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
在山风的吹拂下,少年衣袂飘飘,他脚尖轻点竹梢,借力后从上斜飞而下,最后稳稳落到方清面前。mwangzaishuwu
【父亲杀了周师兄的家人,可能会杀了师兄灭口!】
【师兄要向父亲复仇吗?】
李常明心中惊涛骇浪,但面上不显,他左右手各拿一柄宝剑,左手那把明显剑身稍短,剑鞘上嵌着一块通透的翡翠,“方姑娘,这把剑是我十岁生辰时,父亲赠予我的,我现在就送转送给你。”
“我看方姑娘剑法灵巧,而这把剑坚韧轻薄,配她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檀木制成的剑鞘散发着浅淡的木香,那枚装饰用的翡翠也非凡品,剑鞘上雕刻着繁复的花鸟画。
方清虽然还没有拔剑看,但也知道这是把宝剑,又是他父亲赠送给他的生辰礼,寓意不凡,她有些踌躇地望向周不拙。
“这把剑挺适合你的,你暂时可以先用这把剑练习。”周不拙对这把剑也是有印象的,此剑乃是师父李岑千金购得,专门赠送给年幼的儿子作生辰礼,“他收藏的剑没有十把也有六七把了,这把剑对于他现在来说也不适用。”
李常明将左手上的剑递到方清面前,一脸笑意地说:“你就收下吧。现在这剑对于我来说也不趁手。”
方清确实需要一把宝剑傍身,她也不再推辞,接过剑来。
她将手中的长剑拔出,剑身发出一声悦耳的清鸣,剑身如霜似冰,方清一眼就喜欢上了这把剑,“这把剑叫霜寒,当真是好名字。”
方清用霜寒挽了一个剑花,重量适宜,剑身坚韧,她满意地收剑入鞘,夸赞道:“一剑霜寒十四州!”
“我还要去山门值班,就先不和你们聊了,回见!”李常明爽朗一笑,然后施展轻功往山门那边去了,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影。
周不拙见方清盯着李常明的背影看了很久,以为她是羡慕他的轻功,于是指点道:“这山里草木繁多,你若是想练轻功,每日勤加练习,几个月下来也能练到他那程度。”
“常明他自小就调皮捣蛋,每次闯祸后就用轻功逃之夭夭,就算师父想要打他都抓不住他。”
说起自己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师弟,周不拙语气都温柔了许多,他话里虽然是细数李常明的不是,但并无厌恶,反而是宠溺无奈之意更重。
方清刚刚就发现李常明有些不对劲,他可能是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但他却装作没有听见。周不拙同李岑夫子的感情是真,但他们若是知道了周不拙对他们有威胁,那他们还能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吗?
她不想赌这个风险。
即使会被周不拙误解,方清也得敲这个警钟,她思量了一下提醒道:“刚刚他听到我们谈话了。你的功力虽然比我深厚。但我对于人的微表情和微动作稍有研究。”
方清没有办法将读心术的秘密告诉他,只能编造成是自己推断的,“他刚刚脸上的笑容僵硬,流于表面,眼底更是不见一丝喜悦。”
“他听到后,没有质问你,反而隐忍不发。李常明终究是李岑的儿子,我不知道他立场到底如何,但我希望你能提高警惕。”
江湖上顶尖高手的对决,往往差之毫厘,就是生死之别。
周不拙低垂着眼眸,神情凝重,“我会注意的。”
她本以为周不拙会反驳她,会质问她,甚至会怨怪她胡思乱想。毕竟周不拙功力比她深厚多了,他都没有发现的事情,被自己指出,还是这种不讨喜的事。
方清担心周不拙是随口应付自己的,她眉头微蹙,犹犹豫豫地问:“你真的信了吗?”
“我信你。”周不拙深吸一口气,坦然将自己心中的烦闷吐出,“其实我在上阳宗,就找到了李天银和幕后主使萧文山之间的来往信件。”
“他把信件藏得极为隐秘,信件也明显上了年头。李天银显然是想把这些信件作为将来要挟萧文山的把柄。”
方清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她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就像竹山林海里的一根修竹。
“我在那些信件里看到了师父的名字,他同我家的惨案确实有牵连。”
“二十年前关于孙家的卷宗我都瞧过,一字一句皆铭刻在心。师父在二十年前曾下山游历过,我就是他在外游历时捡回来的,时间线也对得上。”
他神情不变,语调依旧不轻不重,但方清却能从中品味到浓重的悲伤。
“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事。孙家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但师父的养育教导之恩,我不能不还。”
山风吹过竹林,竹叶摩擦间发出沙沙的响声,这是造物者最美的声音之一。
但空地上的两人都无心欣赏。
方清将新得的剑拿在左手,一把拽起周不拙的袖子道:“走,我同你去找李岑。与其你在这里瞎猜,不如去问个明白。若他真的杀害了你的亲友,大不了先报父母生恩,再还他养育教导之恩。”
古人并不善于处理复杂的情感纠葛,但方清可是看了n多狗血小说和电视剧的人。周不拙是孙家的未亡人,也是李岑的弟子,那就一码归一码,一笔笔来算个清楚。
周不拙满脸震惊,他呢喃着这句话,“先报父母生恩,后报师父养恩。”
他看着刚烈明艳,爱憎分明的方清,对于她的豁达爽朗大为佩服,“也是,大不了将生死置之度外,我这条命还他就是。”
方清听他说得这么决绝,皱眉猛锤了他一下,没想到周不拙没躲,这下还真打实了。
她恨铁不成钢,满脸疑惑地说:“你傻啊。他虽然对你有养育教导之恩,但你也不用拿命来偿还啊。若是孙家还在,你也会是一个活泼快乐的少年,说不定你都中举当官了呢?”
“哪有那么多人值得你用命去偿还恩情的,生命只有一次,要好好珍惜!”
从方清流落异世以来,她睡野外,被刺杀,被诬陷,但她从未想过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没有想过要放弃回家的希望。人活着才有希望,一时受挫就去死那太傻了。
方清拉着周不拙就往山上去,他们并未施展轻功,而是脚踏实地走在林间小路上。地上有枯枝败叶,有碎石青苔,有水坑有泥淖,甚至某些地方根本就没有路,他们上山的路并不轻松。
方清一边爬坡,一边叮嘱:“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孙家可就你一个人了,你得活着。”
她不担心周不拙的武功,他早已出师,若真动起手来,手刃仇人不是难事。她担心的是他下不了手,反被人害了。
虽然根据周不拙的描述,他师父李岑待他很好,但谁知人不会变呢?她自诩有读心术,可也不是次次能读清人心的。
两人虽然没有施展轻功,但到底是练家子的人,爬起山来比普通人还是轻快不少。
一刻钟后,他们就到了山顶的竹屋前。
周不拙的下裳沾染了些许泥泞,一双白底靴子更是惨不忍睹,他头顶还夹杂着两片飘落的枯黄竹叶,但他面上轻松,似是已经放下了心结。
他薄唇微勾,清浅但真挚的笑容,“谢谢你。我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方清稍安了心,不再说什么,老实地跟在周不拙身后。若是等下李岑说谎,自己靠着读心术就能分辨出来。
竹屋二楼的外间,李岑正在烹煮一壶茶汤,热水不断沸滚,茶香也越来越浓。
周不拙带着方清来到他面前,不落座也不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你的性子我明白,若是生气了也不会发泄,只会自己独自忍着生闷气。”李岑右手用一个竹制夹子钳住茶杯,左手拎着一壶热水冲洗杯子,“心事勿让人知是好事,但憋着气容易伤肝。”
仅仅是寥寥几语,方清就知道他们是真感情深厚了,像这种小性子,不是亲近的人根本不会留心。
【终归是我对不住他,他找我寻仇也是应当的。】
方清眼睛微睁,但还是忍耐住不说话,心中暗想,难道是李常明跑回来告诉他的?
“你们都坐吧。”李岑招呼他们落座在面前的竹凳上,为他们摆放上两个茶杯,“这位就是方姑娘吧。”
方清“嗯”了一声,再不发一言。
李岑将茶壶拎起,一道浅绿色的茶水从壶口一泻而下,一滴不撒地满上三杯。他对力道和角度都控制得极好,整个过程未曾溅出一滴水花,动作行云流水。
杯中是经过过滤的茶水,并无一片茶叶,只是底部略微有些颗粒状的沉淀物。
方清闻不出茶的品种,也不敢喝他的茶,担心里面被下了药。上一个喝了毒酒的孙杨,都已经入土下葬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岑明显就是早有防备,怎么敢喝他的茶?
“多谢前辈,这茶闻着当真是不错。”她想了个理由,礼貌婉拒,“只是晚辈自幼福薄,不能喝茶,一喝就会浑身出疹子。”
可怕什么就来什么,眼瞧着周不拙已经端上了那杯茶,方清吓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她一边笑语盈盈地撒谎,一边借着茶桌的遮挡扯了扯周不拙的衣袖,“我记得约莫六岁那年,因偷喝了师姐的茶水,我浑身都长红疹子呢。当时可把我吓坏了,就怕留了印子,日后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