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盛京二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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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草带着药无必离开将军府时,正是黄昏,残阳如血时来,也在此时去。moweiwenxuan
将军府的马车已在正门等待多时,马夫是个熟面孔。
“好巧。”赤草打招呼道,“我记得第一次接我们的,也是你。”
“是的,您还记得我。”马夫替赤草和药无必撑开车帘,“瞧您这意思,明天要走了?”
“走了。”赤草将药无必举上马车,“你走么?”
马夫憨厚地笑笑:“不走了,一直搁这待着,都习惯了,走了就一定安全吗?咱们将军挺有能力,说不定能守住。”
“朝廷没援军,即便这样,你也要留在这座孤城里?”
“留着呗。”
赤草不再多问,钻进了马车车厢。
药无必斜倚在小窗边,不耐地瞥一眼赤草:“你话挺多的。”
“等烦了?我也就说了两三句。”赤草坐到药无必旁边,有意逗她,“好没耐心,我什么地方惹到你了?午饭时候不是还好好的。”
“世事易变,反复无常是正常的。”药无必挪得离赤草远一些,“我为什么这样,你心中有数。”
“莫非是图纸?”赤草明知故问,“你画了好些,纸张不易携,包袱已经装满了,你上次提到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从你笔尖流露,再画一次想来不难,待到了津门,我再给你用最好的纸墨画,可好么?”
“我稀罕么?我俩根本不是一路人,你太不珍惜别人的心血了,我看既如此,咱俩出了盛京还是分分行李,各走各的好些。”
“别介,你也体谅我点儿,我给你赔罪就是了,怎么还要散伙呢。”赤草好声好气,“我并非不用心,我还记得你想开铁匠铺呢,回了津门,我给你想办法。”
药无必推开赤草覆盖上她膝盖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规矩一点,你可说话算话?”
“好。”赤草举起双臂,做投降状,“算话呀。”
药无必情绪瞬息万变,惆怅地叹气,“就算你骗我,我也不能如何,我可看见你同伙了,她背走了一具尸体,我不听话,也会变成那样吗?”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赤草收敛了放松的表情,捏住了药无必的脸,“我叫你老老实实待在旁的房间里,谁允许你自作主张?你一点武艺都没有,弄死你跟捏死蚂蚁没有区别。”
“我不自己去看,怎么知道你们赤津山庄草芥人命。”药无必强行掰开赤草的手,“我是为了自保。”
“太危险了,你能懂吗?你伤了死了怎么办?”
“那就证明你是废物,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我要不是相对相信你一些,我才不告诉你这些,你嘴里的话也是一面之词,谁晓得你是不是登徒子!”
赤草听见药无必不算解释的解释,怒意奇妙的消失了,他注视着药无必,眼神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她的嘴唇上,他轻轻倾身过去,药无必伸出手掌挡在二人下半张脸中间。
药无必一副终于被我抓到了的神情:“还不承认么?看看你自己在干什么。”
赤草忍俊不禁,呼出的热气喷在药无必手背上,他意识到自己失态,身子后仰靠在马车壁上:“是我错怪你了,对不住。”
药无必划出一条虚幻的线:“不要超过,现在安静一点。”
赤草食指拇指在嘴前作势一划,表示自己会闭嘴。但他忍不住一直看着药无必,马车慢慢地走着,到赤草的院落之前一路无话。
马夫勒马,敲响车厢道:“先生,到了。”
赤草跳下马车,正准备将药无必抱下马车,药无必提起裙子直接蹦了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院门口等赤草。
马夫帮赤草把大药箱子搬下马车:“吵架了?”
“闹了点儿小脾气。”赤草接过药箱子,“多谢,麻烦您了。”
“小事儿,再会啦您。”马夫挥动马鞭,马车掉头走了。
赤草展示提满行李的双手:“敲门呐。”
药无必好大不乐意地叩响门,很快就探出来个阿屾的头,阿屾上下打量二人,对起了暗号:“海波无底珠沉海。”
“红颗珍珠诚可爱。”
“您终于回来了!”阿屾忙敞开院门让两人进来,接过赤草手里的东西,微不可察地打量了药无必,“娘子也一同回来了,真好,娘子累不累?吃点饭么?”
药无必满不在乎地环胸道:“你要支开我?你有话要跟你总管说?你以为我稀罕听?”
这三连问给阿屾问懵了,之前的药无必——在他看来是叶翠翠,待人客客气气,怎么去了趟将军府,一回来攻击性就那么强?他忙向赤草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赤草摇摇头,和声细语地宽慰药无必:“不是这个意思,那你一起听好了。”
“我不稀罕,留着你们的秘密吧。”
“别介,我求你听成不成?”
药无必满意地点头:“这才对,若有秘密防着我,叫我怎么相信你我心意相通呢。”
“莫要生气。”赤草侧脸说着,语气是极和缓的。
赤草的温柔程度让阿屾觉得害怕,阿屾的目光像是弹珠在二人之间跳来跳去,导致进屋子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莽莽撞撞的,像什么样子?”
阿屾被这么数落,心里倒安稳些,这才像是他认识的赤草。在这种气氛里聊些赤津山庄的公事,还是头一遭。
药无必撑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阿屾,擎等着他说出些什么来,阿屾战战兢兢,赤草倒神色如常,催着他说明情况。
阿屾调整状态,说道:“如见夏带了近一大半人走了,只剩了四个忠心的兄弟同我和阿歆守在这里。现在盛京没有出城的路子,估摸着她们要明天晚上混进出城的人群中,我们可要擒了她们?”
“不必节外生枝,能被她带走的人,心早就不在雨芙堂,随他们去。”赤草冷笑,“我在山庄里逐渐被架空没实权这件事,现在算是彻底坐实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当家还没死,小当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阿屾表决心:“总管,不管什么情况,小的都不会背叛您。”
赤草不以为然:“忠心不是靠嘴,要看实际,如见夏提了什么条件,让众人跟她走了?”
“金银为诱饵,还说她有法子能解去加入赤津山庄时候下的毒,届时来去自由。”
“有意思,真当山庄毒物处的长老们是脓包?”赤草搓搓下巴,“这主意不会是赤河想的,如见夏是个敢想敢说也敢干的女人,可惜了,加入山庄时间短了些,还是少了些见识。”
赤草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桃木小盒子展开,药无必感兴趣地凑过头去,里面一只通红的虫子不知死活,长相与胡蜂有八分相似。
“总管。”阿屾从未见过此虫,问道,“这是什么虫子?”
“朱砂蜂蛊,出发前不是喝过蛊引的酒吗?这么快就忘了啊。”
“酒?”阿屾仔细回想,“饯行酒?我当时跟您出去了,没喝上。”
赤草不置可否,用金针扎在虫子身上,虫子剧烈弹动起来,待到虫子再无反应时,赤草将虫子放在水壶里涮了几下,将虫子重新收回了盒子里。
赤草把水壶推到阿屾面前:“等会儿拿下去给没走的人分掉,味道可能恶心了点儿,当白水喝吧。”
阿屾握住水壶:“不喝会怎样?”
“朱砂蜂蛊分蛊母和蛊子,蛊引就是未孵化的蛊子,母子连心,懂了?”
阿屾懂得,这原理很简单,蛊母一死,蛊子自然会一起死,赤草的用意很明了,他要背叛者的命。
药无必从赤草手里拿过盒子,她并不怕虫,反而很感兴趣,仔仔细细地观察起来。
“没事儿就下去收拾东西吧,明天晚上出城,估计要提前些过去,恐生变故。”
“不必叫他们知情对吧?”
赤草点头:“喝的时候没告知,现在也不必说,若是有机会知道就到时候再说。”
阿屾提起水壶欲走,又叫赤草叫住:“都谁还留下?”
“阿强、阿健”
赤草打断阿屾:“算了,我亲自去看看他们,若有如见夏刻意留下的内应,就一并”
赤草刹住话头,站起来一手拿回桃木盒,一手轻轻按了下药无必头顶。
“我的头发!我的虫!”
“怎么是你的虫?我马上回来。”
阿屾知道赤草没说完的话,就一并除了,他跟屁虫似的随赤草出门,有些话不该问,但他还是好奇:“总管,有件事儿,小的实在想要个明示。”
“有屁放。”
“如见夏带走的,是不是真的?”
赤草站住,高大的影子笼罩住阿屾:“她说是,就是。”
阿屾咬牙,接着问道:“小的再斗胆问一句,留在您身边的,她是不是真的?她跟之前您刚带回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赤草勾起嘴角:“我说是,就是。”
这是极隐晦的问答,模糊的问法,含糊的回答,阿屾却确认了心中所想,他重重握紧了水壶把手。
“值得这样冒险?”
赤草朝阿屾伸手:“你和我一起吗?现在的赤津山庄,你还舒服吗?”
阿屾严肃地看着赤草,这不是个容易下的决定,成败仍未可知。但他想到如今乌烟瘴气的赤津山庄,冲出枷锁的心好像越跳越快。
不破不立,他握紧了赤草的手:“我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海波无底珠沉海”出自唐代元稹的《采珠行》“红颗珍珠诚可爱”出自唐代戴叔伦的《种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