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镜子
空气仿佛凝滞了起来，离陌偏头冲它一笑，“不要害怕啊，小狸。yywenxuan”四周的压力骤然升起，好像有千斤压住脊梁一般，小狸控制不住四肢，微微颤抖，匍匐在寒霜之上。
离陌一愣，随即眯起眼。
这只狐狸真的好弱小，霜花一滞，丝毫不敢猖狂，小心翼翼地托起狐狸，送到他面前。
往日里，霜花托着葡萄，它总是眼睛亮晶晶的，迫不及待想要将葡萄吞吃入腹，而现在，它好像才是那颗晶莹诱人的葡萄。
小狸无措地看向他，四肢吓得软软的，委屈地趴在他的腿上，乖乖任他一下一下抚摸尾巴。冰凉的指腹划过它的尾巴，小狸打了个激灵，刚想收起尾巴又被拽住。
尾巴…怎么可以摸尾巴。
“小狸，怎么了？”离陌平静地问它。
“嗷呜”
小狐狸呜咽一声，昏昏欲睡无力地摇头，只趴在他的腿上浑身软软的，想大睡一觉。他…真是太过分了，再也不要和他一起了。
做宠物原来这么难，它真是再也不要做宠物了…小狐狸朦朦胧胧阖上眼。
“咦，睡着了。”离陌看着小狸睡觉，虽然是一只白狐狸，他却感觉它的脸颊红红的，是散不开的红晕。
小狐狸睡着了之后就下意识地抱起他的手腕不肯松开。温热的小舌含住他的手指，在他的指腹游移，酥酥麻麻的感觉在手上爬行，来回攒动。
离陌心下一惊，震怒地掰开它的狐狸嘴，把手指抽了回来，指腹上还沾满了晶莹的口水。
或许不该养狐狸，要养宠物也应该养其他类型的宠物。这种漂亮又弱小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怜悯，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离陌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睡觉的狐狸，鬼使神差的又摸了摸它的尾巴，“真漂亮。”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等到小狸睡醒之后，刚好看见一抹飘然离开的蓝色衣角，它打了个哈欠又趴下缩回袍子里，这好像是上次那个叫云拟的仙族。
他来做什么？小狸揉揉眼睛，等看清之时，云拟早已驾云而去，不见踪影，只隐隐约约看他在院子里放下一个鸟笼。
离陌见它醒了，就从院子里走了过来，小狸立马吓得后退，他又要摸它尾巴！？它还没准备好，摸尾巴真的…好紧张…他拽得它的尾巴好疼…
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小狸把尾巴慌乱地按在爪子下面，可怜巴巴地看向他：今天不要摸尾巴。
不能这样经常摸，太难受了。
离陌看得眉心微皱，“…没想摸你…快出来。”
哦，小狸迟疑地迈着步子，踱过来。
刚走过来两步，离陌就一把提着它脖颈把它从床角拎了出去。
“唔…”松手！松手！喘不过气来了！死混球！小狸被掐的喘不过气来，某小仙却浑然未觉，就在它感觉快要咽气的一瞬，它的脖颈突然重获自由！
小狸被放在院子石桌上大喘气，缓了半晌才缓过来。死混球，就不能好好抱吗！谁家抱宠物捏脖子！
院中的桃枝上挂了只精美的鸟笼，好像是云拟放下的那只鸟笼，里面是关了两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它们的尾羽是红色的，在羽毛的边缘又是晶莹的蓝色。
这两只小鸟是离陌的新宠物吗？小狸伸头看了看它们美丽的羽毛，又扭头对比自己毛绒绒的尾巴。
哈？他不会是还要养别的宠物吧！一个仙族怎么可以同时养两只宠物！它都让他摸尾巴了！他怎么可以再摸其他宠物！小狸不高兴地对着两只小鸟亮出獠牙，勾了勾爪子。两只小鸟显然未开灵智，一直埋头吃东西。离陌把呲牙咧嘴的狐狸拖了回来，只是狐狸这时候却是力大的出奇，牟足了劲非要把这两只小鸟赶走。
“……傻狐狸。”离陌默默捏了个诀，把它定在石桌上，向着两只小鸟走去…
小狸气的亮出了爪子和獠牙。他若是敢摸别的宠物一下，它就再也不会让他摸它！
离陌似是察觉到后面视线，转身过来看见一双蔚蓝又清澈的双瞳，它的眼睛是干净的。“小狸，别看。”离陌折返回来，仔仔细细在它的眼睛裹上一层又一层白纱。
顿时眼前一黑。
！它看不见了，他还要蒙上它的眼睛，和其他宠物玩儿！真是太过分了！一双爪子只能被定在原地，在石桌上划出一道道沟痕。就差把爪子挠秃。
一会儿，小鸟也不叫唤了，小狐狸被定在石桌上气得咬牙，突然，一阵腥甜的风飘过来，小狐狸就疑惑地皱起了鼻子，它的嗅觉一向灵敏，一下子就辨认出这是血的味道。
谁受伤了？
眼前的白纱被解开，熟悉的院子重新进去视线，小狸看过已经变成食物的小鸟呆愣住，他怎么会杀宠物！那他会不会也…
离陌转身解了它的定身术，小狸立马惊恐的后退，一个箭步弹到石桌边上才被离陌摁住，再也动弹不得。
“那不是宠物，是猎物。我不会伤你的，小狸。”离陌摸了摸这只胡思乱想的狐狸。
哦，只是平日里没见他有吃禽类的喜好，怎么现在喜欢了。莫不是…
小狸心头浮现一个不妙的猜测？！
不会是又让它吃吧？！
“小狸张嘴。”
看着他喂过来的肉，小狸抗拒的摇头，它不喜欢吃小鸟，也从来不吃小鸟，怎么他非要如此执着，非要让它吃生肉。这是什么犟种，好歹给它加热一下！
离陌语气却愈发生清寒，他的目光里有着不容它拒绝的意味：“小狸……”
这次的翎鸟它不愿意吃也得吃。翎鸟难寻，而且时间好像不多了…
小狸气馁的垂下了头，他明明都接受了它吃葡萄，现在他为什么又要让它吃生肉。
离陌夹了生肉塞到它嘴里，一手捏住它的嘴巴，直到盯着它一口一口嚼了咽下去才罢休，小狸不高兴地吞了下去，气到几天都不再理他。
一连被逼着吃了几天生肉，小狸就差每到饭点就要作呕，一直郁郁寡欢。
终于，吃了好几天，他终于不喂它生肉了，又开始喂它果子，这时小狸心情才好起来一些。
最近，小狸总是懒懒的，待在玉华宫，不再乱跑乱跳，离陌要摸它的尾巴，它也坦然习惯了许多，这几日不知不觉它的法力已经凝聚了个七七八八，不知道是不是离陌给它喂了许多仙果的缘故，它的法力甚至比以前更加凝实，偶尔在傍晚，夜深之际，她的身形开始若隐若现。
白日里，他依旧喜欢练剑，练完剑之后就抱着小狐狸躺在摇椅上小憩，离陌眉心微蹙，面上比醒着的时候更加凝重几分，小狸跳下来绕着他转了几圈，不知道他是何缘故，沉睡之后反倒看起来更加难熬了，小狸担忧地舔舔他的手心，他的的表情也会松快几分，不再那么沉重。
小狸悄然变幻成人形，只是它现在人形还不能维持太久，趁他未醒，小狸赶忙慌乱地钻进他往日常穿的灰白的衣袍，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衣袍穿在她身上长了些许，只是他的衣服好像都那么长，小狸曼妙的身姿在衣袍之下若隐若现，像是一颗饱满的露水。
微风抚过她的肌肤，带来片片纷飞的粉白花瓣随风舞动，它们像一只只美丽的精灵，落在她的身上，翩然起舞，轻柔地在她的肩上落下一吻再归于微风。
霜花偷偷从离陌衣袖里探出半个脑袋，呆呆偏头凝望她的身影，在小狸回眸之时又嗖地缩回了去，化作一片冰雾，兴奋地绽开一片片美丽的冰霜。
她高兴地踮起脚尖，提着衣摆转了一圈，才欢欣地倚坐在离陌身侧，杵着下巴，仔细看他。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他的皮肤冰冰凉凉的，原来用手指触碰到他是这种感觉……
小狸抱住他的腰，依旧像往日那样蜷缩起来依偎在他身侧，只是今日变成人形了只觉得腰间硌得慌，小狸不舒服的皱眉，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终于锁定了这抵在她腰间的罪魁祸首。
居然是那枚铜镜。那枚平日里离陌给它梳毛时照的铜镜，一样的霜花纹路，只不过小了很多，只有她的掌心大小。
铜镜的颜色好像比以往还要更深一些，像是一个掩藏着无数秘密的深渊巨洞，镜面映出她的脸，镜中的人儿似有魔力一般，变得亦幻亦真，充满诱惑声音在驱使她，不断告诉她，“来吧，小狸，这里有太多你不知道的东西。”
突然，小狸不受控般地握紧镜子，仿佛手指被黏在镜子上一样，撒不开手，偷看的霜花微愣，察觉到不妙，一路冰霜迅速从袖口爬过去追小狐狸，可是当她的手指触碰上镜面时，小狸已经身处镜中。
“这是哪里？”小狸看着四周突然变成大雪纷飞的雪原，心下一惊，现在是六月，这里怎么会下雪，刚才她只是碰了一下镜子，怎么就到了这里。
而这里又和现实世界中如此不同，难道……这是以前那些山上的老道说的上古神器之中可生三千小世界。
三千世界各有不同，幻亦是真，真亦幻。
莫非这镜子有了灵性，也生出小世界，只是她那时候趴在房梁上，听得东拼西凑的，真是听得一个一知半解，关键之处掉链子。
若是在镜中，她又该怎么出去？
“砰！”另一头传来巨大的声响。
小狸耳尖微动，试探着在雪原朝着有声响的方向走了几步，一阵阵寒风似是伸出触手一般，拼命的拖住她的脚踝，想要阻挡她的脚步，把她往后推去，可是前面好像有东西，或许能让她出去也说不定。
小狸挣扎着踏出一步，似是踏过了一条看不见界线一般，空间瞬间扭曲起来，突然眼前的景象一转，脚底的雪原变成熊熊烈焰烧红的断裂石桥。
桥下是红的似血的岩浆，一个个染血骷髅在血河中挣扎着想要爬上来，嘴里蠕动着念出幽灵般的怨歌。
往上看是殷红的天际，血染一般云层，弥漫在空气中的腐臭气息，带来浓浓的压\迫之意。
“唔，头好疼。”小狸捂住耳朵，嘈杂的声音仿佛魔咒一般钻进她的耳朵，在她的的脑袋里乱窜，“哐”，桥面搭上一只浸了血水的骷髅手掌，小狸后退半步，这些骷髅已经开始顺着石桥的桥墩往上爬，这，这些都是什么怪物！！
这里是地狱吗？
“砰！”
“砰砰……”
似乎是还有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小狸仰头，天空不似刚才薄薄的红幕，而是压抑成近乎黑暗的红。只见一只快要笼罩天空的巨手将成千上万个红点从猩红的空中抛下，一个个红点逐渐在她眼前放大，再放大，直到变成依稀可见红点的轮廓。
巨手扔下来的都是尸\首，成千上万的尸\首。
这里面有九头蛇身的大妖，庞大怪异的四眼魔鸟，锁链捆绑的仙族，身披黑甲的魔军…
他们的尸块落入血河，“嘭”地炸起浓稠的岩浆，粘在它莹白的毛发上，怎么擦也擦不掉，小狸睁圆了双目，眼眶就像要裂开一般，眼睛里泛起血丝。她惊惧地后退，回头一看后面不知何时没了退路，只剩一截断桥横在血河中间。
不可能，刚才，分明是有路的！这是幻象！她要冷静下来！
头顶是那只快要笼罩天空的巨手虚影还在源源不断的扔下尸\体，尸\块砸到她的身侧，摔裂的脑浆崩裂到烧红的断桥上，“呲呲”响起来，冒起焦黑的烟雾和炸出的尸油，冒出腥臭的味道。
额间的汗珠一滴滴滚落，小狸迅速凝聚法力，结印撑起一个淡青色的能量法罩，阻挡漫天落下的尸雨和脚边爬过的一具具骷髅，桥面还在冒出源源不断的热气。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小狸心下不由发怵，它的法力本就没有完全恢复，又是强行化形，这个能量罩撑不了多久的。
桥底的骷髅还好阻挡一些，只是这只巨手怪，实力似是异常强悍，只是悬在天空中就能带来重重重压，让人喘不过气。
青色的能量法罩似乎吸引了巨手的注意，他不再扔下尸\体，停下动作，巨手的主人从云层之后向前几分，仿佛就要透过掩盖怪物的云层，小狸狠狠瞪他，她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双赤红的双眸，闪着血色的光芒。两道血红的光芒来回扫射，最终锁定在还是她的身上，光芒仿佛染红了她的身躯，那双赤红的双眸愈发清晰。
随着那个那个虚影越来越靠近，小狸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浓重的血腥味翻山倒海般涌现，令人作呕，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掀翻，青色的能量罩在重压下越来越淡，开始闪动起来，小狸的身形也无法支撑愈发虚幻。
能量罩“嘭”地一声炸裂开来，小狸喷出一口血，支撑不住地瘫坐在断桥之上，它化作原型，一身狐狸毛被桥上的血浆染的鲜红，像是被血水浸泡过一样。
“哼哈哈哈……哈哈哈”眼见能量法罩破碎开来，一只灵活的骷髅扔起另一只骷髅，爬到桥面，发出桀桀怪笑声，“哈哈哈哈哈……哪里跑来的小东西呀。”
“啊哈哈哈，吃了它，快吃了它！”一群桥底的骷髅欢快地叫了起来，雀跃地欢呼，他们在血河里扭动着身躯。
他们叫嚣着，“吃了它！吃了它！”
小狐已经无力挣扎，几乎绝望地闭上眼。
巨人微微一顿，他抬起手指，朝它捻来，捻死它就像摁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生死一瞬，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面庞。她摇摇头，把他的身影挤出脑海，这镜中有妖怪，下一秒它就会和那些尸\体一样被碾得粉碎，混在血河岩浆里，化作一具骷髅，永远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只是，就这样死，真让它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