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周不拙将缰绳栓在马鞍上，怀里抱着把青锋宝剑，全凭双腿夹紧马腹来操控身下的白马，他神思不属地看着前路，不发一言。mchuangshige
枣红马和白马并行在官道上，懒懒散散地走着，不像是赶路，更像是遛马。方清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周不拙回话，于是提高音量唤了声：“周不拙？”
“什么？”周不拙回神过来，转过头来反问方清，“你说吴其林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吴其林死了个干净，但他犯下的罪孽永远也赎不清了，还有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是否如他所说，都有待查证。
上阳宗李岑是周不拙的师父，自幼养育教导他，是如师如父的存在。但吴其林却指证李岑是二十年前孙家灭门案的凶手之一，这对于周不拙来说有着不小的冲击。
方清在心里百转千回后说：“吴其林说话半真半假，我们还是小心查证为上。先去孙家旧址看看案发地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周不拙叹了口气说：“时移世易，二十年过去，当年孙家的旧址上已经修葺成了一片民居。”
“那当年的卷宗呢？像孙家这样的答案，虽然当年没有查出什么眉目，但总留下些蛛丝马迹吧？”方清根据自己的猜测，继续说，“吴其林指证了李岑，那他二十年前是否去过孙家，从时间线上我们也可以大致推断看看？”
周不拙摇摇头，神情落寞：“早在几年前，我就前往当地府衙翻找过卷宗，但上面只记载了年月日死伤情况，并无什么有用线索。”
“萧文山权倾朝野，他若是想要让此案成为悬案，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
他将佩剑挂在腰上，然后从马鞍上解下缰绳，攥在手里，“我们调转方向去上阳宗！”
方清脚踩马镫，双腿使劲夹紧马腹，身下的枣红马撒蹄疾驰起来，卷起地上的尘土，跟上前方的周不拙。
他们日夜兼程，身下的马匹也换了两匹，终于在第三天赶赴到了金陵。
上阳宗为了避世，将宗门修建在山上，四面都是连绵起伏的低山丘陵，并不与百姓聚居。金陵上阳宗同别的武林门派不同，他们门下弟子极少，全宗门拢共不足百人。他们只挑选骨骼惊奇、天赋卓绝的弟子为徒，各个皆为亲传精英，根本不存在外门弟子一说。
比如周不拙就是上阳宗掌门李岑的亲传弟子，他的师兄弟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若是算上门内长老的弟子，也才堪堪几十人罢了。
到了上阳宗山脚下，周不拙方清两人下马而行，在他的带领，逐个破解山中阵法，终是走到了宗门口。
两名上阳宗弟子身着白色弟子服，执剑站在门口值勤，在见到周不拙的瞬间，纷纷行礼：“周师兄，你回来了！”
左侧那位弟子熟稔地上前，想要过来勾肩搭背，却被周不拙灵活躲开，一个锐利的眼神甩过去，少年不敢再胡闹，只嬉笑道：“宗门的阵法刚换了三遍，我还担心师兄你进不来呢。”
在他下山这段时日，山中阵法已换了七七八八。
周不拙扫视了一圈，对师弟李常明劝诫道：“万变不离其宗，举一反三可破之。常明你若是不懈怠，将师父所授的阵法多学多练，自然也能做到心中有数，脚下有路……”
李常明天生剑骨，悟性极高，在剑道上颇有小成，但对阵法极不感兴趣，又最烦说教，被周不拙劝学一通后，更是瞬间蔫了下去。
他低垂着头，不住地点头，完全没了刚刚的高兴劲儿。
【好烦啊，我不仅要被父亲教训，还要听师兄劝学。为什么不能做个只舞刀弄剑的侠客呢？为啥江湖人还要读书，不能做文盲呢？】
别说李常明了，就是旁边的方清听着也头疼，她帮忙解围道：“我第一次来上阳宗，看这里风景还挺好的，小兄弟，你们这山上，哪处风景最好啊，可否带我去看看啊？”
“上阳宗处处风景如画，我最喜欢后山的夕阳西下，赏漫天霞光。”李常明接过话，指着一处山头，兴奋地说，“就在那个位置。”
周不拙叹了口气说：“上阳宗不缺美景，就是山中阵法颇多，若是学艺不精，除了后山也就没啥可逛的了。”
被再次打击到的李常明从他手里夺过缰绳，殷勤地说：“师兄，我帮你拴马去！”
他能从周不拙手里抢过缰绳，自然是周不拙放水的结果，不然哪里会让他如此轻易得手。方清看着少年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她笑着问：“你是故意这么唠叨他的？”
“聪明人劳心。”周不拙简短回复，然后提步走进宗门，“吴其林所说的，难辨真假，我们先按兵不动。”
方清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打量着上阳宗内高高低低的房屋，“那我该怎么介绍我的来历？为什么来上阳宗？”
他们既然打算按兵不动，那就不能暴露周不拙的身份，也不能暴露他们正在调查二十年前孙家的灭门案。那像方清这样的妙龄女子突然出现在上阳宗，岂不是很可疑？
方清自己想了个理由，同他商量道：“要不就说我是来上阳宗切磋剑术的？”
她是青城派的探子，虽说只是个外门弟子，但也是来历清白，没什么不好报上名来的。方清自长刀门一事后，就勤学苦练，开始尝试把青城派剑法和太极剑法融合，在舞剑的时候施加进内力，以放大剑招的威力。
一时之间，可谓是突飞猛进。
周不拙本来想了个理由，但听她有自己的想法，也就同意了她的说辞，只说：“你别找李常明切磋，他是个剑痴，打起来没轻没重的。”
“你多年苦练剑法，底子很好，只是薄弱在内功心法上，日日勤修苦练内力，做到内外结合后，自会有所成就。”
“你手中这把剑品质太差，若是换上一把玄铁或是精钢制成的剑，才能更好地发挥你剑法绵柔坚韧的长处……”
这条路有多长，周不拙就念叨了多久。
方清跟在他身后不住地点点头，更能明白李常明的感受了。虽然说的都是为你好的话，但这些话一次性输出太多，听久了很容易产生疲劳。
就好像先生给学生上课，但是学生控制不住想要开小差？
路自有尽头，茂林修竹处是一座矮小的竹屋。竹屋整体都由竹子搭成，就连门窗等物也是由竹片做就，经风雨侵蚀的竹屋表面微微有些发黄，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
周不拙用钥匙打开锈蚀的铁锁，轻轻推开竹门，进去后，他先是把窗户都打开通风，然后才开始收拾起来。所谓的收拾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了，也就是用沾湿了的布巾擦擦屋里的灰尘。
竹屋里空无长物，唯二算得上家具的也就那张罗汉床和衣柜，除此之外，空荡荡的，连个盥洗的木盆都没有。
他很快就将屋里的灰尘弄了个干净，对旁边的方清说：“你就暂时住在这里，我搬过去和常明师弟一起住。屋子有些简陋，你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吗？”
“有什么需要的，你就写个单子，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方清拘束地点点头，将身上的随手包袱放到罗汉床上，“只置办些寻常的生活用品就行，我不挑的。”
第一次见面她就从系统那里得知周不拙有点洁癖，天天都要沐浴，杀人后更是要洗花瓣澡。她本以为他会是个奢侈，享受生活的人，但没想到竟然过得如此朴素、清贫。
周不拙似乎是看出了她严重的疑惑，解释道：“练剑贵在静心，贫瘠的物质更能磨炼人的心智。”
“嗯嗯，明白明白。”方清担心他继续长篇大论，连忙扯开话题道，“上次吴其林说你心里背负得太多，对修炼无益。现在我们都来了上阳宗，不管早晚，我们都能查清真相的，你心里也别想太多。”
想要让别人停止说教，那就是让他也尝尝说教的痛苦。
方清噼里啪啦就输出了一通静心养性的方法论，等着周不拙厌烦后自行离去，结果他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还颇感兴趣地要同她探讨。
果然人家武功卓绝是有原因的，方清只能认怂地说：“你先忙去吧，我打算练会儿剑了。”
等周不拙走了后，方清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比起听别人传授经验，她更喜欢自己独自摸索。世上的武功路数那么多，但每个人的特性不一样，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她拿着手中长剑，在竹屋前的空地练了起来。长剑破空，裹挟清风发出劲响，周围的竹林仿若应和般轻摆身姿发出沙沙声。
方清眼里只有手中剑，三尺长剑被她耍得挥洒自如，加入了颇多自创新招，但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茂林修竹、白衣美人、轻盈长剑。
在不远处的一座竹楼上，一位白袍长者俯瞰着山中美景，他睨了眼空地上不停移动的白点，打趣道：“你这小子，出门一趟，倒是闷声不响地带了个姑娘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