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盛京二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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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圆第数不清第几次觉得盛京和他八字不合,每次的感觉都比上次更强烈。moweiwenxuan自打来了盛京,就有千万个不顺遂,每次在他觉得情况有好转的时候,现实就会给他当头一棒。
就如同刚解了蜜里浓,又被小黑虫咬了。
好消息,赤草给了解药,立竿见影效果惊人。
坏消息,解药同时是泻药,宋圆整整拉了两天。
有句非常俗气的话,再壮的汉子架不住三泡稀,以宋圆去厕所的频率,他还没倒下,配称一句金刚不坏之身。
宋圆坐在屋脊上,焦尧遍寻不到他,在院中大叫他的名字,他怕了焦尧,便应答他在屋顶。
焦尧轻轻一攀坐到了宋圆旁边,问道:“你在屋顶干什么?屋顶上会让你不想上茅厕吗?”
“不是。”宋圆指着城外的方向,“你看远处的天空隐隐发红,一定是兀室人又来骚扰。”
焦尧顺着宋圆的手指望去,什么也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见。”
宋圆收回目光:“那就不用看了,找我有事儿?”
“晏婆婆要留下来,你离开吗?”
“我没理由留下,我也要走。”宋圆躺在瓦片上,穿的厚也不太觉得硌,“盛京城,我算是待够了,明儿晚上你跟我走。”
“我不去了。”焦尧认认真真地说道,“我要留下来和晏婆婆一起守盛京。”
“守盛京?”宋圆冷笑,“以卵击石,等城外的兀室人搭起土堡,看谁耗得过谁,人家有外援,盛京有?”
“晏婆婆说,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一起守,肯定能守下盛京的。”
“盛京的主心骨是郭师理,他若是出事,盛京自然城破,你们负隅顽抗也只是无用功。”
“但他不会死啊,今儿中午我看见了,他好好活着呢。”焦尧再粗心,也觉察了宋圆的消极,“你怎么一点信心没有,也许城中确实有很多废物,但有了我和晏婆婆,我们就拉高了守住盛京的几率。”
“你俩加一起,能杀几个?外面几万兀室人。”
“城里要帮忙的也不止我和晏婆婆,留在这里的肯定都想保护盛京。”
“你以为,郭师理叫百姓离开,是给他们活路?走的人越多,能省下的粮食越多。”
“晏婆婆说了,但这是看大家的选择,给了退路不就比不给要强吗?”
“晏前辈跟你说了很多,看起来她很喜欢你。”宋圆讥讽地笑笑,“我从不知道你对盛京有这么深的感情。”
焦尧眼里亮亮的:“我跟晏婆婆待在一起,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最重要的不是你要得到什么,而是尽全力去守住什么。”
“不,守是守不住的。”宋圆否定道,“只要你得到的比失去的多,无论失去什么,都不值得你在乎。”
“圆哥,那你到现在,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算得清吗?”
“得已得,失已失,我只比从前强,不比从前差。”
“你恨兀室人吗?他们害死了你的养母,留下来,我帮你多杀兀室人报仇。”
“当时仇当时就报过了,这不用你帮,可你说好做我的帮手,你留在盛京,还怎么帮我?”
焦尧的脑子出乎预料地灵便:“圆哥,我不用你帮我杀我爹,我也就不用做你的帮手了,可以吗?”
“随你便吧。”宋圆闭上眼睛,“反正你也只会扯我的后腿。”
焦尧学着宋圆躺下:“我听说草原上的夜空可好看了,我从没见过草原,一望无际的如丝缎的青草,该有多么美。”
“很美,也很残酷,雪灾、旱灾和蝗灾。”宋圆语气冷漠地近乎凝结,“为了牧草和水源争斗,死人很正常。”
“圆哥留下吧,这样我就能继续做你的帮手。”焦尧挽留,“我们先跟盛京度过难关,然后再把小姨接回来,你不需要我和小姨吗?”
“不需要。”宋圆拒绝了,跳下屋顶,冷漠地说道。
宋圆回房间里脱去外袍,钻进被窝躺下,他□□疲惫,精神却清醒。
他想起他的养母乌兰,一个普通的驯马女,给他爱和温饱。
他是个弃儿,教书的老头在荒郊野地捡到了他,起名叫送缘。他身体很好,但老头身体不好,在宋圆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死前将他托付给在当地富商家中做帐房的侄子。
侄子没有老头的好心肠,给老头办完头七,就把宋圆卖给了他工作的主家做厨房的童仆。
在主家工作这四年,噩梦一样,府中的夫人在偶遇了他一次之后,询问了他的来历,他一五一十说了,不知道戳到了夫人哪片逆鳞,自这天起,夫人每天都要寻找各种理由折磨他,不单单限于□□,还有无孔不入的辱骂。
他怀恨在心,终于找到了机会报复夫人,一天宋圆刚挨完骂,在庭院里遇见了一个赤膊的和尚。
和尚问他:“小孩,你知道你家的少爷在哪里吗?”
宋圆其实近日无意间听到了一些消息,知道这是主家得罪了人,引人报复,为防备府中特意增加了数倍的府卫。
少爷没做错什么,错就错在是夫人的儿子,宋圆佯作天真地答道:“你是要找他玩吗?我带你去吧。”
终于酿下大祸,少爷被推入死水潭子里,去了半条命。他带和尚去找少爷的事情,也穿帮了,他只能逃跑,顺着狗洞跑出了府。
他钻进商队的毛毡里偷渡出城,被发现后被当作小偷丢弃在了草原边境,他当时整整五日没有吃过饱饭,只吃过几口烂帮菜,终于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小毡帐中,一个包着头巾的和善女人注视着他,就是他的养母乌兰,两人语言不通,只能靠肢体语言沟通。
宋圆生命力强,学习能力也强,只花了十五天,就可以和乌兰进行较流利的基本沟通。
他后面才知道,乌兰在他无处可去时收留了他,草原上的肉奶是最珍贵的,乌兰用本该上贡给贵族的羊奶救活了他,为此挨了好一顿鞭子。
快乐的四年如流水逝去,母子俩吃过再平常不过的一顿早饭,乌兰还答应晚上会给宋圆烧早上抓到的野兔子吃,却再也没回来。
宋圆急得到处打听,原来乌兰只因没有按照贵族预想中的顺序修剪马鬃,就被活活打死。
他那时还没有武功在身,拼上性命竟真叫他报了仇,草原暂时待不下去了,他辗转流落到了汴梁,机缘下学会了雁翎刀法。
勤学苦练三年,为了讨生活,加入了倾月阁当杀手,入阁的测验就是带着自己最恨之人的人头来当投名状。
宋圆仔细一想,就想到了幼时的夫人。
他用丈夫的性命威胁妻子,他其实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夫人,却有意给她希望再摧毁:“我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你从前为什么要对待府里的那个小童仆?只要如实说了,我就饶你一命。”
夫人先前不肯说,但在丈夫脖颈上溢出鲜血时,还是怕了,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
原来宋圆是私生子,夫人虽然是名门贵女,却在一次出城游玩时被兀室劫走整整一天,为保护名节决定密不外宣,本以为此事可以遮掩过去,两个月后还是出现了最糟的结果——她怀孕了。
宋圆在肚子里时就有着超强的生命力,喝下堕胎药后竟没能去了他,只好送到别院中假借清修之名,实则生下了他。
他并非情投意合而诞下的孩子,自然留不得,刚出生就直接被丢弃在野外,后面的故事宋圆也就知道了,机缘巧合被夫人认出,夫人透过宋圆憎恨着兀室人,他体内有兀室的血,才被日日惩罚。
真相大白,宋圆无法体谅眼前的生母,提刀砍去,丈夫扑过来挡刀,宋圆不耐烦看夫妻情深,但还是决定成全这对伉俪,一齐杀了,黄泉路上不寂寞。
夫人的尖叫引来府卫,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清空了府中所有人。
再后面就是因为云彝岭而退出倾月阁,死在云彝岭的兄弟与他名字同音不同字,一个送缘,一个宋圆。他曾答应会帮着兄弟照顾如生父的叔叔,便带着兄弟的骨灰回盛京去找叔叔。
但兄弟离家太久,叔叔竟将他错认成去世的兄弟,他干脆顶替了兄弟的身份,一直将这个宋圆当了下去。
这些事其实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他也有意好些年不去回想,按理说,本该渐渐淡去印象,但现在再在脑中浮现,每个转折都像是历历在目,刚刚发生一般。
宋圆努力试图清空头脑里的杂念,进入睡眠,不知过去多久,他才终于昏昏噩噩地睡着了,在梦里,他仍蹙着眉头。
久违的,他梦见了私塾老头,他看不清脸,却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就是那个病老头儿。
老头坐在一个象棋盘前面,朝他一指:“来一把?”
“不来了,我一直没学会。”宋圆撩袍坐下,“很久没见到你了。”
老头捋捋胡子:“你太忙,我怕打扰你。”
“你是我爸爸,我怎么会觉得你打扰?”宋圆伸手拿茶杯,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孩童大小,“我怎么变小了?”
“我又没见过你长大的模样。”老头见怪不怪地答道,“你真是少见多怪。”
“你常来看我,我就不会这么没见识了。”
“生死有别,我们已经在对岸了,怎好过界太多?见你没受什么伤,我就放心了。”
老头渐渐淡去了,宋圆骤然弹坐起来,窗外天光大亮,他抹一把眼睛,隐隐湿润,似有泪痕。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盛京篇终章,旧结束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