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盛京二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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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两刻到午时,子城中心的布告台前已经人满为患。nianweige
等待的时间无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聊了起来,大家都以为自己讨论的声音很小,但上百个窃窃私语也足够沸反盈天。
“郭将军要说什么?再征兵吗?”
“征兵还需要将军亲自说吗?手下过来就行了吧。”
“莫不是粮食不够了吧。”
“朝廷难道不来支援?咱们郭将军何等才能,援兵一到,肯定打得鞑子们抱头鼠窜。”
百姓众说纷纭,也讨论不出个结果,全都翘首以盼郭师理到来。
还有一字到午时,一队马蹄声由远及近,大家瞬间鸦雀无声,自觉让出一条路。
郭师理翻下马,穿过人群走到布告台上,环顾台下或期待或疑惑的面庞。
“我知道最近城中有一些流言,有说我快死了的,也有说城要守不住的。”
郭师理停顿一会儿,缓解干涩的喉咙。
“今天叫大家来,三件事。”郭师理在手上有节奏地敲打马鞭,“我不会欺瞒大家,先说第一件,朝廷不会增援盛京,盛京就是一座孤城。”
百姓们瞬间哗然一片,有急性子的,叫道:“那不就是等死吗?”
“对。”郭师理面沉如水,“难听一点说,就是等死。”
台下百姓的表情有的灰暗,有的绝望,还有的愤慨,声浪越来越大,却在郭师理抬手时戛然而止。
“第二件事,留在城中的,因为无人投奔而没走的,或是心中一直对盛京有希望而没走的,也就是说任何现在不想留在城中的人,请举手。”
百姓们各怀心事,或有惧怕被杀的,或有真不想走的,举手的人稀稀拉拉,不超过十人。
郭师理数了数:“盛京已无增援,我也不会看着你们等死,给你们准备了另外一条路,我已收到山海关府尹蒋大人的回信,他愿意接收盛京的流民,想走的可以跟着我们的军队一起去山海关。”
人群中有人陆续发问。
“山海关距离盛京近八百里路,怎么去?”
“只要想走就能走吗?管安置吗?”
“现在鞑子在外,我们走得了吗?不会是拿我们当诱饵吧!”
郭师理扬起马鞭,指向人群中说诱饵的这个人:“把他抓起来。”
兵士立刻冲下台去,将说话的人按在地上,人群自动避让出一个圈。
这是个黑黑的方脸汉子,面颊宽大:“凭什么抓我?”
“动摇民心者,杀无赦。”郭师理的丹凤眼冷冷地扫视一圈,“但凡动动脑子,就说不出拿你们当诱饵的话。能说此话者,其心可诛,当杀之。”
“我只是普通百姓,你个狗官,草芥人命!”
郭师理扯唇笑道:“普通百姓哪会强调自己是普通百姓?带走。”
方脸汉子嘴里被塞了布团押走了,台下一时众说纷纭。
郭师理不紧不慢地踱步,静等着声潮退去,才放慢了语速道:“没问题了?那我们来说第三条,先前征兵有设定三不征,未婚独子、家中父母年过古稀和身带残疾者。现在全部取消,凡是留在城中的,通通参与盛京守城。”
有人问:“那老人妇孺怎么办?”
“两条路,要么离开盛京,要么留下守城,朝廷无援,郭某只能做到这里,你们自己抉择,离开盛京的时间就在明晚,想走的就和邻长报名即可。”
郭师理说罢,下台上马,赵海之驱马赶上,欲要一齐回将军府时,郭师理却拦住他。
“你去外城找知敏吧,放你们两个半天假,你们兄弟两个好好聊聊,去山海关的将士名单,明天早上辰时前给我就可以。”
赵海之应是,掉转马头朝外城去,脑子里忍不住浮现起今早军营中的事。
郭师理先前吩咐他办的事儿很简单,就是统计好军营里未婚的、有幼子和家中老人健在的,这些人优先划配到前去山海关的队伍中。
他其实明里暗里地问询了很多次,但是肯报名前往山海关的将士少之又少,都坚持要留在盛京参与守城。
郭师理今早前往军营,开诚布公地和将士们分享了盛京的真实情况——孤立无援。
“在盛京等来支援之前,我们都只能靠自己,至少两个月之内,我们不会有援军。附近的辽阳城守军自顾不暇,等朝廷拨兵之前,很可能我们已经城破了,守军和百姓不一样,若是打输了,保不住性命,我不想看无谓的牺牲,符合条件的可以前往山海关。”
有人问:“将军走吗?”
郭师理拧眉:“身为盛京守城将军,哪有丢下手下离开的道理。”
郭师理说完,将士们义愤填膺地拒绝了郭师理的提议。
“离开盛京不就成逃兵了?”
“我们不走!”
“我们要守城!”
“我们要和将军在一起!”
郭师理无奈道:“我知道大家都想为盛京出一份力,但是前往山海关也是重要的任务。这是军令,符合条件的出城去,尽可能保护百姓,若是情况危急,也可先自保。”
在郭师理离开后,赵海之又强调了一遍,符合条件的来找他报名。
八千守兵仅有一百余人表示自己符合条件,还有一些明明周围伙伴说他符合条件,仍不肯承认,执意要留在城中。
赵海之把利弊又讲了一遍,给大家一晚上的考虑时间,这是离开盛京最后的机会了。
“赵将军,你走吗?”
又是老问题,赵海之否道:“我当然不走,和将军一起。”
“那干什么就老是让我们走呢?”
赵海之语塞,又有些许鼻酸,他在马上平静情绪,等会儿见到李添志,他还要劝李添志带谢发发离开。
郭师理要他们二人其中一人带谢发发走:“浪费一位良将,只为了带发发离开,是我太自私。”
放他和李添志半天假,也是让他俩自己抉择,他俩向来孟不离焦,焦不离孟。
此次分别,许是永远难见,如果死一个人,赵海之宁愿死的是自己。
到了外城,赵海之爬上楼梯,随意找了个站岗士兵询问李添志在哪里,得知李添志在瞭望台,赵海之便去寻他。
李添志坐在瞭望台的小板凳上,聚精会神地盯着远处正在搭建土堡的兀室人,赵海之蓄意压低了脚步声,猛一拍他右肩,躲到了左侧。
赵海之洋洋得意,却跟李添志对上了眼神,他诧异道:“这次怎么不上当?”
“除了你,谁敢拍我肩膀。”李添志作手势叫另外的哨兵上来替岗,同赵海之慢悠悠下了瞭望台,“这招你从小玩到大,我再傻,也记住了。”
“但这招之前我可是屡试不爽。”
“偶尔也得将你一军,你来找我,可是将军有什么命令?”
“有,还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现在的军令,还有不重要的吗?”李添志搡赵海之一把,“少卖关子。”
“放我们半天假,到明早之前我们就不用执勤了,你昨儿满打满算也就才歇了两个时辰吗,铁打的身子也耐不住这么熬。”
李添志确实疲惫,吩咐手下若有军情,击鼓传讯,他絮絮叨叨嘱咐起来没完。
赵海之听得烦了,锁住李添志脖子,强行打断了:“按李将军说的,警醒着些。”
“是。”
赵海之硬把李添志拐下城墙才松手,李添志活动脖颈:“我不要面子啊?”
“要什么面子,要休息就是了。”
李添志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要么我们去趟军营,我小休息一会儿就行,有什么事赶过来也快。”
“别磨叽了!”赵海之恼了,“你把自己熬死就舒服了?叫你休息就休息,大哥的话你也不听了!”
“大当家都是老黄历的事儿了,再一个,你还跟我虚报年龄,参军才发现,你往高报了半年,按岁数,我是你大哥。”
赵海之从小兵手里接过李添志马儿的缰绳:“一日为哥,终身为哥,你懂不懂啊?”
“骗子还有理了。”李添志虽嘟嘟囔囔地不怎么乐意,还是上了马,“那就回吧。”
俩人打打闹闹回了共同的家,哥儿俩没老婆,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也没啥隐私,就合资买了一个房子。
李添志嘴上说着就眯一小会儿,半个时辰就起来,但他实在是累惨了,最近一周都没好好休息过,躺床上倒头就睡,再睁眼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他抻着懒腰出去,睡足了觉疲惫一扫而空。
推门出去,一阵肉香,赵海之在院子里拿砖架了个小灶台烤兔子,冲他勾手道:“你是有口头福的,快烤好了,我正打算喊你起来呢。”
李添志坐在一旁的木墩子上,伸手去掀瓦罐子的盖子,盖子还有些烫手。他一眼认出来罐子里是鹌鹑汤,小时候常喝的那种。
他把盖子盖回去:“哪儿来的鹌鹑?”
“朝隔壁刘奶奶要的,用我们的鸡蛋换的,十个鸡蛋一个鹌鹑。”
“你够舍得的,这是什么饭,送别饭?”李添志打开天窗说亮话,“送谢发发的事儿,还是你去,你比我脑子快,途中有什么问题,能应付好,我不行。”
“我没这么说,我是要跟你商量。”赵海之用刀割下一只兔腿递给李添志,“但我功夫不如你,到了那时候还是得看拳脚。”
李添志刻意转换话题,嚼起兔肉:“晌午出乱子了吗?我不在现场,没看成热闹。”
“逮了个挑唆的,长得就像兀室人,估计已经砍了。”赵海之心知肚明,“你不要回避,其实你去更合适,谢发发跟你关系比和我关系好。”
李添志恼了,把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一丢:“留在城中就是个死!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出去还有活路,我不出去!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难道我是吗?我也告诉你,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修了修前文,修文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