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橙黄橘绿(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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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完赎银,应家提出保释应全,池舟不允,原因是应全毫无悔改之意,一旦归家,恐生事端。mwannengwu
应家遂退而求其次,希望能让应全回家给应嵩过个五十大寿。
池舟想了想,特意写了文书呈交柳州府,说应全心思不端,一旦外放,怕是会逃窜,不假释为上。
府尹回文,朝廷以孝治天下,子为父贺寿,甚合孝道,若担心应全不轨,可着令衙役押解其回家,过完寿辰立刻收缴县狱,胆敢逃匿,应家连坐。
有了上司这番言语,池舟才批了。谁知应全到家不过两日,就死了!
池舟听到急报,心中一怔,却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如常同钱禾用完早膳,这才动身去应家。
钱禾让他佩剑,此去是在应家地盘,谁知对方会做什么!
池舟拒绝:“我是去验看,又不是打架,不必。”
保释犯人死亡,事关重大,尽管双溪镇里长报称应全是醉死的,纯属意外,但池舟还是要实地验看,才能放心。
他握握钱禾的手,让她勿虑,好好在家休息。
到了前院,池舟拦下要同他前去的谢飞,让他务必护住家人。
“我池家上下,可都交给你了。我从双溪镇回来之前,你,还有你妹妹,也都要小心!”
铁万留下两个镖师给谢飞做帮手,带着其余人手,同池舟一起赶路。
路过县衙,池舟下马,入内把修路事宜全权托付给工房裴勇,另请韦亭协助。
明日开始修南竹镇到永淳县城的路,他今日去双溪镇,就算无事也赶不回来。
裴勇保证,一定全力以赴,又请知县大人务必注意安全。
“大人,双溪镇有一种毒草,名胡蔓草,跟金银花很像,只需一片叶子泡水,就能毙命。”
池舟谢他提醒,刚要问他如何知道这些,猛然记起,裴勇乃双溪镇人,进了县衙,才举家移居县城。
池舟心下一动,看裴勇一眼,复又叮嘱几句,待人报仵作已到,衙役已齐,遂不再耽搁,出衙上马,带着一行人出县城北门,直奔应家。铁万等人远远跟在后面。
快马不歇,很快入了双溪镇地界,里长在前引路,不一时来至镇心大街的一处高房前。
朱漆大门外两盏大圆灯笼,上书“应”字,门前两尊石狮。
看见人来,四个衣衫齐整的门人迎出。
不等里长开口,一个门人径直请池舟入内,说员外等大人已久,只是悲伤难抑,无法亲迎,还请见谅。
按理说,再悲伤也得恭迎一县之主,应嵩不露面,还是对池舟不满。
但池州不屑同他计较,只道带路,便带着仵作与两个衙役入内,留下四个衙役把守门外。
宅内一片素寂,只有不知愁的画眉啾啾。门人引着池舟,穿廊过门,走了许久,方到应全卧房。
房门半掩,抽泣声声,门外立着八个壮汉,手执棍鞭。
那门人请池舟稍等,自去门内通报,一个嘶哑的声音传出:“快请!”
房门随即大开,池舟带着仵作、衙役入内。
一个颓丧的男人坐在榻上,身穿驼绸道袍,没有带巾,只以金簪挽髻,双目赤红,左眼下一颗黑痣。
见池舟进来,他没有动身,只是拱手道:“劳烦知县大人,老夫惭愧至极。”说罢命人上茶。
这是池舟第一次见应嵩,却一点也不陌生,从进永淳县的第一天起,他跟应家就纠缠不断。
不知今日过后,能斩断否?
“不用。”池舟示意衙役拦住那要捧茶的下人,“正事要紧。”
说完走向紫檀拔步床,床下跪着个小厮,正在抽泣,床尾立着两个衙役,正是押解应全的两人。
应全仰面躺在床上,身盖红绸被,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浑身冰冷,一丝生气也无。
池舟请仵作验看。同来的两个衙役上前帮忙。
池舟问那跪哭的小厮:“何人第一个发现不对的?”
小厮止住哭,哑声道:“就是小人。”
应全有夜半喝茶的习惯,这小厮早早泡了普洱茶,伺候着,但都四更了,却没听见招呼,便来查看,这才发现大少爷早已去了。
他当即禀报应嵩,应嵩又惊又怒,日间席上儿子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撒手而去。
应嵩难以接受,却也机警,命人守住宅门前后,一个人也不许走,接着就命人报官。
押解应全的两个衙役闻之,登时就软了腿,来至卧房,一步不移,并不准任何人动这房中一应物件。
“大人,小的……”两个衙役四腿直抖,嘴唇发颤。押解的犯人死了,再怎么辩解,两人也有渎职之嫌。
池舟看两人一眼,很想说不关你们的事,但应嵩在座,只好咽下,问起应全到家的境况,做了什么。
“大少……犯人前日中午到家,沐浴更衣,然后是压惊宴,晚上戌时就歇下了。”一个衙役仔细回想着,一丝不敢漏。
第二日,也就是昨日,应全卯时起床,用过早饭,换了新衣,去前厅迎接来给应嵩贺寿的宾客。午时开席,他陪饮了几杯,就去花园听戏,厚赏了两个男旦。
戏罢又开晚宴,在座的都是应家家人及通家好友。应全多喝了两杯,小醉,应嵩瞧见,命人扶他歇息。
“亥时,小的还来看过,他睡得好好的。谁知四更就,就……”
池舟听着,点点头,忽道:“窗扇为何开着?何人所开?”
虽说此时天气不冷,但夜间仍需闭窗,应全身上盖着的乃夹被,说明他不是不怕冷的人。
闻言,两衙役面面相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自从事出,并无人开窗。
池舟又问那跪地小厮。
小厮道:“也许是添香忘了关上窗扇。”
池舟走到窗前,见窗扇完好,窗外丈余,一道矮墙,墙那边花木扶疏,正是花园,窗下青石路,路面干干净净。
“添香?何人?”看完窗子,池舟回头,目光落在床头香几的鎏金象耳香炉上。
“就是添香,专门给大少爷熏香的婢子。”
两个衙役脸色更白:“这添香何时来过?我,我等怎不知道?”
小厮道:“她都是戌时过后才来熏香,两位爷那时当在用饭。”
应家对这俩衙役甚是客气,好酒好肉管待,二人乐得享受,遂把池舟那寸步不离的要求抛到了脑后。
“大人,小的该死!”两衙役再站不住,跪地猛叩首。
这时仵作验看已毕,呈上尸单格目。
“憋死的?”池舟一面看,一面问。
听到这三个字,一直沉默的应嵩忽地开口:“怎么就憋死了?我儿又无肺病!”
仵作耐心解释:“是醉酒呕吐物呛进气管所致。”
应嵩愕然,说不出话,半响,似是接受这结果,挥挥手,吩咐下人举哀。
“慢!”池舟把尸单格目交还仵作,问小厮道:“应全喜欢何种花?”
“大少爷不喜欢花,嫌呛鼻子。”
“哦。”池舟点点头,走到床头,打开鎏金象耳炉的盖子,仔细看了看,炉内银叶片上,放着粒乌黑的香片。
“这是何种香?”
“沉香。”小厮道,“大少爷最爱沉香。”
池舟眸色一闪:“带添香过来。”
很快,一个身穿宽大绿绸衫裙的婢女被带了进来。她只十五六岁,杏目樱唇,肤白胜雪,头绑双髻,行走时柳肩盈盈,颇有风韵。
“婢子拜见老爷,拜见大人。”添香跪地,叩首道。
应嵩看看池舟,不明白他唤这婢子何意。一个熏香的婢子能做何事?
池舟问她,给应全用的是何香。
“沉香,大少爷最爱沉香。”
“除了你,还有谁给应全熏香么?”
“只婢子一人。”
“昨晚用的沉香还有么?”
添香解下随身蝴蝶形香囊,双手托起:“剩下的都在这里。”
一个衙役接了,奉给池舟。
池舟开囊,几片沉香木露出,他一片一片放到鼻下轻嗅,有香气,似乎还有些别的。
“这些沉香,何处所购?”池舟边问边收好香囊。
“萧家香铺。”
池舟刚要问香铺具体地址,应嵩插话道:“这香有问题?萧老板尚在宅上,来人,请萧老板过来!”
应家乃大客户,萧老板昨日特意来给应嵩上寿,应全拉着他,让他给配些薰衣香体用的香丸,在县狱这些日子,他身上都馊了。
萧老板乐得效力,反正应家也不缺香材,当即动手,晚上便没走,留宿客房。
衙役去请他的时候,他还在研香粉。应嵩虽是禁止人外出,但也禁令下人瞎传话,客房又在别院,是以他并不知道应全出事。
及至被带到池舟、应嵩面前,萧老板这才后知后觉事情不对,再看看仵作,跪地的婢子,他登时愣住。
池舟让衙役把添香的香囊交给萧老板。
“这些沉香,可是贵铺所出?”
萧老板哆嗦着手接过,打开,只闻了一下,立刻摇头:“不,不是我家的。”
“胡说!应家只用你萧家香,如何不是你家的?”应嵩喊道。
“回,回员外,真不是我家的。”萧老板抹了把头上汗珠,“我家沉香都是天然的,绝不另行加工,可这些沉香,是浸过花露的。”
“员外不信,请让小的焚熏验证。”
作者有话要说:
池舟破案记,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