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橙黄橘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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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全被带上衙堂。mqiweishuwu他甚是轻蔑地扫视堂上众人,并不跪。
一个吏人用长棍点其腿弯,他才踉跄伏地。
池舟坐在堂案后,身穿鸂鶒补子绿绸圆领袍,头戴乌纱帽。
“应全,你可知罪?”池舟手下一摞诉状,沉声道。
“什么罪?无知草民攀咬老子,一个个都该杀!”应全昂起头,大声嘶喊。
“死到临头,还不悔改,公然蔑视衙堂,罪加一等。应全,你欺霸乡里,殴打良民,抢田占舍,高利盘剥,为非为歹非止一日,实乃乡间大患,今日本县就除了你这祸害!”
池舟拿起根“斩”字签,扔在堂下。
群吏皆是怔然。这应全可是应家大少爷,说斩就斩了?
堂外静听的韦亭,抬眼望向池舟,袖中的手攥紧。
一侧的裴勇低声道:“池大人动真格的了,应家算是现世报了。”
这话刚说完,堂上忽地喊声大起。
应全扯着嗓子道:“姓池的,你杀不了我!这些罪名叠加一块,也就几两银子的事,我又没杀人,无需偿命!”
“是么,那刺杀朝廷命官呢?”池舟拿出一张他亲手写的状子,“按律当凌迟处死!”
“应全,你准备为你的罪孽付出代价吧!”
闻言,应全怔住,三角眼闪闪烁烁,片刻后喊道:“要我死,谢飞也得陪着!他是我的同谋!”
可真是又蠢又坏!事到如今还要拉谢飞垫背!
池舟冷声道:“你不说,我差点就要忘了这事,你绑架民女,逼良为凶,亦是死罪!好在谢飞良心不泯,一路护送本官至任上,功大于过,不罚反有赏。”
应全呆住,再说不出话。
池舟望向刑房海会:“本案文书卷宗全部理顺,明日快马递交柳州府批审。”
海会应是。
“把人犯应全带下去,好生看管,退堂!”
池舟转回后堂,时已过未,日光白灼,宋琪递上茶水,问他今日是否回家歇息。
这几日,忙着寻那五百人手,他都是歇在衙中,且钱禾不在家,他回去一个人对着饭桌,也怪冷清的。
“不了,你帮我拿换洗衣裳来就是。”池舟道。
宋琪应着退下,贴心地合上堂门。
池舟一面喝茶,一面凝思,要不要去另外五镇上招募人手?
可狗牙、白桥两镇正忙着收稻,双溪镇不必想,三山镇摘橘子,大岭镇人外出做工,都不得便。
要不就五百人先动手修起来,年前一个月,年后再一个月就是。但工程最好一气呵成。
忽然有人叩门。
“进。”
池舟放下茶盏,见户房韦亭,一脸决然地到了近前。
韦亭本是个红面皮,身量圆润,笑起来如红豆,可一横眉就如爆仗。
池舟隐隐嗅到了火药味,莫不是为修路银两而来?
他刚要说稍等两日,一定有银子入库,就听韦亭道:“大人,在下可为大人寻得五百人手,但有一个条件。”
“哦?”池舟心下一动,面上不显,轻声道,“人手何在?”
“请大人先答应……”
池舟打断韦亭的话:“条件嘛,得合理合情。但我得先确定这些人手能用,且合法合据。”要是强迫乡人,或寻些匪徒恶棍这类,一律免谈。
“大人勿虑,这些人都是良民,做活没的说。”韦亭拱手,“我可以全家性命作保。”
“人在何处?”
“小角山。”
太祖起兵,战乱频仍之时,不少人躲入小角山。待天下已定,府县划分,这些人却成了无人要的流民。
毕竟多一个人就要多费一份粮食。加之小角山的一半延入角县,那是广东府地界,于是永淳、角县互相推诿,谁家也不给落籍入册。
“大人,这一千多人本都是永淳县人,有他们原先的户帖为证。”韦亭上前一步,“请大人帮他们落籍,他们不要粮食田地,只求一个能科考的机会。”
原来如此,倒是求上进。
池舟打量着韦亭,眸光一闪:“他们的事,你如何得知?”
“不瞒大人。家母正是小角山一员。这些年,她一直记挂山上亲人,想亲人能名正言顺地活在永淳县。”
一路颠簸,钱禾一行人赶到了全州。她亲自去订船,一连寻了几家,最后选定的是高家货船。
高家在扬州也有河船,装卸都是一家,省了另外中转的费用。
钱禾犹是不满足,让高老板再给个熟客价。
“这么说吧,一年至少用两趟,都是去京城,长线你们也合适,再优惠些。咱们合作好了,我还会介绍别的生意给你。”
高老板本以为她个妇人,见识短浅,可一番对答下来,发现她头脑甚是清晰,仿佛心里揣着算盘。
他伸出右手食指弯了弯,表示让一成,钱禾还了三根手指,要让三成,最后以让两成成交。
铁万在旁冷眼瞧着,心下既嗤声又佩服。一点子船费也算来算去,好不抠搜,可偏偏让她讲下来了!
难怪陶珊要喊她个小财奴!
发完船,铁万吩咐镖师,就近寻食铺用饭,饭后立刻返回永淳。
钱禾却道她不走,只是付了脚钱,让脚夫们先回。
“你还要做什么?”铁万压下那点子鄙夷,冷声道。
“逛街。”
“什么?你来玩的?”
“是啊,不行吗?”钱禾瞥他一眼,转身就走。
铁万盯住那娇俏的背影,半天,到底是提脚跟上,若她有什么,他可没法跟池行之交待!
钱禾一路去的都是干货店。
她把全州市面上的笋干都买了一些,拿回客栈,请后厨帮忙做笋干老鸭汤。
一共二十二煲。
每一煲她都只尝一小碗,剩下的全让铁万跟他的镖师们分食。
铁万只吃了一碗就坚决不再吃,他对汤汤水水不感兴趣。镖师只有四人,连吃三天才吃完。
就在众人谈笋色变之时,却见钱禾喜上眉梢。
之前她虽认为南竹镇笋干是好吃,但没有对比,此时尝过这二十二种笋干,她终于可以非常有底气地说:南竹笋干,的确清香非常,是上品。
她立刻去寻牙人,盘买铺面。
这全州,船来船往,商贩不断,南竹笋干在此批发兜售,最好不过。
寻铺面的空档,她又去瞧看各色竹器。池舟说的是,永淳竹编要拿出不一样的产品,那第一步就是察看市面有的。
一圈下来,钱禾心中有了数,这时铺面也买好了,就在闹市大街上,位置很好,价格也很好。
有投入才有产出,钱禾咬牙,付了银子。
这一圈忙下来,等赶回永淳,已是冬月初一。
一进县城,钱禾就觉这城里跟之前不太一样,似乎更热闹了,可又不是过节的气氛。
她下马,不顾铁万警告的眼神,进了路边茶棚,要了碗茶,装作好奇的模样,问老板城里可是有喜事。
“客官好运气,赶上了永淳的大喜事,还是双喜临门。”
老板笑得合不拢嘴,“常平仓装满米了,这是第一喜,多少年了呀,咱永淳终于有存粮了。这第二喜,南竹镇的路要修了,初三动工,知县大人新官上任,火烧得旺啊!”
钱禾捧着茶碗,边喝边笑,心道,池大人可以啊!
付了茶钱,她再不耽搁,上马直接回了桂花巷家宅。
听见马嘶,有两人迎出来,内中一个是谢飞。
自从铁万带人去了全州,剩下的五个镖师,有四人去了县衙,暗中护住池舟,这池家便剩了他跟另一个镖师。
“夫人回来啦!”谢飞牵住马缰绳,“大人还在县衙,容我前去禀报。”
铁万接口道:“不用,我去就是。”说完也不下马,直接掉头走了。
钱禾看谢飞一眼,想起池舟甚是看重他,便问他妹妹身体如何了。
“谢夫人关心,翠翠已是痊愈,哪天夫人方便,我带她来给夫人磕头。”
才不要呢。钱禾心道,面上却是虚应着,这时青桃、罗姨也都听见动静迎了出来,一家人遂说说笑笑地入了宅内。
奔波甚是疲累,在路上不觉得,一歇下来,人就乏的不行。
钱禾匆匆沐浴过,用些热饭,躺在榻上就睡着了。
忽然,脸上一痒,她抬手去挠,却抓住了个温热的竹竿样的物件。
笋干吗?她朦胧着睁眼,就见池舟正坐在榻侧,一手轻抚她脸。
“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唤我!”她翻身坐起,借着榻前高几上的烛火,盯着他上下仔细地看。
“我脸上有东西?”池舟给看得有些不自在。
“似乎瘦了点儿,你一定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睡觉。”她伸手抱住他,在他耳畔道,“池大人,公事要紧,但身体更要紧。”
池舟翘唇:“谨遵夫人教诲。”
“那咱们现在用饭?”
时隔几日,两人再次同桌共进晚膳,都是胃口大开,把菜汤米饼吃了个干净。
青桃来收碗盘时,吓了一跳,唯恐饿着两人,连忙去厨下告诉罗姨,以后得多加米菜。
钱禾拿起竹签,扎一片芒果递给池舟,给他道喜。
“嗯?”池舟挑眉,眸光闪闪。
钱禾把茶棚老板的话复述了一遍。
池舟沉声:“我只是让应家出了一点子血。”
应全一案交到柳州府,很快就被封转了回来,说量刑过重,当今圣上慈悲为怀,请永淳县重新定夺。
如此两遍,池舟便明白,柳州府要保应全。他想了想,乐得顺水推舟,同意应家缴纳赎银的请求。
一万两赎银,一半买了万石稻米入常平仓,一半做修路使费。
“修路好,年后商贩们来,南竹镇就发财啦!”钱禾莞尔,“那应全怎么办?交了赎银就能脱罪吗?”
“理论上说是这样,但他罪恶满盈,怕是阎王要点他的名了。”池舟幽声道。
闻言,钱禾眼皮一跳,她望向他:“行之,你别乱来!恶人自有天收,我知道你生气,但不值得!”刺杀自己的人就在面前,却无法绳之以法,换谁也恼。
池舟握住她手:“想哪里去了!他不值得我动剑,真要动手,他活不到现在。”说完,换了话头,问钱禾全州之行。
这晚,两人说了很久,直到三更才躺下。
第二日,池舟早起,本想让钱禾多睡会儿,但钱禾想跟他用早饭,两人遂一起洗漱,坐到饭桌前。
饭还没拿上来的,一个急报先至:应全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禾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