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进陶艺
按照一贯的送礼标准，林云炎今年确实也给顾铮准备了华而不实，仅为满足自己一时好奇的礼物，他最初的想法是要烧制一套能模拟出云雾缭绕、意境空灵的瓷器茶具，搭配早几个月就托人培育的夜光藻，给顾铮呈现一片独家的荧光海蓝眼泪山水画，在折磨陶艺匠人的过程中，林云炎恰巧得知了林芷沐的行程和计划，决定推波助澜一把。
作为生日宴的主角，顾铮确实没找到太好的理由提前告退，两人被磨到下午3点多，才勉强获得自由身。赶路的时候，顾铮的阿斯顿·马丁，就像是只豹子，以最大马力穿梭在并不十分畅通的市中心区域，好几个变道换灯的路口，林云炎只不过多踩了一脚刹车，就跟丢了。
等到了陶艺店门口，心急火燎的顾铮才找回了点矜持的节奏，停在橱窗前仔细确认店内的情况，在这个角度，他找不到林芷沐的身影，只能从一双双泥泞的手里辨认哪一个是她，虽然牵过很多次，但顾铮此刻回想起来，脑子里却只有柔软的触感而无具象的样子。
“前面开快车，现在知道要等我了？”林云炎晚了整整二十分钟才与顾铮会合，“虽然我妹冰雪聪明，但陶艺这事不容易上手，我打听过了，她的进程卡在拉胚塑型，你现在进去，还能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搭把手。”
被林云炎这么一提醒，顾铮很快就认出了里面一双不算灵巧但耐心倔强的手：“她一个人来的？”
“辛怡陪着的，你打算就在这外头站着？”
“一会儿你问问辛怡，如果她觉得无聊想走或者有其他行程，你帮忙安排一下。”
“我一个已婚男士，去安排一个女下属的行程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帮妹妹安顿她的闺蜜，也不算违背什么公序良俗，出了什么岔子，昭昭那的搓衣板，我替你跪。”
“阿铮，你真是越来越狗了！”
顾铮没理会林云炎的吐槽，扬了下嘴角就推门进了陶艺店。
正如林云炎描述的那样，林芷沐的时间都被消磨在了陶艺最初的拉胚塑型阶段，饱含的热情和信心在失败过几个小时之后，逐渐化成了自我怀疑和焦躁不安锁在了她的眉头。
因为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林芷沐预先购买的三个小时的陶艺时间即将耗尽，辛怡了解自己闺蜜不到南墙不低头的性子，主动起身去帮忙续费，还没走到柜台就看到了顾铮和林云炎，立刻识相地告知自己得出去放个风抽根烟，希望顾铮帮忙照看一下林芷沐。
接下嘱托的顾铮名正言顺地填补了辛怡离开的陪伴位，坐到了林芷沐的身旁，安静地化身成「望妻石」，直到陶轮上逐渐高垒的土坯猝不及防地要倒向一侧，他出手扶了一把，这才打破了周遭的沉闷。
林芷沐是从手腕的那一串南瓜手串认出主人的，她猛地一转头，发现顾铮就坐在身侧，距离不远不近，他伸手帮忙的姿势恰好能把自己环进怀里，这下，明明是救场的情节，却在林芷沐的脑海里幻化出许多的暧昧，扰得她脸颊发烫。
“你，怎么，在这？”
林芷沐不敢继续抬头看着顾铮，垂了眼问话。
“来监工我的生日礼物。”
顾铮的声音依旧温柔，钻进林芷沐的耳朵里，痒得她心跳乱了节拍。
“是辛怡给你通风报信的？”
“她不会为了我出卖你们的友谊，是你们林氏兄妹共脑了。”
“炎哥也要给你手工一套茶具当生日礼物？”
“他没你这么用心，大部分时候只是提供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然后发挥钞能力，抓行家给他实现罢了，这家「缶瓦」的主理人，恰好是替他实现本次胡作非为的冤大头之一。”
顾铮说话的功夫，手一直扶在土胚上没放开，倒是林芷沐被他的出现吓住了动作，从陶轮上把手撤回来后就没再继续折腾自己那不成样的作品。
“还要继续吗？”
林芷沐松开了脚踏板，不再给陶轮加转速：“本想给你个惊喜，但我太想当然了，折腾了一个下午，连最简单的杯子都没成型。要不，我给你换个礼物？”
看着她这又懊恼有可爱的模样，顾铮觉得积了大半天的倦意一下子都化开了，被名利场掏空的精神一点一点地被聚了起来：“我觉得，可以尝试拯救一下。”
顾铮起身坐到了林芷沐的对面，脱下西装搭在椅背上，挽起衬衫袖子，重新打开了陶轮的自动运转按钮，拿海绵给半干的土胚浇了几滴水，双手轻轻托着两侧，重新找准了陶土的中心点，几分钟的功夫，小茶杯的模样逐渐清晰了起来。
林芷沐对着顾铮这教科书式的示范不禁露出了崇拜：“你学过？”
“嗯，之前想给自己做个紫砂壶，去景德镇的时候做过一回，匠人师傅指点过诀窍。”
“可以教我吗？”
“好，”顾铮手下稍微一用力，已经出落成型的茶杯瞬间就缩成了一团软泥，“不难，只是需要保持均衡受力和轻柔施压。”
林芷沐沾湿了手指照着顾铮的指引去操作陶土，尽量把动作控制得精细些，但每每到拉伸的环节，都搅得陶土歪七扭八，试了好几次都没进展，气得她脸都发灰。
顾铮在一旁看着倒是没着急，一次又一次耐着性子帮林芷沐推倒重建，甚至有些乐此不疲，对着她肉眼可见的进步，嘴上的夸奖也是一点都不吝啬。
也不知过去多久，林芷沐总算掌握些技巧，孵化出一只杯子的形状：“成功了！”
“别急，等它干一点再松手。”
顾铮的话音刚落，陶轮上的茶杯像是染上了林芷沐的喜悦，开始摇头晃脑起来，眼看着胚土又要不听使唤，顾铮赶紧将手覆在了林芷沐的手背上，箍着她的动作。
这一下的接触来得又急又直接，林芷沐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顾铮的体温已经透过皮肤暖到了她的掌心，被冰凉的胚土摩挲了一下午，原本已有些发僵的双手像是被点燃了般迅速回了温。
她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看向面前的人，发现他的表情严谨而沉稳，眼神里没半点戏谑和捉弄的意思，林芷沐强迫自己凝了神，把目光拉回到陶土上来，但越来越烫的手背，烧得她快失去自制力。
手心贴手背的暧昧维持了好一阵，两人手里的杯子终于被救回来，顾铮贪恋这一刻的温存，没第一时间喊停，直至陶土干燥得有些刺手，他才不得已把人放开，抬眼去确认林芷沐的情绪时，看到她红得像番茄的脸，脸上忍不住泛滥起开心。
“脸怎么这么红？”
“有，有吗？”
林芷沐明知道顾铮这是「恶人先告状」明知故问，却还是被他牵着鼻子走，收回轻扶在杯子上的手要去捧自己的脸。
“别碰！”
顾铮抢先一步握住林芷沐的手腕，想防止她把满手的泥浆涂到脸上去，但过急的动作适得其反，倒是把自己手上的泥水甩到了林芷沐的鼻梁和脸颊上，一瞬间把可人的小白兔变成俏皮的大花猫。
“抱歉，本来想提醒你会弄脏脸，结果反倒是我莽撞了。”
“没，没事。”
“先去净手烘干吧，要把素胚完好无损地从陶轮上剥离，得保证手是干燥的。”
“好，”林芷沐站起身准备去洗手，却发现顾铮坐在原地没动，“你不去吗？”
“我再修一修杯口，马上就来，还是说，你需要我帮忙把脸上的泥块擦掉？”
明明是一句正常的关心，听到林芷沐的耳朵里却凭空生出些莫须有的挑逗，她赶紧摇了摇头，飞似得跑开了，等她处理干净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刚刚那个丑杯子已经在顾铮的修补下重获新生。
林芷沐定了定神，继续虚心向顾铮请教：“现在，需要怎么做？”
“用小拇指的外侧受力，靠近杯子的底部，轻轻把它捧起来就好。”
顾铮用手比划了一阵，力求让林芷沐能准确定位受力点，可她却对「轻轻」两个字有了迟疑：“得多轻？”
“不需要多大的力道，只要足够把杯子框柱就行。”顾铮用手指在林芷沐的小拇指外侧划了一下，“大概像这样，能感受得到吗？”
顾铮的这一下不带任何情绪，但林芷沐还是被撩得大脑缺氧，机械地点头又摇头，表达不清自己的意图。
“你尽管大胆尝试，不小心捏变形了，我可以还原回来。”
得到顾铮包底的纵容，林芷沐才放下些心理负担，去提那只杯子，她屏住呼吸，不偏不倚地将杯子捧了起来，起初有一道向下拉扯的力跟她无声抗衡着，慢慢地，这股力道越来越弱，等它彻底消失之后，杯子就被完整地剥离了出来。
林芷沐把茶杯放到了一旁的烤瓷盘上，舒了口气：“一个下午，总算有件像样的作品了。”
“哇塞，姐妹，我就是出去抽根烟的功夫，你进步也太神速了，看来是我的陪伴影响了你的发挥啊！”
消失许久的辛怡踩着点回到了「缶瓦」，看着顾铮这一身装束不难猜到林芷沐的茶杯能成功出品，靠得并不是她自己，可这彩虹屁，辛怡却一点都肯留给那位大功臣。
“你在这的时候，是纯言语鼓励，当然作用甚微，哪比得上某人生怕自己的生日礼物要落空，着急得亲自出手建模来得给力。”林云炎抓准机会要拿捏顾铮。
“是我太心急，非要参与，”顾铮懒得跟林云炎争辩，索性认下他的调侃，“芷沐，还要继续吗？”
“要！”说好了要送一整套的茶具，在顾铮的倾力帮忙之下才做了一只半成品出来，林芷沐自然是不肯中途放弃的，“不过接下来，我想从头到尾都自己来，可以吗？”
“嗯。”顾铮知道林芷沐心气高，自己从头帮到尾怕是要伤了她的自尊，于是爽快地点了点头。
“芷沐，我觉得你意思意思再做一只就差不多了，不用给他凑一整套，反正你送的礼物，没有旁的人有资格享用，我说得对吗，阿铮？”林云炎
“随芷沐的意吧，我都可以。”顾铮并不在乎这礼物的数量有多少，只要是林芷沐做的，他都视若珍宝。
“芷沐，你看着点时间，这附近的店铺，差不多都是9点关门。”辛怡
“我跟这的主理人很熟，你们要是愿意，待到几点都可以，不用为打烊时间发愁。”林云炎
辛怡的提醒可并不只是为了告知林芷沐控制好手工时长，而是旁敲侧击她今天出门的第二项任务——给周鑫挑礼物，还未完成，此刻在顾铮和林云炎都在场的情况下，再提到另一个追着林芷沐不放的男人，似乎是在找死，可不说，她又担心林芷沐回了学校要后悔，只能向她使了个眼色。
顾铮一出现，林芷沐确实把这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得亏辛怡点拨才记起：“好，我知道了。”
顾铮敏锐地觉察到林芷沐和辛怡的眼神交换：“还有其他的地方想去？”
“本来打算做好茶具，去附近逛一逛，找找给周鑫的回礼。”林芷沐知道顾铮来了就不会提前离开，所以坦荡地把计划说了出来。
顾铮的脸色一滞，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换回了一贯的平和：“要不今天就到这，我先陪你挑礼物去吧。”
“给周鑫的回礼没有时间限制，可你的生日就在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