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复杂
赵睿回到公司后径直步入了顾铮的办公室，不过相差了10分钟，顾铮已泡好了茶，在会客区坐定，见人进来，往面前的空杯子里斟了茶。
“她提了结束。”
顾铮这话的语气虽淡，可斟茶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将茶汤撒在了茶盘上，鲜有的失误将他凌乱的心绪抖落了出来。
赵睿伸手接过顾铮倒的茶，送入口中，苦得五官都纠成一团。跟顾铮认识这么久再加上习惯性熬夜，赵睿倒是对一般的浓茶不排斥，可今天这茶，可谓是浓到令人心碎，他假装无事地把茶放回了桌上。
“林小姐，还是不肯原谅你？”
“我告诉她，我是认真的，可她选择了退出，不想跟我继续假扮情侣。”
顾铮苦笑了一下：“我的认真，反倒是让她跑得更快。”
“她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觉得她不会感受不出来，你借着假男友的身份一直在宠她。”
“起初是感恩，然后是感动；在努力确认我的态度时，却总是失望多过惊喜；所有因素叠加在一起，没了期待吧。”
“铮哥，你这逻辑有点不太合理，她如果只是对若即若离的状态感到不满，在你表态后，就应该吃下定心丸了。”
“这些话是她亲口说的。”
“你们吃饭的时候，就只谈了这些？”
“她觉得我的世界复杂，换句话说，芷沐她觉得，跟我有代沟。”
“我倒不这么认为，林小姐这话，我会解读为，她觉得看不透你，尤其是跟简单而直接的周鑫比。”
提到情敌的名字，顾铮涣散的眼神立刻聚了光，眉头皱得有些紧：“芷沐是商学院的研究生，周鑫的父亲是她们学院的院长，有这一层关系在，周鑫在她眼里，总归是带着权威的光环。”
“不只是这样，在林小姐的眼里，周鑫与她年纪相仿，家世背景与成长轨迹都可寻，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但你，是天降的游戏科技公司总裁，从不提你的过去和家人，这些都会让她觉得你亲近不起来。”
“今晚，我无数次话到嘴边，想要坦白，她找的perpetual就在眼前；但我很害怕揭下马甲，我唯一的退路也不见了。”
“铮哥，我着实不能明白，你为什么要答应帮她找perpetual？”
“因为其他的我都能靠自己努力，唯独我与她之间这7年的距离，得靠perpetual帮忙抢回来。”
“可你们的感情，又没藏着粉丝与偶像的第二重身份。难不成你打算分手后，要用perpetual的身份把人追回来？即便如此，等答案揭晓的时候，不是一样要穿帮？甚至这行为比瞒而不答，更恶劣。”
赵睿的反问让顾铮说不出话，像是喉咙被半口不热的清茶烫着了似得，等了半天才恢复过来：“我不知道。”
“要不要，打个电话，叫林大过来一起商量对策？”
“不必了，你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顾铮简单明了地下了逐客令，赵睿也不好继续搭话：“好，那我先走了，你有事就打给我。”
对顾铮和林芷沐的分手，辛怡也同样看不明白，在她的视角里，今晚的顾铮是来负荆请罪的，出去吃饭前，他们虽然在闹别扭，但总归有商有量的，可吃完一顿饭，怎么就分道扬镳？
“什么情况？”
“他，假戏真做了，所以我，必须得退出了。”
辛怡扯了张椅子挨着林芷沐坐了下来：“不是，为什么啊！之前你因为他的暧昧愁眉苦脸，现在人家正经表态了，你却退缩了。”
“如果现在不结束，原本的一句救场，恐怕就要用更多的谎去圆，牵扯的人和事太多了。”
“就这样？你这儿，能谈得上牵扯的人，只有已经被解决好了的梁泽超；至于他那边，要解释，要隐瞒，要撒谎，要澄清，都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替他去背这个锅？”
“我不是替别人背锅，是我害怕复杂。”
“不太明白，谈恋爱不就是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两情相悦即可么？有什么复杂的？”
“小镇做题家跟豪门显贵之间是有鸿沟的，他说不想我去承担来自他家里的压力，之前我以为这话是借口，后来想想，应该是实话，门不当户不对，多参与一次他那边的事，就多一些整理不清的人际。”
“芷沐，你会不会把事情想得太远了？眼下，只是一场恋爱，远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辛怡，你应该了解我，在我的计划里，恋爱，是奔着结婚的目的去谈的，我没有及时行乐的勇气。”
林芷沐与辛怡虽是无话不谈的闺蜜，但两人确实在感情观上是两个极端，一个恨不得初恋即终老，另一个身心愉悦和肉体欲望总要摆在条条框框的约束之前。
“有的时候，只需要他真的很喜欢你，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能护得你毫发无伤，所以，别给自己设限。”
“总之，这次，是我想到此为止了。”
“那关于perpetual呢？还找吗？”
“找，我觉得顾铮，会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但帮你找perpetual，可不算是公事，他搭进去的情分，都是建立在你是他喜欢的人的基础之上的。”
“我的意思是，只要他不向perpetual告状，就算是搁置，时间久一点，我总归能找到perpetual的吧。”
“芷沐啊，你这牛角尖，钻的真的让人心疼。”
“虽然，厘清关系的话，是我提的，但我好像，一点也没有轻松的感觉。”
从下了车回到寝室，林芷沐一直处于低气压里，在顾铮面前的那些故作轻松，在背向他离开的时候，早就支撑不住了。
“难过吗？”辛怡小心确认着林芷沐的情绪，惨白的灯光下，她的眼角微微泛红。
林芷沐点了点头，大颗的眼泪无预警地落下：“我以为，跟梁泽超分手，已经是顶难过的事了，为什么，我明明，跟顾铮，只认识了这么一小段时间，甚至都谈不上是恋爱，也会这么难过？”
“感情的深浅从来就不是用时间来衡量的，就好像，我跟简润航，相处的时间总比你和顾铮要久多了吧？说互不相欠的时候，我是半点留恋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林芷沐的脸颊即便挂着泪珠也止不住地惊讶：“你们分手了？”
“用结束，比较合适。本来就不是正经的恋爱。”
“晚上发生了什么？”
“不是今天的事，万圣节那天就闹掰了，只是这段时间课业比较忙，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你跟顾铮又在冷战，所以我就没提。”
按照林芷沐对辛怡的了解，她说的课业比较忙是借口，后半句才是真实情况：“是因为我跟顾铮吵架的关系导致你们分了手？”
“不是，是他蓄意报复，向赵大机器人直播了，我们……”回想起来，辛怡仍旧有些尴尬，“做爱。”
林芷沐瞪大了眼睛，一时间放下了自己的难过：“什么？！”
“今晚我还真以为是姐妹散心局。”
“对不起，我应该，告诉你的，我以为……”
“不知者不罪。不过，那个餐厅可真不吉利，我们姐妹俩先后折在那了，可以拉进黑名单了。”
“他今晚，是来求复合的？”
“差不多吧，他还以为我像以前一样只是闹脾气，”辛怡移开了心虚的眼神，“我只能送他一句好聚好散。”
“一段感情，如果能好聚好散，也算不枉两个人的真心付出。”
“顾铮对你，叫真心付出；简润航对我，充其量叫合理利用。我回来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看见顾铮了，他的眼睛里都没有光了。”
辛怡对顾铮的描述毫不夸张，感恩节的夜晚，他曾把心理预期降到最低，认为最差的情况是林芷沐依旧生气，他得再想个法子哄人开心；没想到他得到的结果却是自己直接出局了。
「顾铮，我想，结束我们的情侣关系，可以吗？」这句没有商量余地的话在他的脑子里响了一整晚，陪着他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呆坐到天亮。
等林云炎从赵睿那得知情况来找人的时候，他依旧像是丢了魂一样，没了电的手机沾了水渍盖在茶盘附近，金色边的眼镜被随意丢到一侧，领带被松了些，腾了位置给那颗被解开的纽扣，衬衣的袖子只被随意地挽起一小段，唯一被好好对待的，就是握在他手里的，林芷沐送的那条手串。
“别人是借酒浇愁，你这是，借茶伤身？”
林云炎看着眼前衣冠虽整却满脸疲倦的好兄弟，调侃的语气也轻柔了不少，多少年了，他都没见过顾铮这副模样。
顾铮不搭话，头也没抬，只伸手取了杯冷掉的茶灌进嘴里，一股寒从喉咙冻进胃里，难受得他皱起了眉头。
“芷沐那，我来劝；你回去休息一下，要是被员工看见你这个样子，以为公司要散了。”
“别去打扰她，跟我们待在一起，她本就有压力了，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强人所难。”听到林芷沐的名字，顾铮短暂地回了下神。
“你指望小姑娘自己想通了来找你？阿铮，不是我说，在感情上，你确实有点，异想天开。就算你真的愿意等，她那边可不一定有这么多时间来后悔，世冠一个月就结束了，你总不会又想载在时间差上吧？”
“我有分寸。”顾铮起了身，抄起桌上的手机和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我回去静一静。”
“行，允许你颓废个几天，等你想明白是想爱情事业双丰收还是单身霸总人设走到底，我们再来谈下一步发展规划。”
原本以林云炎对顾铮的了解，觉得这事再怎么打击自信心，放任他十天半个月的，这人也总该振作起来了，但现实情况是，顾铮的情况让林云炎迫不得已在「大雪」这天的中午，给林芷沐打去了电话。
“芷沐，那个，你今天，有空吗？能不能，来趟华山医院？阿铮，他，细菌性肺炎住院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