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橙黄橘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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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淳县衙,两个门吏瞅着西斜的日头,小声猜想新任知县池大人的去向。mwangzaishuwu
这池大人跟前几任知县都不同,他不讲排场,不叙繁礼,来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办应家大少爷,让民众有状递状,有冤诉冤,可他自己在送走陶知县后就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有事”字帖一幅在县衙后堂书案上。
“你说,池大人该不会暗中搜集应大少爷的罪证吧?”
“还用暗中?他自己就是人证啊。应全也是胆大包天,敢刺杀新任知县,这次他是跑不掉喽。”
正说着,刑房海会从后院步出,两门吏赶紧迎上去,说没有新诉状。
海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抬脚就出了衙门。
一个门吏小声道:“这才申时,就散了?”
另一个道:“知县大人不在,早散早好,等他们都走了,咱们也走,去喝小酒。”
海会的家在县城西边,他出了衙门,一路踱步,慢悠悠地往城西走,不少路人跟他见礼,他都笑着回礼。
不一时到了鸿记酒家门前。小酒保迎上海会,说有新到的鲈鱼,请他品尝。
“那就来碗鲈鱼羹。”海会说着,下意识地左右顾看。
忽然,他目光一滞,小酒保眼尖,立刻顺其视线望去,却是个俊雅男子策马而来。
那男子应是认识海会,因为他冲他微微颔首。
小酒保刚要上前招呼那男子,海会已满脸堆笑快步迎了上去。
一面走,一面揖礼,道:“知县大人辛苦,还请下马喝杯热茶!”
这话一出,路人都惊了,纷纷驻足瞧那男子,这是知县大人?他们可是早就想一睹新任知县大人的风采啦!
池舟微怔,适才他目视海会,就是想让他不必多礼,谁知他会错了意!
“知县大人,真是知县大人!”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路人反应过来,从四面围向池舟。
“请大人替我们做主!”
“拜见青天大老爷!”
喧沸声中,池舟勒马,回头去寻钱禾。谁知人太多,钱禾已给挤到了后面。
好在三个镖师跟定了她。
见池舟焦急,钱禾悄悄打个手势,绕路先回桂花巷家宅去了。
池舟收回视线,这时,海会已到了面前,要替他牵马。
池舟摆手,对众人说自己有公务在身,须回衙门,还请大家行个方便。
知县大人发话了,无人不从,但人们只是让开条道,仍旧紧紧追随,一直把池舟送到县衙门前。
两个门吏听见门首喧闹,跑出来看,见是池舟,惊得说不出话。
这知县大人说走就走,说回就回,一点不按常理出牌,怕是个难伺候的主!
池舟下马,让海会备好现有犯人卷宗,他则只身去了县衙大狱。
孙牢头正在打瞌睡,听见小狱卒报说知县大人到来,吓得从椅子上跌下,刚揣好钥匙的,池舟已到了近前。
“大人请。”孙牢头声音打颤,两股战战地引着池舟往牢房深处走。
昏暗中,不时有叫骂声起,细听,都是骂知县大人的。
孙牢头手心出汗,刚要硬起嗓子回骂,就见池舟大步一迈,越过自己,转眼就到了那骂声涌出的牢门前。
“姓池的,你再不放老子,老子找人做了你!”应全坐在竹床上,手拿酒壶,边喝边发恨。床前小桌上,摆着烧鹅跟肘子。
他已是醉呼呼的,连牢门外有人来都不曾发现,只顾胡说八道。
池舟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腿上的伤都已包扎,衣衫干净,发髻整齐,床上的被褥很厚,什么也没说,转身往回走。
孙牢头缩在一侧,准备接受知县大人的问罪。
这应全从关进来那天起,知县大人就叮嘱过,任何人不得见他,亦不准替他家人递送衣食。
可孙牢头还是破了例,趁着池舟有事不在县衙之际,此刻被抓个正着,孙牢头自知百口莫辩,只能硬着头抗下。
然等了半天,池舟只是吩咐他“除应家人外,所有人犯带上大堂”。
很快,六个浑身脏兮兮的男犯,双手绑着,跪到了堂案之下。
池舟坐在案后,一面翻看卷宗,一面发落六人,六人都是毛贼,只有两个是惯犯,四个是初犯。
池舟令其下了改过自新的保证,全部释放宁家。
“都是男人,说话要算数。若再被本县捉到,重罚不怠。”
六人诺诺离开,池舟让海会收好卷宗,退堂。
海会低声道:“敢问大人,应全一案,何时审结?”
“二十四日。状子可都收齐了?”池舟问。
“已经两日都无状子递上,当是没有了。”
“再等等,说好的二十三截止,就到二十三。”
海会应是,看池舟一眼,说六房要替大人贺喜,都是惯例,还请大人赏光,看哪日方便,他去订席面。
“等结案再说。”
钱禾回到家,先是沐浴换了衣裳,又喝了碗银耳羹,便开始写信。
信是寄给商队孙立的,让他准备接笋干,给客户送年礼。
三千斤的笋干,自是用不了,剩下的,商队人人有份,再就是给钱家包括钱嘉家、陶珊家、铁万家、池参家都送些。
钱禾提着笔,忽地记起了顺天府尹姜昕大人,虽说池舟不归他管,但怎么说也算是池舟的上司,曾经的,于是又叮嘱孙立也送些过去。
写完信,钱禾算了下时间,决定不能跟船走,还是得寄急脚递,得给商队准备的时间,遂让青桃立刻去办。
青桃很快折回:“夫人,铁公子说他有人要回京城,愿意替咱们捎信,可以吗?”
“铁万要回京城吗?”钱禾问,这倒是好,不过他要回的话,那得多带些永淳土产回去才是。
“不是,只两个镖师回去。”
“嗯?”钱禾有些不解,这都十月底了,他再不回,要在永淳过年啊!
“多的我也不知道,铁公子就在前院……”
在池舟、钱禾探看永淳的第四天,铁万就从柳州赶了过来。
这几天他带着人,把县城逛了个遍,晚上就歇在池家前院。
青桃来请他入中院喝茶时,他正打算去县衙接池舟。
“何事?直接说,我不喝茶。”铁万道。
话音未落,门外马嘶,铁万耳朵一动,说声“是池行之”就迎了出去。
果然是池舟。
好友相见,分外热切。铁万直言,要蹭饭。
“没问题,走吧。”
于是当晚的晚饭,成了三人共用。
钱禾问铁万,为何还不回京城。
铁万道,要筹备镖局分号,要陪姑母过年,他来都来了,多住些日子应该。
“那陶珊呢?”钱禾瞥他一眼。
“我早就告诉她了。在淮安的信里。”
钱禾气结,说不出话,连红烧肉都不香了。
池舟瞧出她不悦,可当着铁万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又给她添了碗汤,并暗暗决定,以后铁万来吃饭,还是另桌单坐的好。
他的夫人跟他的好友,似乎从认识起就不对付。
铁万转头同池舟说起准备在永淳开分号的打算。
池舟不赞成,永淳又不是商贾重地,不适合。
“行吧,先开柳州分号。”铁万闷声道。
池州想了想,道:“我个人认为,桂林比柳州合适,从桂林去全州,直接就入湘江,过洞庭,顺江直下,到扬州,就是运河,往来甚是便捷。”
“嗯,有道理,容我想想。”铁万连连点头。
这餐饭钱禾吃得不开心,青桃看得也闹心,本来嘛,夫人跟公子两个人的晚膳时间,这铁公子凑什么热闹。
她还发现,这铁公子对池公子特上心,就算是好友,也有些过头了。
得提醒提醒夫人。
她这么想就这么做了,趁替钱禾铺床的工夫,把担忧一一说出。
其实钱禾也察觉了,适才铁万说什么要在永淳开分号,明明就是担心池舟,想把镖师名正言顺地留在永淳,这样他也就有了留在永淳的理由,当她听不出来呢!
但他有陶珊啊,不对,他不是不回去过年么?!
钱禾心忽地提起,这人不会有什么癖好吧?
她忍不住看向书房,那里灯火通明,时有笑语传出。
“得想个法,把人支走才是。”想着,就见宋琪从书房出来。
钱禾赶紧喊住他,说池舟刚回来,一定乏累了,得早些歇着才是。
“夫人说的是。那我不给两人添茶了。”宋琪道。
“他们两人好像有很多话说,啊。”钱禾试探着道,“老朋友嘛!”
“嗯,两位公子相交,很多年了,在我来池家之前。”宋琪想了想,“六七年了呢。”
这么久!钱禾蹙眉,不行,得打听个明白!
她想了想,去了中院寻罗姨,罗姨是池家老人,一手把池舟带大,池舟的事当瞒不过她。
果然,说起铁万,罗姨就乐个不停。
“铁公子小时候可皮呢!也被送到白云观习武,但他不守观规,被道长罚跪,还不许吃饭,每次都是公子藏了饼给他,他一直说没公子就没他,公子的救命之恩,他要用一生来报答。”
“他说得可认真了,也真是这么做的。这些年,特别是公子十三岁之后,身边就他一个朋友。少年的情义金不换哪!”
就这?!钱禾怔住,耳朵发烧,羞的。
罗姨又道:“也不知哪个姑娘能嫁铁公子。之前,公子还一直催他,他总说不急,不过我看他的样子,应是有心上人了,我也不好问,但真盼着吃他的喜酒呢!”
桂花香气透窗而入,钱禾吸吸鼻子,终于开怀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又名:池舟与铁万的少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