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光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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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普洱的时候,阿曲就带着阿布上山了。gaoyawx
山上还是那副模样。
路难走,山陡,树多,人少,绕来绕去。
饭店没人来吃饭,也没有金妹。
阿曲到家把车停下,就下了坡上鸡圈提了鸡上来杀了放血。阿布在天井洗了手,顺着天井转悠了一圈,蹲在狗笼子前和那狼狗玩。
抹了脖子的鸡从天井这头滚到天井那头,滴得到处都是血,血和小姑娘扎头发的发带一样,一长条一长条的。
它等着血放干,等着死,那群飞上来的鸡就追着它,好几个鸡头凑着它,直接去叨它脖子上流出来的血。
还有几只鸡跟在后面叨着渗进沙子里的鸡血。
那血在沙子里,是暗红色,和鸡冠子的颜色一样。
面前的狼狗不叫了,坐在阿布的面前吐着舌头,阿布收回了看那群鸡的视线。
他站起来,没什么事做的这里走走,那里走走。
阿布走到水池子边上洗了一把手。
“(彝)阿达。”他转过身子甩着手上的水。
阿曲正叼着烟把一壶热水倒进盆里,准备给鸡拔毛。
“(彝)哎。”他抬头迎着太阳眯起眼睛看着阿布,“(彝)咋了。”
“(彝)没咋。”
阿布慢慢走过去,他蹲在盆边,看着阿曲走到一旁把那群鸡踢开,提着放完血的鸡回到盆边。
“(彝)我就是想问问,诗薇的坟在哪里么。”他看到阿曲拔鸡毛的手一顿。
他装没看见,继续说:“(彝)我过年的时候给诗薇买了个银镯子,想给她,那回来,光听你说,我都忘了有镯子。我上回回家看见包了,打开一看才看见那个镯子。”
“(彝)我想着那镯子买了就买了,我也带不了,要是以后送我老婆——”阿布笑了一下,“(彝)本来要送的人成死人了,我再拿它送给活人,我自己都觉得不好么。”
“(彝)也是——”阿曲一直蹲在盆边低着头拔毛,他有点蹲累了,半站起来弓着身子后退着去找放在一边的小板凳。
“(彝)她没坟。”阿曲瓮声瓮气的,“(彝)她摔下去就死了,我找着她,她鼻子没有一点气,我没办法,找个地方挖了个土坑把她埋了。”
“(彝)咋没去火化喃?”阿布的手扇了扇面前盆里的热气,“不去殡仪馆烧成灰,这么热的天,在坑里都臭了。”
阿曲一直没说话。
“(彝)臭了也是她的命。”他的声音小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彝)这娃儿命不好。”阿曲的声音还是很小,“(彝)她妈生完她过两年就死了,她跟着我,都不知道咋长的。”
阿布听着,他垂下眼睛,淡漠地看着阿曲脚前的鸡毛。
阿曲突然直起身子长叹一声,他把拔的差不多的鸡提过来往盆里放:“(彝)一点都不争气,她死了,我还得把她娃娃亲的钱退回去,还遭人家一顿骂!我养个女娃儿,我真是。”
他猛地把鸡按进热水里:“(彝)一点也用不上,我真是遭罪。”
“(彝)我说了别乱跑!她不听,胆子小得比鸡屎还小!一点都不怨我!她不听我的话,早知道——早知道把她扔在凉山!平时吃东西能吃得很,一到用着她了——”
阿曲的话又乱又杂。
和阿曲诗薇一样,这边说一嘴,那边说一嘴。
他的恨意好像是被热水烫出来的,又好像跟着烫软的鸡毛慢慢没了。
鸡在热水里,带着一股难说的味道,不是臭,就是闷闷的,土混着鸡屎的的味。
像蒸熟的糠,掺着一堆泥巴。
阿布眼看着阿曲一点点拔光了鸡毛,鸡没了毛,浑身惨白。阿曲攥着它的脖子,它的脑袋垂在阿曲的手背上。
这边就是杀鸡和拔鸡毛,旁边的那群鸡还在咯咯哒哒的围着他和阿曲溜达。
“(彝)她埋哪了?”阿布问。
阿曲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彝)那么多树,我都忘了。”
“(彝)那我把镯子给你,你烧给她么。”
“(彝)好。”
阿曲应了,就不再说话了,他把已经变灰的热水往鸡的身上淋着洗。
“(彝)还有我呢。”阿布张口。
他看着阿曲手里的鸡,轻声劝慰:“(彝)阿达,反正我现在就是你儿子。”
中午饭一过,门口又是像之前那样来了车,人下了车,把门砸得咣咣响。
有人来吃饭了。
阿布正吃着鸡腿,他咽了这口肉:“(彝)阿达,有人来吃饭了。”
阿曲的眼睛从窗口那边回神。
“哦哦,嗯。”阿曲支支吾吾地点着头,他放下筷子,半站不站地抬着脖子看外面。
“(彝)你去么。”阿布招招手,“(彝)你忙,你不用送我,我吃完,自己下去找个车就回去了。”
阿曲这才回头:“(彝)这可不行,我送你回去。这边车少嘛。”
他说完就让阿布先吃,他出去前关了门,跑着去铁门外迎人。
这回阿布走前,阿曲又是给了他一卷钱。
一卷钱,卷的厚厚一沓,是一万。
阿布也是依然在车站的卫生间,把已经被胃消化的饭都吐出去才回景洪。
一来一去的,阿布那个装着给阿曲诗薇的银镯子的黑包里,已经放了四卷钱。
“我给你订的是12月31早上8:20的机票!”何禾中午从学生会开完会出来就给阿布打了电话,“我那天上午还要考一门马克思,我考完,你就到了。然后我四天没有考试,也没课。”
阿布走出储藏室下了台阶:“行。”
“还有一星期,你别忘了呀。”
“不忘。”
“我去吃饭了,挂了,爱你!”
“嗯。”阿布忍不住低下头偷笑,“我也是。”
何禾停下了脚步。
她拿着手机,嘴角也满是笑意。
她抬头看着路边因为已是深秋而渐渐枯黄的梧桐。
今天上海是阴天,还有着一丝小风,风凉飕飕的,阴冷萧瑟。
她这边是秋天,阿布那边还是夏天。
“你也是什么呀。”她装作不懂。
阿布又是一笑。
他听到何禾那边咯咯的笑声,好像在笑话他的嘴笨。
阿布收了笑,他垂眼看着掉下树来的滚到路边的小柚子。
“爱你。”他说得清楚。
这通电话挂了之后没多久,何禾又收到了阿布的一万块钱转账。
真·散财童子。
还是隔了两月没见,堪比网恋,又是买金镯子,又是爆金币的男朋友。
第二天,是周六,小梦家里有事,和阿布换了班休息,阿布就提早一天去了阿曲家。
他这回看到金妹了。
他去厨房拿辣椒,金妹在大屋里,像一滩虫子一样在沙发前面的瓷砖地上趴着。
他隔着门上的玻璃远远看她,她咧着嘴傻笑,举着胳膊,指着天花板自言自语。
她想爬,爬不起来,被裙子绊了一跤,扑通一下摔回地上。
她的头发也散开了,披头散发的,也不知道疼,趴在地上,还在痴笑。
阿布收回视线,他转身进了厨房。
还是,中午之后有人来吃饭,阿布这回没有被阿曲急着催着走了,他吃完了饭,在小屋里看了好久的电视。
那群人说来吃饭,他也没听到阿曲去厨房做饭的动静。
快到三点了,他才被阿曲送下来坐车回家,他攥着那卷钱,这回直接上了车。
第二天他去救助中心上班,救助中心人少,下午和妞妞棒棒去野化训练的,只有他和亓行舟。
从后山回来快四点了,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了。
景洪现在不是雨季,不会再下那么多的雨。阿布空了时间,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坐着玩了会手机。
他玩手机也就是看看新闻,看看何禾的朋友圈和她的账号,他这回没再去翻来覆去看何禾的视频,他的拇指在屏幕上停了半天,点了一下何禾的关注列表。
哦——
她上锁了。
谁关注了她,她也上了锁。
那个警察,上的哪个学校的?
他退了何禾的账号,慢慢地在搜索栏里打上【警察学校】
他忘了赵光野的学校,也忘了赵光野的账号叫什么,他当时认识的汉字不多,而且禾禾把手机在他眼前放了一下就拿走了。
他记得——赵团团和他上的那个学校一块发了视频。
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
阿布的手慢慢往下划着。
他记得赵光野的那个学校名字有个【中国】,还是有个【人民】。
他忘了。
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想起来,赵光野在北京上学。
【北京】【警察学校】
没有带【中国】和【人民】的学校。
他搜出一个警察学校,看了一圈,一直翻到2019年的视频了,也没看见赵光野拍的那条。
然后他回微信去翻和亓行舟的聊天记录,他找着了赵团团的大名的汉字。
【赵光野】
赵团团打完篮球,他顶着一脸出了汗油亮红润的脸坐在球场边上,他看了几眼球场上打球的人,从书包里掏出了一瓶矿泉水。
他喝着水,打开手机。
微信里一堆消息,各种群里,还有单独的消息,后面冒着红色信息提示的有十来行,就是置顶的那个人没消息。
赵团团没管别的,他嘴里含着一口水,盯着微信里【禾禾】后干干净净的聊天条。
她被置顶了,从他有手机有微信开始就没下来过。
她现在,在他这边热热闹闹的围着他找他的人边上,好像走了一条笔直的路,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看他。
他们的聊天,停在7月21号,再也没动过。
操——
聊天框点进去又退出来,都不知道这样干了多少回。
赵团团想到这里就烦得不行,他把手机一扔,迎着冷风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矿泉水。
他喝完了水,身上出的汗也差不多消了。
他把水扔回书包里,掏出羽绒服穿上。/p>
手机突然‘咯噔’一下提示了消息,他穿上右胳膊的袖子,一边掏出压在羽绒服里的卫衣帽子一边拿过手机。
【阿布关注了你】
赵团团拿着手机一懵。
他愣了一下,点进去,看了一这个阿布是哪个阿布。
妈的——
还真是他。
赵团团看到阿布的账号显示的831万粉丝,他冷笑一声,把手机又扔到一边。
手机又来了一条消息。
阿布:【你能打电话吗?】
?
这人没毛病吧?
赵团团又笑了,这回是被气笑的。
阿布拿着手机,他盯着手机屏幕,看着和赵光野的聊天框上提示的他在赵光野回关之前还能发两条消息。
阿布:【我找你,有事】
他打这条消息打了就有五分钟,在这五分钟内,还有他拿着手机等了十分钟的时候,赵光野都没回他。
是不是没看到啊。
阿布想了想,他想着,留一条消息等着晚上再问问。
也可能是他找错了。
他站起来,准备去找亓行舟问问赵光野的联系方式的时候,手机提示赵光野回关了他。
他找着电话那里,就给赵光野拨了过去。
赵团团是秒接的。
他接通电话第一秒,北京的风声和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钻进了阿布的耳朵。
“干什么。耀武扬威?”
抢了他的女朋友,还得打个电话来显摆显摆?
阿布没接话。
他看了一眼四处无人,抬脚往长廊挨着小河的地方走。
“你是警察。”阿布自顾自地说。
赵团团笑了一声,他坐直身子:“怎么?”
他弯下身子,胳膊搭在膝盖上,他朝着手机的方向瞥下眼睛,语气带了一丝压迫:“你小子是不是真有事儿?天天惦记我是警察。”
阿布依然没接话。
他走上长廊,在长凳上坐下。
他闭了一下眼睛,低下头,他攥紧了拳头。
“我阿达让人害死了。”
赵团团那边没吭声,过了几秒后他问:“你阿达是谁。”
阿布说:“我爸。”
“你爸。”赵团团哼哼一笑,“你不是叫阿爸?”
“哦。”他反应过来,“你亲爸。”
赵团团笑到低下头去,他抬起头,目光与语气极尽戏谑:“大哥,死人这事儿你得找刑警。哥们儿以后是特警,只管抓人,不管报冤。”
阿布没说话。
赵团团冷下脸:“挂了。”
“你能不能来景洪找我。”
“我去找你?”赵团团吊儿郎当地说,“你。有问题找警察去,啊。别找我,我不是警察。”
“找不了。”
“打个110,我就不信没人接。”
“我妹妹,她也让人害死了。”阿布一直低着头,“她才12,就死了。”
赵团团头一闪,躲开一个飞来的篮球。
球砸在他身后的铁网,他站起来换了个地方坐下。
他的右脚往前踢了一下,把松开的鞋带踢向前方。
“你家这什么命啊。”
他这句话有点没礼貌,但是阿布又没说话。
赵团团把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中间,他抬脚系鞋带,鞋带系得费劲,他又恢复了不耐烦。
他把手机拿回耳边:“找警察,啊,挂了。”
他的手准备把手机从耳边拿开,阿布的声音和重新吹在耳朵边的冷风一起进了他的耳朵。
“你知道毒骡子吗。”
毒骡子,找人把毒品吞进肚子里,就能带进来,再带出去。
赵团团刚低下头捏住一根鞋带,此话一出,他的手捏着鞋带停滞半空。
他抬起眼睛,目光凌厉。
他把手机重新按紧耳边:“你什么意思。”
阿布抬头看向救助中心背靠的一望无际的雨林。
「给他生孩子?生孩子,当骡子。」
「他跟你说那女娃儿摔死的?」
「哥哥,我肚子疼。」
「体内发现大量□□,死于毒品破裂体内。」
「哥哥,我害怕。」
「我又不是故意的。」
阿布低下头,他的手握紧了手机。
景洪明明没下雨,他脑袋却听见一片暴雨的轰隆隆。
阿曲诗薇的声音就在雨中,她偷偷哭着。他明明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开开心心地从车窗里钻出来冲他挥手。
「哥哥!我走咯!」
“你来景洪。我让你立功。”
他又补了一句:“别告诉禾禾。”
作者有话要说:
赵光野:哥们儿负责天降正义。bgasadinyoureyes感谢在2024-01-2423:19:06~2024-01-2518:4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请你吃葡萄呀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