抓了几个,犯了何事?”
司衣卫伸出五根手指,但什么事,摇头不说。
“小李啊,你这让本官怎么帮你们。”
被叫小李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摇头。
温言心想,苏沉防她像防贼一样,她不就是之前无聊和司衣卫八卦一下他们的案子。
当温言从里头出来,刚才在大声要人的吏部郎中安静了下来,仗着这里的人品级低,他才闹的。
温言才坐下,司衣卫们给她上茶。
对面的两人,什么也没被招待,宋颜虽然有些惊讶见到温言在这里,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
两人是平级,但因为工部的地位,导致工部的人在外有高于平级的待遇。
“赵郎中,现在午憩时间,你这么来要人,有释放令吗,拿来本官瞧瞧。”
温言出了名的难对付,吏部郎中看向宋颜,后者心里在骂爹,要不是看在亲戚份上,她哪里愿意来试一试。
“没有释放令,但司衣卫不说原由就把人给抓走了,这也不妥吧。”
宋颜养尊处优后,面容也变得白嫩,英挺的身姿以及锐利的眼神,在人群很是出挑。
“司衣卫有权带走调查的任何人,大驸马,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那他们犯了何事。”
“第一,你们没有释放令来闹事,本官可以参你们一本,
第二,司衣卫做事不需要给原由,你们不知下属犯了何事,那是你们自己能力有问题。
赵郎中,你这么心虚的急吼吼来要人,不如你告诉大驸马他们犯了何事。
现在是午憩时间,请你们离开,不要妨碍司衣卫休息。”
温言把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但偏偏叫人反驳不出来,宋颜狠狠盯着心虚的赵郎中,竟敢骗她。
司衣卫向来不受人待见,传言说他们制造冤假错案的有很多,宋颜也是被偏见失了判断。
宋颜忍着火离开,袖子里的手捏响,跟在她后头的赵郎中,有冷汗冒出。
显庆宫,宋颜领着赵郎中来找沈确,让他自己招干了什么好事。
待知道了他受贿的事后,宋颜踹了他一脚骂他让她在镇府司丢人,
“大驸马,下官也不知道温侍郎在那里,若是知道,绝不会去。”
赵郎中哭凄凄着脸,沈确心里有些烦躁,他表示自己知道了,待赵郎中离开,沈确问宋颜还有什么事。
宋颜咬了咬唇,
“我想和你住在一个寝殿,不想总是看不到你人。”
两人有各自的寝殿,平日里休息互不打扰。
“我习惯一个人住。”
“那你当初为什么和温言就可以一起住。”
“你总是提她有意思吗。”
“我哪里不如她,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因为她从来不会盘查我身边的人。”
宋颜对伺候沈确的几个贴身宫女,抱有敌意。
皇子身边有女人,实在太正常不过,宋颜还没有从之前西北时,沈确只有她一人的状态里清醒。
天家人,痴情会有,但忠于谁,那就是笑话。
沈确身边人少,但不代表他不正常。
宋颜被阻在门外,烈日也暖不了她的身体。
她知道他的身份,肯定不止她一人,但他就是把自己心给挖空了,谁也不给住进去,待她和其他宫人,没什么区别。
夏日里的休沐日,温言不出门,一整日都待在傅宅,傅明庭拥有很大的一个冰窖,夏日供冰很足。
傅明庭的书房也不知怎么设计的,在四个屋角里放上冰块,整个屋子都能感觉到凉意。
温言就赖在这里不走,就是午睡也在这里,抱着毯子占了一张小塌睡。
无论傅明庭怎么赶她,她就外衣一脱,毯子盖好,傅明庭是个正派守旧礼的人,只好自己去了外头受热。
等她睡醒,才进自己的书房,傅明庭都快要产生错觉,这里不是他家而是温言的地。
彩娥端着冰镇过的西瓜送进来,瞧见傅明庭在绘画,温言在手作一盏灯,两人各占了空间,在专注自己的事。
“少爷,温大人,今日庄子里送来的西瓜特别脆甜。”
“彩娥,捣烂半个西瓜,我要喝瓜汁。”
“好咧,温大人,要加冰块吗?”
“要。”
傅明庭头也不抬,凝神在描绘。
温言放下手中竹条,洗了手后吃瓜,来到傅明庭这边看他在画什么,待瞧见是一串水灵灵的葡萄,
“昨天的葡萄有看起来这么水灵吗?”
“绘画是艺术,不能和实际物相提并论。”
最后一笔勾完,傅明庭搁笔,
“你跟着我这么久了,还是这般无知,说出去丢我脸。”
“你们今晚是不是有同窗聚会,我也要去。”
“你又不认识,去了做甚。”
“你们这些读书人,最会挑地方,嘴也叼,我要去,我就要去。”
“那先说好,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不准摆臭架子。”
“好说好说,地点在哪里?”
温言庆幸自己跟着来了,这群读书人,果真会玩。
郊外的小溪边,搭建了一处舞台,隔着河流的岸地草坪上,布置了矮桌垫子,周遭有竖立起来的花草造型挂灯。
舞台的左右和背面,挂满了灯笼,倒映着水面亮彤彤一片。
每个人手里有一串手铃,为上台表演的人欢呼。
傅明庭曾经的同窗们,来自天南地北,有十来人约在今日相聚,身边带伴或不带的,总共坐了近三十人。
温言被问是傅明庭的什么人,她回是亲戚阿妹,于是就有人来跟她打听他的情况。
从他们嘴里算是知道了,傅明庭当初有多受欢迎,还得知了一个陈年老八卦,据说曾经好几个女同窗为他争风吃醋打群架。
温言听得乐,傅明庭以前的事他从来不说,如今被他的同窗们一个个说出来。
等傅明庭和好友叙完旧过来,瞧见温言对他笑得坏兮兮,
“怎么了?”
“瞧不出来啊,你当年魅力这么大。”
傅明庭失算,忘了一群大嘴巴,
“你待会儿早点回去。”
“不要。”
温言摇头拒绝,手拨开他,让他别挡住视线,溪水对岸的舞台上有人上去了。
没想到,上台的竟然是长乐坊的琵琶大家,白洛洛。
有名气的大家都有些傲气,只给知音弹奏,不为权贵附庸风雅。
晚风吹拂来,温言惬意的背靠在矮桌上,她的目光看着灯火处,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日看到傅明庭执扇跳舞。
他们十来个同窗,一起换上了当初的学子服,在白洛洛的琵琶声,以及笛声鼓声中,表演了纸扇舞。
已经不是少年郎的他们,全部都看起来风度翩翩,一齐单手撑地的翻跃,引来欢呼声。
温言不停摇着手中铃,笑得毫不矜持,和她一样笑得欢的,还有其他人带来的家眷同伴,各个在鼓掌摇铃。
就好像看到了他们的青春年少。
同窗聚会到了深夜才结束,回去的路上,温言叭叭叭个不停,傅明庭被她问得烦死,什么收到情诗,什么当初说他和谁谁走得近,还有什么他差点和谁定亲等等一系列的过去旧情。
傅明庭生气了,说后悔带她出来,
“可是,很不公平啊,你知道我的所有,我却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你想了解,也不需要知道这些。”
傅明庭对温言露出了不耐,马车里,安静了下来,温言望着车窗外,不再出声。
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回到傅宅,温言和傅明庭气氛很冷淡,当值的下人们你瞧我我瞧你,隔天,全府知道了温言和傅明庭闹不愉快。
温言特别早的离开去早朝,都没和傅明庭打一声招呼。
午膳的时候,她对着苏沉抱怨傅明庭脾气大,谁知苏沉却是反过来说她,说傅明庭涵养很好,肯定是她惹了人。
温言很不开心,
“今晚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要留在你那里,不想看见那张脸。”
“你自己没地方吗。”
“我也想有,可爹不放心我开府。”
“我有点晚的。”
“没事,我可以先回你府上。”
“想的美,陪我一起。”
温言让马夫先回去,她今晚不回傅宅。
彩娥从马夫那里知道了温言今日不回来,她立即去后厨,让今日采买回来的好东西留到明日再做。
晚膳的时候,傅明庭独坐在空落落的大厅里,彩娥几次都想开口劝他,但都没能张开嘴。
“彩娥,记得留夜宵。”
“少爷,温大人说今夜不回来。”
傅明庭皱眉,
“不回来,她去哪里了。”
不等彩娥回答,他自己接着道,
“随便她,把大门锁上。”
彩娥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陪着苏沉一起值夜差的温言,从宫中御膳房那里拿来了好东西,兴奋道,
“表哥,快来。”
温言抱着一个食盒,放在桌上,苏沉抬起头,看到她从食盒里拿出了一个砂锅,还有两个碗两双筷子。
“你先吃,我很快就好。”
苏沉加紧了手里头的批复。
温言揭开砂锅盖子,三鲜豆腐煲出现,香味扑了出来,温言把御厨自己要吃的东西给要过来了。
虾仁,白菜,香菇,豆腐,还有番薯面,满满一锅。
温言给自己盛了一碗,不停吹起,就是烫也吃下一口,味道特别好,温言催苏沉快来吃。
苏沉检查了一遍,没问题后合上,然后把桌上的东西锁在抽屉里。
他盛了一碗后,先是喝了口汤,确实鲜美,里头的东西他也都爱吃,和温言两人把一整锅都给吃了。
两人一起回到苏宅,已经是亥时初了,热夏每日都要沐浴,等全部弄好,半个时辰过去了。
温言睡不着,散着发坐在院子里看月亮,玉尘问她还有其他事没,若是没有,他要去睡了。
温言问他和寒酥是不是吵架了,寒酥把给他做的衣全撕了。
玉尘干脆利落走了,一点也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温言有些挫败的叹气,好像都嫌她烦。
可是,许久没和人好好说话,她真的很闷,找傅明庭聊天,他不会说些无聊事,只会说她的公务事。
找苏沉,他很忙,听她一两句牢骚很不错了。
给季应祈写信,每次都很厚一叠,可这也不够她的倾诉欲。
温言性子活泼,为官后压抑自己了很多,很多事不能说只能关在肚子里。
可能说的,她真的很想与人交流,但无人愿意听她说废话。
入睡的夜里,皎月洒下光辉,温言觉得自己很孤独。
蛙鸣虫叫的声音,怎么也停不了,夏日是生命力最热烈的一季,噪音,也是活力。
不能要求一个人开朗却又要她保持静淑,太阳与月亮不能并存,温言知道,身边人都喜欢她带来热闹。
可又有谁能理解她对着一群寡言沉稳的人,是多么的感到无趣。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被各种冷色调包围,要她成熟,要她少言,要她安分。
苏沉等了她半天,还在月下自影自怜,他出去,双手横抱起她回屋,
“你再看月亮,也不会变嫦娥。”
“人家嫦娥有后羿,我有啥呀。”
“那你下来自己走。”
温言抱紧了苏沉的脖颈,不要自己走路,享受被抱待遇,
“表哥,你现在变得好沉默,以前你话也挺多。”
“祸从口出,你以后管着点自己嘴。”
“我都快憋死了,也没个人能说话。”
“傅先生不是一直在。”
“嘁,他只是我先生。”
“真的?”
“不然呢,表哥,你困不困,我们再聊会儿天。”
“你给我按按,我听着。”
只点着一盏灯的屋内,光线昏黄柔和,温言在给苏沉按揉肩背,嘴巴不停。
苏沉偶尔插几句,然后问她是不是和傅明庭闹不开心了,温言趴在他背上,把之前不开心的事说了出来。
苏沉换了姿势,把她抱在怀里,
“绵绵,就如你所说,傅先生只是你先生,他已经做到了先生的本分,你不能再要求他用私事来与你分享,是你没分寸了。”
“可是我把他当朋友。”
“就是朋友,也要有界限,私事,只有亲密的人才可以分享,你们是那种关系吗?”
“不是啊。”
“那不就好了。”
“呀,我刚才问玉尘他和寒酥吵架的事情。”
“以后收起你那张嘴。”
“那你还要不要亲。”
温言不高兴鼓嘴,苏沉翻身压住她,实诚道,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