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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橙黄橘绿(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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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家中厅上站满了人。mwannengwu

    以岁寒三友屏风为槅,屏前是以应嵩为首的应家男丁,及池舟等衙门中人,还有萧老板及添香;屏后则是应家女眷,应嵩的一妻两妾及女儿应蕙。

    “开始吧。”池舟跟应嵩确认人都到齐,遂示意萧老板验证那沉香。

    萧老板应着,拿起面前长几上的香箸,从炭笼里夹块兽碳,点燃,放进洒金铜香炉里,又把银叶片放在碳上,然后从添香那蝴蝶形香囊里取一片沉香,用小刀切下一角,放在银叶上。

    须臾,香气自炉中溢出,渐渐弥漫在厅中。

    “请员外,大人……”萧老板捧起香炉,话未说完的,就听屏风后有人打了个喷嚏。

    接着一个娇声响起:“哪来的水仙,还不快拿走,阿嚏!”

    闻言,池舟眸色微闪,应嵩一直颓垂的双肩登时耸起。

    应嵩吸吸鼻子,确有水仙花香。

    “这香哪来的?”应嵩冲跪地的添香道。

    “回老爷的话,这就是从萧家香铺所购沉香,大少爷用香再无别家,婢子只是从管事手中领沉香而已。”

    萧老板立刻躬身:“这真不是萧家沉香。员外在上,请允许小的焚熏随身所带沉香。”

    “你熏。”应嵩咬牙道。

    萧老板刚要动手,池舟道:“哪个是替应全采买沉香的管事?”

    厅下跪着的仆从中,一个男仆颤巍巍地应声。

    “你这可还有剩下的沉香?”池舟问他。

    “有的。”

    “取来。”

    男仆连滚带爬地出厅,很快折回,手里捧着个木匣。

    “萧老板,麻烦熏匣中香。”池舟道。

    若是用萧老板随身沉香,仍无法完全证明萧家香铺的沉香不浸花香,因为仍有作假的可能,若这匣中香是天然沉香,才能洗脱萧家嫌疑。

    萧老板在接过木匣的瞬间,才反应过来,他感激地看了眼知县大人,拿炉盖把那铜香炉盖紧。

    池舟吩咐大开窗扇,透气片刻,厅上无有香味后,才让萧老板开始。

    萧老板手脚利索地拿一只瓷香炉,焚熏匣中沉香一片。

    绵长香气在厅中飘荡,许久,都未有喷嚏声起。

    应嵩似是不信,令人把香炉拿到屏风后,还是无有喷嚏,也无抱怨。

    “大人,有话直说吧,老夫等不得。”

    池舟环视众人,沉声道:“如大家所见,应全昨晚所用沉香乃浸过水仙花露。水仙花露有迷醉人之效,若是常人,迷醉后会恶心,呕吐,若及时通风换气,喝些温水,倒也无碍。”

    “可病弱之人,醉酒之人被迷醉,恶心呕吐之余,还会全身失力,动弹不得。”

    也就是说,应全即使想唤人,奈何喉头被堵,手脚无力,也是不行,他是被活活憋死的。

    应嵩听着,赤红的双目几欲瞠裂。

    “好你个婢子,敢谋害主上,来人,乱棍打死。”

    添香喊冤。

    应嵩不理,四个壮汉入厅,两个摁住她,两个挥棍即打。

    硬棍撞上弱骨,发出脆声,每一声都震得耳跳心惊。

    很快,鲜血渗出衣衫,添香的喊声渐渐微弱,她抬眼看了看厅上诸人,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住手!”池舟道,“不是她!主谋不是她,她被人利用了!”

    挥棍的壮汉看看应嵩,见对方点头,这才停手。

    “请大夫。快!”池舟吩咐一个衙役,衙役应声去了。

    池舟望向萧老板:“萧老板,你可知哪些香铺售卖浸润花露的沉香?”

    “回大人,蒸花露是个细巧活,这镇上没有。小的只知,县城的金记香铺有售,哦,还有全州的裘记香铺。”

    “这就是了。凶手定是从这些香铺买了浸过花露的沉香,替换了应全本来的沉香。”

    说着,池舟忽地提高了声音,“你还不站出来么?此时认罪,本县可算你出首,会从轻发落。”

    “你什么意思?”应嵩喊道,“这厅上都是我应家人……”

    这时,屏风后响起一个质疑的声音:“大人也太想当然。什么花露迷醉人,闻所未闻,你有何凭证能证明?还在此挑拨离间,妄图间离我们一家人!”

    凭证当然有。

    京城白云观,每年春节都会供奉水仙花,不止大殿,连静室客寮都摆放。有一年,有位香客一进静室就晕了,得亏发现及时,才捡的一条性命。其时,池舟正在观中习武,全程都见了,还细问师父之故。

    师父便说了“花香迷醉人”五个字,之后观中再不供水仙。

    对这说法,池舟自是半信半疑,等他研习岐黄之术,看过更多此种病案后,方才确信。不止水仙,百合、茉莉、栀子等白色香花都能迷醉人,对此有的郎中称之为“晕香”。

    这些池舟都没有讲,没有必要,关键是拿到凶犯。

    于是他只是说了句“是不是我离间,等从香铺拿到名录便知。”

    闻言,一个衙役插言道:“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池舟点头,却又道:“等等,都未时了,你们赶去再回来,天都黑了,先用饭。”

    说完不等应嵩开口,直接吩咐地上的仆从,“取便饭来,快。”

    仆从见应嵩无有驳斥,立刻去办。

    饭摆在侧厅,池舟带人过去,临走时,大夫到来,替添香诊视,说是伤了筋骨,需好生将息。

    应嵩让人把添香抬下去了。

    应家果是财大气粗,连便饭都是十碟八碗,衙役仵作吃得甚是开心。

    “慢点儿吃,不急。”池舟端着茶盏,看看又放下,也不拿筷子。

    “大人,您也用些啊。这断案可费神呢!”一个衙役道。

    “你们吃就是,不够让他们添。”

    池舟的声音不大,可此时应宅甚是肃静,应嵩这边听得清清楚楚。

    “混账,敢情是来蹭吃蹭喝了!”应嵩火冒三丈,想着不过是去县城、全州拿人,不用那些衙役,他自家的壮丁够用。

    于是吩咐人,立刻出发。

    谁知一队壮汉没下台阶的,就听前院喧嚷一片,接着一团人涌到了面前。

    为首的是个黑衣人,他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拧着个仆从打扮的人。

    “你是?”壮汉们惊住。

    “真凶现身了!”池舟从侧厅步出,冲铁万微微颔首,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镖师把手中人提进厅上,捏起其下巴,众人顿时大惊。

    “小六?”

    小六满脸死灰,并不应声,连眼都闭上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应嵩冲池舟喊道。

    池舟看看镖师,一人道:“这厮从后墙跃出,被我等逮住,从其身上搜到一封信,是给金记香铺的。”说着从怀里拿出信,递给池舟。

    池舟看完,让身侧的衙役交给应嵩。

    应嵩的脸已是惨白,他咬紧牙,展开信纸,只一眼,立刻喝道:“孽子!还不认罪!”

    应嵩只有两子一女,应全亡故,应蕙已嫁,那么能被称子的,只剩一个:应旭。

    应家众人愕然望向垂手侍立的二少爷应旭。他生得好看,比应全好看多了,平时待下人也和气,不似应全那般说打就骂。不少下人都念他的好,说他是个男菩萨,也更期盼他能掌家。

    可菩萨怎么会杀人呢?

    应旭吐出口气,看池舟一眼:“大人果然英明,一招如此低级的诱敌计,还是骗过了我。”

    池舟故意要吃饭,就是想给疑犯做手脚的机会,此时不怕疑犯动,只要他敢动,早就守在应宅外的铁万决不会放过。这可比去香铺找名录、一一查询来得快。

    “是我,都是我做的。”应旭盯住应嵩,“我就是要他死!”

    “孽障,他是你兄长!你怎么能!”应嵩夺过一个壮汉手中铁鞭,抬手就要击打应旭,却被什么点了手腕,吃疼的手松开,铁鞭落地。

    “你,你敢对我下手?!”应嵩喝道,全然没瞧见厅门口捻动手指的铁万。

    应旭嗤笑一声:“你运气好!若再晚两日,我还真会对你下手!到时候,这应家就是我说了算!”

    “你休想!”

    “我为何不想!都是你的儿子,凭什么他能承继家业,我就不能!反正都是妾生子,他凭什么就要排在我前面!”

    应旭的声音变尖,眸色变黯,对着应嵩,一字一顿道:“还有你!你个老不死的老糊涂!连应全做了什么都不知,还掏万把银子赎他!”

    “他可是跟你老婆,他的嫡母一心一意,同食同寝哪!”

    噗!鲜血自应嵩口中喷出,他晃了两下,被两个壮丁扶住。

    “畜生,畜生!你给我闭嘴!”

    应旭大笑:“我闭不闭嘴的,别人都知道,也就你个老王八,被蒙得死死的。”

    “来人,来人,把这孽障给我乱棍打死,打死,打死!”应嵩喊道。

    池舟上前一步:“罪犯既已供认,自当由衙门处置,来人,把应旭带走!”

    这时,一个女子从屏风后转出,冲到应嵩面前,跪下,急道:“爹,不可啊!阿旭是你儿子,是你唯一的儿子!他还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她身穿粉红衫裙,梳着高髻,只簪一根步摇,新月眉,桃花眼,高颧上几颗雀斑。

    听她声音,池舟心下一动,这就是刚才质疑他“晕香”一说的那人。

    应旭道:“阿姐,你起来,莫要求他。我一人做事一人担。就算他想救我,他也没银子啦!事到如今,只是苦了你,咱娘就拜托你了。”

    说完跪下,冲屏风后磕了四个头:“娘,不孝儿要先走一步啦。”

    一个妇人冲出屏风,抱住应旭大哭。

    池舟冷眼瞧着,应嵩让人把夫人及小姐拉走。

    应蕙推开婢子的手,忽地抱住应嵩腿:“爹爹,阿旭再没了,谁替你照管大小龙河!你可要三思啊!”

    闻言,池舟、应嵩均是一怔。

    应嵩攥起手,张张嘴,似要说什么,那应旭却是起身往厅外走:“知县大人,快带我走啊,再晚一步,老不死的该亲手处置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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