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橙黄橘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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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茶尽,铁万起身告辞,池舟送他。mwangzaishuwu两人刚出书房,就见钱禾立在廊下,眉开眼笑的,心情甚是不错。
“这信麻烦你。”钱禾把给孙立的信递给铁万,“你过年真在永淳,就来家里吃团年饭。”
铁万挑眉:“什么意思?我出人出力的,两个月后才给顿饭吃?你算盘打得紧啊,团年饭,都不用另外加菜!”
“不吃算了!信你也得送!我省一双筷子是一双筷子!”钱禾半点儿不让,这人就有拱火的本事,她脸上的笑顿时就淡了。
池舟听着话风不对,赶紧打岔,说时辰不早,都该早些歇息才是。
铁万瞥池舟一眼,又瞅瞅钱禾,大步离开。
池舟沐浴毕,回到卧房,见钱禾还没睡,坐在榻桌前,正写写算算,双唇抿紧。
“不累么?”他走过去,贴着她坐下,双手环住她腰,低声道。
今日两人赶回永淳,又忙到现在,说不累是假的,但钱禾是一算账目就来劲的人,南竹镇五个村,有万亩竹林,一年冬春两茬笋干百万余斤,一斤十五文,那就是万余两银子。
当然前提是全部卖出去。
可京城人再喜欢吃笋干,也不可能消化这许多笋干,毕竟是北人,吃笋干也就偶尔为之,还是得在南方寻找销路。
钱禾算着,想着,因太过凝神,没听见池舟的话。
池舟只好又问了一遍,这次是贴着她耳朵说的。
钱禾歪歪脑袋,翘起唇角:“有点儿,还好!”
“那咱们……”
池舟的话没说完,钱禾忽地开口:“双溪镇怎么办?你何时再去?不对,你今儿被人围观,都认得你了,没法再去啦。”
他们离开南竹镇后,去了狗牙镇。狗牙镇是全县良田最多的,因临近双溪镇,得水源之便,稻谷甚丰,此时正是晚稻收割之际,镇中村里甚是忙碌,人人脚不停歇。
池舟一行人未做久留,一路看一路行,很快就赶往双溪镇。
谁知双溪镇封路,外人入镇需验看户帖。
一个镖师探问回来,说是应嵩的要求,理由甚是嚣张,他应嵩十一月初一要做寿,大摆流水席,谨防宵小混入白吃白喝。
还真是霸道。池舟想了想,犯不上跟其争这一时,便带着钱禾等人赶回永淳县城,提前结束了访乡之旅。
“暂时不方便去,但一定能去。”池舟轻声道,“你说过的,一定有办法。”
钱禾扔下笔,打个哈欠,“对,你可是知县大人,一县之主,区区双溪镇,不在话下。”
闻言,池舟拥住她,认真点了点头,烛光跃进他眸中,沉入底,化为一抹厉色。
翌日,池舟正式坐衙理事,寅末就出了家门。钱禾则睡到辰初才起。
正吃着饭,就见青桃匆忙来报,说是南竹镇的笋干到了。
之前接到钱禾的信,宋琪就去淳安客栈踏看一遍,跟掌柜的讲好,若有南竹镇人来送笋干,务必留下。
铁万知道后,直接派了两名镖师住进客栈,说有任何动静,随时来报。
“这么快?还提前了一天。”钱禾紧着把杂粮粥喝完,让青桃取来银子,就要出门。
“夫人,还是我去吧,听镖师说,来了不少人,您现在可是知县……”
钱禾截住青桃的话头:“可窦大嫂只认识我!”
之前让宋琪接货,是因为担心赶不回来才不得已而行之,现在她人就在县城,自然要亲自去。做生意重在一个“信”字,这“信”是见到人才能立住的。
可等钱禾见到窦大嫂一行人时,却是吃了一大惊。
居然来了整整一百人,每人背着三十斤笋干,徒步走了四天。
路不好走,又远,他们脚上的麻鞋都磨断了,衣衫零落,满面风霜。
“张老板,笋干都在这儿,您验验货。”窦大嫂同着里长,跟钱禾行礼道。
钱禾吩咐客栈备饭,让众人饱餐,又让镖师去脚行唤车来。
骡车是宋琪早就订下的。车到后,钱禾一面验看一面装车。毕竟是抢年节,能早一天就绝不晚。
她当即决定出发去全州发船。
“夫人,公子还不知道呢。”青桃急道。
“送个信给他,他明白的,你快回去帮我打包衣衫。”
钱禾甚是坚决,说完,把剩下的四十两银子拿给窦大嫂,又买了一千个炊饼给众人,路上做干粮。
新官上任,按律需祭拜城隍,查看县学。
池舟忙了一上午,口干舌燥,刚要提身上马,就见宋琪一脸焦色地迎上来,说夫人亲自押送六车笋干去了全州。
她可真是个急性子。池舟蹙眉,问何人护送。
其实他很想去,但现在官印在身,县中人又都认得了他这张脸,他已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铁公子带人随车而行。”
池舟点头,有铁万在,甚好。
回到县衙,池舟着人请了工部裴勇后堂叙话。
裴勇以为是商讨修葺城隍庙之事,往常,每任知县都会给城隍加固庙宇,粉漆廊柱。
谁知池舟说的却是修路之事。
“南竹镇到县城,一百零五里路,全部整修,年前完工的话,需要多少人力,多少银子,你算个准数给我。”
下乡一圈,池舟发现,永淳县不过两大问题:路颠,水缺。
水的事,关键在双溪镇,一下解决不了,得慢慢来。
修路却可提上日程。特别是南竹镇的路,钱禾已经发运笋干,一旦商贩闻风而来,路途须得畅通才是。
好在永淳天气暖和,冬季动工人也受用。
裴勇一怔,旋即道:“回大人的话,此时南竹镇正在伐竹,腾不出人手,最快也得十一月初动工,如果能十一月初三开工,至腊月二十三,整整五十天,那么至少需要一千人,才能保证完工。一日两餐,餐餐见荤,每人每日需银七十文,计三千五百两纹银,铁锹、镐头需各备二百支,以为替换,每支三十文,是十二两,如上粗计是三千五百一十二两,但须多备一成,以为不时之需,故总计需要三千八百六十三两又两钱银子。”
好清晰,好仔细,连腊月二十四小年都考虑到了。
池舟望着俯首的裴勇,七尺男儿,干头净脸,一身黑色吏服,挺括无折,心下甚是赞许,这跟他的合计差不多,比他的省,他准备的是两成不时之需,且打算三餐。
“两餐够吗?”池舟想了想,问道,修路是个重活,吃不好吃不饱,何来气力。
“足够。不瞒大人,咱这里乡民,不做活时,每日只吃一餐。”
池舟点头:“就按你说的。修路文书拟定后,你亲自去南竹镇,跟乡老、里长说明,请大家协力。”
“大人,您当真要修路?”裴勇鼓起勇气,问道。他在县衙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上任就修路的知县,他不太敢相信。
“有问题吗?”池舟听出他的疑惑,反问道。
“缺人缺银子呀。”
裴勇拱手道,“南竹镇五个村,虽有七百余户,可壮丁不到五百,若是用妇孺……还有银子,县库并无积余。”
“银子不用担心,我自有处置。”
池舟端起茶盏又放下,人手这块,倒是失了计较。前几日在南竹镇各村行走,见人来人往,他以为七百户抽调千人当不难,现在这五百人的口子怎么补呢?
堂中一时沉寂,日光隔着窗扇,将一官一吏的影子拉长又搓短。
池舟眸色一闪,县城驻有一队甲兵,计有千人,若能借得五百人来,最好不过。
他立即写了拜帖,备了盒礼,亲自拜访带兵的千户郑辉。
郑辉收了礼,却道他做不得主,还请池舟请示柳州卫徐指挥使。
池舟算了一下时间,二十四日还要审结应全案,他是无法亲自去柳州卫的。就算去,得到徐指挥使的允许,可看这郑辉懒散无赖的劲,也不是肯好好配合的主,将熊熊一窝,要是到时兵卒跟民众起了纷争,更是麻烦。
池舟遂笑着辞别。
借兵不成,那就借人。永淳临近宁县、六阳、宝泉三县,每县若能招募二百人就绰绰有余。
池舟当即修书备礼,派吏人快马去三县,请各位知县襄助一二。
三吏马不停歇,隔日都赶了回来,全是婉拒的回复。
什么收稻忙啊,民人不喜外出啊,其实真正的原因却是怕池舟做出政绩。
都是知县,为何要给你个池知县做嫁衣裳呢?助你往上升啊!想都不要想!
这个结果,池舟虽有预料,但真的摆在面前,还是难以接受。
却不得不接受,你只是永淳县的知县,能调动的就是这一县之人!
裴勇也听到了这些消息,心急如焚,没有人什么事也做不成。
他捧着做好的修路文书,走到后堂,一看知县大人那拧眉的模样,立刻折回了工房。
忽然,户房韦亭叩门进来。
“裴兄,看你这愁眉苦脸的样,又没少你俸禄,近来又无差事,你干什么!”
裴勇把修路少人手的事说了一遍。
“修什么路啊,你听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得拣好烧的烧!修路,累死人的活计,还没银子,拿东南风修啊!”韦亭不以为然,“拖上两天,不了了之就好啦!”
“可我看大人甚有决心。”裴勇瞥了眼后堂,“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也不会四处借人,四处碰壁,好歹也是一县之主,真不想修路,不必做到这份上。”
“若真能修成南竹镇的路,咱们脸上也有光,这些年,在县衙,庸庸碌碌,也没给乡亲大伙做点子事,惭愧呀!”
韦亭不语,忽听升堂鼓起,两人对视一眼,哦,今儿是二十四,该审结应全一案了。
“走,瞧瞧去!”
“韦兄,你不是最讨厌审案的吗?”
“池大人第一案,可不得开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禾舟一起建功立业!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