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满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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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旻一路抱着她回到永安宫,人刚进门将她服帖地放下,就被她反手推开。msanguwu他定站在原地,将笑了一下,冷冷开口道:“用完就丢”
“眼下只有你我二人,大汗既然什么都知道,还需装什么呢?”萧徽柔坐在桌边,反唇相讥。
拓跋旻眼底晦涩复杂:“柔儿真是好演技,这种计量竟也是你会用的出来的。”
“怎么?大汗难道还没看清我,我就是这样的人。”她说的轻飘飘的,到真像回事。
“……”
“唔?”萧徽柔顿了顿,笑起来,“大汗这又是什么表情,……失望了吗?……呵。”
她刚说完,拓跋旻聚在脸上挥之不去的雾霾就没了正形,随着衣袖转了过去,两三脚跨步推门而出,背身回门时力气大的像能将整个楣框给震碎。
萧徽柔凝视着他出去时推的那扇门,眼神空洞,像被抽走了魂的提线木偶,脑海中反复驳斥着两种声音——
“你看啊萧徽柔,这就是你,做着最讨厌的事,还不是活成了那些争风斗艳的女人的样子,又有什么区别。”
“没有!我没有!”
“但事实是你做到了啊,你否定什么?你只能使得了下三滥的手段不是吗?”
公主?
门被再次打开,冷风兮兮灌进来。
哐当一响!
震得门口之人双眼猛得一眨。
这是做什么啊!?
金桃看着碎成满地的瓷杯片子,扑哧到她脚边,险些哭出泪,两眼惊恐又无助地聚在她身上。
“金桃啊,我快不认得自己了,你还记得我吗?”萧徽柔痴痴盯着前方。
金桃死拽着她手,拼命点头。
她自己无奈一笑,一语不发,摇了摇头。
薄光淡淡,日复一日。
相仿的宫殿住着相似的人。
倚在门前的耳朵机灵地收了回去,宫女脚踮的飞快,匆匆蹿出了草堆子,转头扎进了扇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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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凤阳阁里一如寂静,唯有主卧亮了盏忽明忽暗的灯,外面长廊悬起的哑铃,被带过的脚步,溜起的风,刮的轻凛凛地响。
窗纸上摇摇欲坠的细影,不经意间,和道倩影微妙的擦肩而过。
卧门开出条缝,萧徽柔躺在贵妃榻上,将眼皮悠悠掀起,扭头看去,不禁皱眉。
宫女身型高挑,垂着头看不到脸,像是专程进来听候她发落似的,还不忘恭敬地向她问安一声:“公主。”
“我不是在你们进来的第一天就说过,不喜叨扰吗?”萧徽柔看她宫服就知道是之前那批送过来的宫女里的。
“扰了公主清静,还望殿下恕罪。”她始终低着头,嘴上说是请罪,话却讲的有条不紊,到不像是个会怕事的婢子。
萧徽柔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总感觉在哪见过……哪呢?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汀香,三水丁,禾日香。”
“嗯?”萧徽柔打起了神:“汀香,汀香,汀溪兰香,猷州的茶名吗?谁为你取的?”
她答:“奴婢的父母亲都是卢家的家丁,奴婢自幼跟在阿家身边伺候卢家祖母长大,名字是祖母老太赏的,她老人家最爱喝的就是阿家泡的这手好茶。”
“范阳的卢家吗”
“……是。”
虽然只回了一字,但听起来却多少有些动容的情分在。
“把头抬起来。”
屋里融光闪着,正好撒了一抹到这张缓缓抬起的,干练的,细眼薄唇的瓜子脸上,粉末素洁。
柔和的光晕,萧徽柔默看着这张脸,宫女不敢与她对视,所以眼睛一直注视地面,她再问:“南方的特色地产,你们家祖籍怕是不在大魏吧,你会泡吗?
“奴婢当然会。”汀香的反应也同时证明了她前面那个猜想没错。
“明日早茶,你端上来。”
汀香从容的接话道:“是。”
萧徽柔看她:“你刚才说你是卢家的仆役,像你这种从小在大户人家长大的丫鬟,怎么会被送进宫,寻常不都是在主人家伺候一辈子,或者当做陪嫁丫鬟才有机会被带出去。”
汀香绷起唇角:“奴婢十五入宫,那年,东家被满门抄斩,奴婢是逃出来的……也是走幸的。”
“满门抄斩,”这四个字刺地她心痛,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那你如何进的了宫?”
大梁户籍制度的管理就是十分严苛的,自前朝演变沿用至今,土著诸户口称“黄籍“,南渡侨民的户籍为“白籍”,“土断”即是将白籍的侨民编入政府的正式户籍“黄籍”中。如果查到虚报、伪报或篡改自家户籍的家庭,一律从户籍登记上剔除,即沦为“却籍”。
但防范的点,就落在了有心人的头上。豪强地主想敛得盆满钵满,国家想气数不散狂筑根基,故有逃,有征。
萧徽柔揣测着,方听她道:“东家籍帐上一直都是人不对数,奴婢卑贱的身份自然该藏着掖着,哪配充数劳添东家赋税负担。多半也踩了幸,老爷隐去了奴的存在,才有今日能站在您面前,用这样一个身份来服侍您。”
大魏初期战乱频繁,户籍散乱。
太和十年,孝文帝改革听取汉族大臣李冲建议,施行三长制,废除了原先的宗主督护制,以便直接从上往下管理基层组织,强化中央集权,增加财政收入。
不过中间久经波折,初期效果明显,后面随着政局动荡逐渐松散,官吏贪污腐败加剧,勾搭豪强世族,狼狈为奸。
“你就不怕我把你供出去?”
汀香抬眸:“公主会吗?”
萧徽柔默不作声,换来片刻鸦寂。
“咚!咚!……咚!咚!”
外面二更响,打破了里头的沉闷。
汀香瞟了眼笼窗,突然走上前,从大袖口中掏出个红色口布塞着的小瓶子,“听闻金桃姐姐在私下四处打探一种……药,不知道奴婢这儿的是不是公主您想要的。”
话音未落,她就把东西递到了萧徽柔的手前。
萧徽柔狐疑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汀香瞳孔紧缩,瞧着她,一句一顿:“如今奴婢是您宫中的下人,下人效忠主子,替您排忧解难,不是本分吗?”
萧徽柔听笑了。
“好一个本分,那你的索取呢?你想得到什么对你有什么好处?”
汀香与她对视两秒,见她没有要卸下防备接过手中的东西的意思,便直起身将药瓶随手置在台架子边,说道:“奴婢有句不太合适的比方,虽然公主出生高贵,但眼下你我则是同路人,没什么区别,您想要得到的,从某种角度与奴婢一样。”
“帮您,就是帮奴婢自己。”
呼——
是夜,深,这句话一直徘徊在萧徽柔的耳边,伴着屋内残烛,熄灭最后一缕火苗星子。
竖日辰时,后窗背对凝碧湖,湖畔栽得树,叶渐渐枯黄,为阁楼挡了不少习习凉风,却独留了阵阵迷香。
茶香很快融进了这层浮于水面的芬芳,穿进庭院,汀香将茶盘乘到她的面前,施了一礼,“公主,请。”
萧徽柔冷冷地俯视她,端起玉盏,轻拭着杯口,茶叶在水中均匀地展开,雾气结顶,卖相不错,她闻了闻,香,而不浓,鼻尖凑近,又有一股兰花香四溢,仿佛可以透过这盏茶见花开。
她满意得小抿一口,心中自然地呼了口气,入味舒畅:“你的手艺应该与你阿家不会有太大出路。”
汀香欣欣然地露出喜悦之色:“公主真是妙赞了,奴婢哪都是不及阿家的好的。”
萧徽柔浅笑了笑,像她尝得这盏茶似的,淡。
芳华宫。
穆昭娣坐在亭中,髻头插了支金蝶流苏,两鬓配珠饰,身上一裘荔枝红开肩袍,腰系金色锦带,丰腴饱满,容艳动人,眉眼间却笼着烦心事,看起来面色不善,手里的雪酿糕咬了两口,食欲不振地扔回碗里。
不规整的叠着。
素菊站在她身后,赶紧把帕子替上去,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娘娘也别太因那贱人扰了心静,您虽被她害的禁了足,但那边也没占着什么甜头,消息传回来说……大汗从那日起就再没有进过永安宫。”
“当真?”
“千真万确。”
穆昭娣扯着嘴笑得裂开了似的。
池子里的荷叶镶了圈棕色,枯黄的叶高高立于一片颓绿之上,穆昭娣随意地一瞥,见一株含苞的荷花,无力地软塌下来。
话锋一转,不禁问起:“哼!那个不安分守己的呢?”
“仪嫔吗?”素菊试探性道。
穆昭娣垂耳,正等着听。
素菊咽了口话:“还是老样子。”
“她到是会见风使舵,那日什么没注意到,本宫当时也是急着信了,关键时候掉链子,她那么会留心眼子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信了她的鬼!呵!死背运气的,她也怪不得谁!幸亏这么多次都没让她给碰上,哈哈哈……”
“娘娘英名。”
素菊当然知道这位仪嫔是怎么死背运气的,第一回为了制造跟大汗的偶遇,在他可能会经过的路上候着,就被她们给撞了个正着。
至此,一个隔三差五去等着逢人,一个废劲心思从中阻碍作梗。
穆昭娣冲身后的菊兰勾勾手道:“去,让这位公主也瞧瞧眼。”
素菊回应着退下。
快等到日落时分,西边的宫阙,挂起的一排排灯笼已然先后亮起。
“怎么了?”
金桃打着手势:有人邀你去游春园一趟。
“谁?”
金桃找笔出来搁岸盘边在纸上哗哗写下一长串:一个不认识的宫女过来梢的信,她让公主您戊时去游春园,说有您想见的东西,还说,公主要是不去,一定会后悔的。
好像很重要,她心里嘀咕道。
游春园?算称得上大魏皇帝的后花园,在那?除了更大概率地碰见拓跋旻外,还能有什么事,更戏称不去就会有让我后悔的事?不是在说笑。萧徽柔腹诽道:“这可真引人好奇。”
好奇……传话的人是谁派来的。
去或不去。
一念之间。
屋檐下,落雨声滴答滴滴,金桃手立额前张望天上纷纷飘下的细针。
怎么突然开始下雨了呀!
她焦急地望向身侧的萧徽柔,像在问,还去吗?
“走吧。”
闻言金桃收回手,向外一把撑开杏色的油纸伞,前后脚蹚进,地上踩着的水坑溅湿衣角,淅淅沥沥,如听小曲呢喃耳暂明。
游春园,在东西两宫交汇处,独分一苑,不管从哪一边过去都要经过两侧长长的宫墙御路。
漫长的夜到临,是天仙长醉揉碎了云,又掺了月光普照大地,还把香酒拨翻撒落半空?梧桐叶落知金秋,恍然密密麻麻的枝片隐隐蕴着泪光,挂在梢头。
朱红可渗血痕,也能画蹁跹。
萧徽柔缓缓停住步伐,借树荫,避风雨,一段界限分明的距离,一块刚刚好的观赏位,将伞调高了一个度。
抬头仰望,月下温情恰似水眠。
苗条的身段,淡雅的素裙煦风敛起,娉婷而舞,眼前被莹光充盈的美人,宛若身上裹挟着浅橙的光晕,连她地上一圈圈旋转而过转瞬即逝的影子都愈发柔和清亮,如被切成细细的碎影,让人流连忘返。
她像似身摇灯影乱,又像似处河心荡波漾,洗净满身风尘,衣袖零落。
萧徽柔犹出神,金桃转过脸颊仰视着她的侧颜。
舞姿停了,明月身前,那女子默然回首成一笑……
非万里,然长绝。
“殊不知,在殿下你还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早已走进了活本里独属于你的故事。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你偶然回忆起这天,不是偶然,而是——命中注定,会与我相遇在此的人,答案只有你,一人。”
是两个走散了的灵魂再次相遇。
她的眼睛在说话。
对着她自己的心房。
“你是谁?”
——我忘了。
“你在等谁?”
——回家。
萧徽柔哑然出声,嗓子嘶嘶沙沙含着锈味:“明明是在独自伶俜,又何必走这一遭。”
金桃不懂,木讷地瞅着。
只看那人觉眼熟,睫毛忍不住多扇了几下。
这不是?
两边尤听湿呀沥沥,心头一阵潮湿。
有人保持缄默。
有人:“真是。不巧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注:内容提要里的那句话,是化用,李煜的《乌夜啼·昨夜风兼雨》——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关于后面这段对话的“她”看大家自己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