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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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衣坊布置的古朴典雅。zicuixuan
服饰华丽，样式繁多，一件件齐整的挂在两旁的木架上。难怪京中的贵女们趋之若鹜。
掌柜已经捧了件藕荷色衣裙递到她跟前，衣袂飘飘，轻纱若云。
卫卿宁点点头走到换衣间，点了位梳着双丫髻的侍女转到屏风后。
美人冰肌玉骨，雪藕般的身段线条玲珑起伏。让伺候她更衣的侍女都不禁放轻了手脚，生怕一个不留意在她细腻莹白的肌肤上留下红痕。
七层重纱的裙摆宛若芙蓉绽放，勾勒出曼妙清姿，浮光锦的布料上光泽晃动。
卫卿宁翻了翻衣袖，摸出荷包正欲结账。
掌柜已经笑吟吟的走上来告诉她外间有位公子的下属来结过账了。她还说琼衣坊打造一副头面须得工期半年，但这位公子给的定金很多，下个月中便能取。
卫卿宁心想太子人还怪大方的，给他当差，待遇倒是不错，这套衣裙得价值百金。
她看了一眼双丫髻的侍女，将鼓囊囊的荷包里的小金元宝倒出一大半，递给掌柜，“我还需要打一对东珠耳坠，劳烦掌柜了。”
然后走到侍候她穿衣的婢女面前，“你照顾的很周到。”
“多谢这位小姐。”她恭顺的双手接过。
细雨还在下，门口的贵女们很多都离开了。只有张碧君和她身边一个黄衣姑娘还在等。
看到卫卿宁出来，她笑笑，“这锦缎不算华美，但卫姐姐穿上当却是天姿国色。”
卫卿宁含笑，“春雨寒凉，张小姐当心不要受了风寒。”
张碧君解释，“今日家中马车都派出去了，我和表妹在此等候兄长来接。”
卫卿宁点点头，拿起刚刚收起靠在门边的伞，撑开，款步走下台阶。
说来也巧，马蹄声和车轱辘声由远及近。
车上下来了个年轻的公子，“妹妹，表妹，我来接你们。”
卫卿宁已经下了台阶，张宸远只来得及看到一个清丽的侧脸。少女撑着伞擦肩而过，发丝微扬，带过一阵浅浅香风。
“哥哥？”张碧君唤他一声，“怎么了？”
“啊，没什么。”张宸远摸摸鼻子递过伞。
卫卿宁将雨伞交给轻羽，他脸色不好，许是因为还是没躲过进琼衣坊。
她钻进马车，谢承郁手里正捧着书卷。
卫卿宁靠在软枕上，好像有点疲累。
谢承郁敲了敲车壁，马车平缓行驶起来。
“我们现在是去诏狱吗？”卫卿宁突然问。
“你不是说想见你二哥？”
“哦。我只是担心我这样进去会不会不太好？”卫卿宁皱了皱眉，“我不如易容一下或者换个衣服什么的进去，不然万一别人说你可就不好了……”
“说孤什么？因美色昏头？”谢承郁侧目看她。
狭小的车厢内两人坐的极近，谢承郁月白的袍角和她的裙摆挨在一处。
卫卿宁破天荒的觉得耳后根有点发热。她的唇瓣微微张合两下，居然一点狡辩的话都说不出来。
七年过去，一个已经长成风姿绰约的少女，一个长成惊才绝艳的郎君。
“父皇说不许求情，却没说不许去调查。”
卫卿宁皱眉，月初宫宴，东宫燃起大火，圣上震怒之余下令先救火。卫明誉任东宫左卫率，掌管三卫。当时正在长宁殿救火，身上脸上都被火熏灼的漆黑。
右率卫楚胄领着一对人马冲了进去，称卫明誉有纵火宫闱之嫌。
卫明誉抵死不从，楚胄又说在他下属房里搜到数斤的火油，他的下属已经招了。又拽过卫明誉的袍角，上面晕湿了一大片，正是一股火油的味道。
但这种理由到底牵□□家长子又在北关战功赫赫。只不过恰逢卫国公酒后妄言，先是说外面流民疾苦，接着又谈到崇元帝修建的朱雀台。这被有心人听了去，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面就变成了卫国公妄言崇元帝不知百姓疾苦，挥霍无度。
这卫家顶梁柱被停朝禁足，人人自危，朝中没有敢替卫家说话之人。于是卫明誉便被压入诏狱，听侯发落。
马车停了下来。
诏狱门口庄严肃穆，一百二十级台阶高而绵长。
守在诏狱门口的将领和一众侍卫，纷纷注视着朦胧雨丝中的两个身影。
太子谢承郁乌发鹤氅，清俊优雅。他微微倾斜着伞面，将那娇俏倩影遮了个严严实实。
卫卿宁紧紧抱着事先准备好的包袱，她思兄心切，步履匆忙，镶着珍珠的绣鞋微微一滑，整个人向前倾去。
一个有力的臂膀将她捞了回来。
卫卿宁的后背撞在他坚硬紧实的胸膛上，他松松的圈她在怀中，语气颇有些头疼，“卫卿宁，你能不能看好脚下。”
“路太滑嘛……”卫卿宁小声反驳。
“轻羽。”谢承郁转身。
还沉浸在先前在琼衣坊被一众女子娇笑打量，心如死灰的轻羽走上前，接过卫卿宁手中的包袱。
“扶好。”谢承郁喉结微微滑动，嗓音清润。
卫卿宁伸手轻轻搭在他撑着伞的胳膊上，再不多言。
“太子殿下，您怎么来了。”守门将领连忙上前接过伞。
“孤来见卫明誉。”
“是是是，可是这姑娘……”
谢承郁睨他一眼，嗓音微凉，“这是卫小姐，卫明誉亲妹。孤带她来见兄长，有何不妥么？”
“……”
卫卿宁看他，不妥在刑犯重地您带个女子来，您还挺理直气壮。
“不必跟着了。”谢承郁抬步进去。
诏狱灯光昏黄，卫卿宁小心的跟在谢承郁半步之内。
越往下走越觉得阴冷，鼻尖渐渐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和卫卿宁不禁打了个寒颤。
谢承郁的脚步忽然顿下，卫卿宁只觉得眼前一黑，青竹松柏木的清气霎时将她笼罩起来。谢承郁的披风盖在了她头上。
然后她听见谢承郁有些低沉的声音，“里面太血腥，你别看。”
卫卿宁第一次来这种极阴之地，也是有些害怕。
谢承郁将她虚虚拢在怀中，扶着她继续走。
耳边时不时传来刺耳的“嗡嗡”声，感觉就在头顶飞。谢承郁感觉怀里的小人身子一缩，他眸色渐浓，将人搂的更紧了些。
他身量很高，外氅能将她牢牢罩住。卫卿宁眼前昏黑一片，周遭的环境陌生而可怖，她待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莫名觉得安心。
谢承郁揽着她继续往底走，突然有什么东西迅速闪过，卫卿宁只觉得脚下踩到个什么软软的东西，然后听见一声凄惨的“吱吱”叫。
卫卿宁的心猛地一落，吓了个大跳，双手飞快伸出抱住他，两腿一盘，紧紧地挂在谢承郁身上。
温香软玉入怀，谢承郁眉心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要伸手将人揪下来。他身材高大，卫卿宁娇弱，即便她用尽全力跳的很高，也才挂在他腰腹间。
卫卿宁刚刚被吓狠了，头死死埋在他腹部，还用力蹬了蹬左脚，似乎想甩掉刚刚那柔软恶心的触感。
谢承郁垂眸看着挂在他身上瑟缩着的小小一团，无奈极了。
他身姿高大，被这个么个小人挂在身上，依旧站的笔直如松。他微微退了半步，觉得手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又僵又硬。
他微微展着双臂，少女的脑袋埋在怀里，呼出的气息灼烫的似乎要穿透衣裳。
他轻轻伸手去想从身上摘下这小小的一团，怀里的人儿扭着挣了一下，似乎抖的更厉害了。
谢承郁的唇角都抿的平直，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他低声诱哄，“宁宁，下来。”
卫卿宁不理，小身子一颤颤的，刚刚那一脚踩得她感觉心都要跳出来，她闷闷的声音从玄色大氅底下传来，十足的可怜兮兮，“可不可以就这么走……”
灼热的吐息喷在胸口，谢承郁身子颤了颤。
卫卿宁挂累了，身子开始脱力下滑。
谢承郁长长舒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的眸子又睁开。
忍了忍，伸手按在她后背，将人又往上提了提，然后在卫卿宁一阵天旋地转的惊呼中，就着狐裘大氅，将她拦腰抱起。
手臂传来温软细腻的触感，仿佛一汪柔暖的春水可以摧毁世间最顽固的坚硬。
她轻飘飘的，抱着毫不费力。才抬脚走了两步，就听见少女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抱反了？！”
“……”
沉默。
长久的沉默。
谢承郁仿佛被定住了，一时间僵在那里不动了。
卫卿宁气闷地蛄蛹两下，谢承郁才回过神来。
他圈着少女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连人带袍翻了个身。
他微微抿唇，大步朝着前方走去。面容沉静异常，只是耳根处泛起微微的薄红。
卫卿宁听到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时，谢承郁将她小心地放了下来。
披风拿掉，她的眼睛一时半会适应不了昏暗的光线。眯了眯。一股浓重的腐朽霉味传至鼻尖，卫卿宁皱了皱眉。
牢狱昏暗阴沉，只有一束光亮透过窄小的洞口投进来。一个头发蓬乱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瑟缩在角落。他身上的白色囚服破烂不堪，饶是光线昏暗也能看见他身上道道触目惊心的鲜红鞭痕。
“二哥！”卫卿宁带着哭腔的喊了一声，“你怎么这样了呜呜，二哥，你怎么不理我，我是宁宁呀……”
卫卿宁含了两包晶莹，泪眼汪汪的看向谢承郁，“不是说没查清楚前不会对他滥用私刑吗？我二哥会不会死呜呜呜……”
“咳。”一声剧烈的从身后传来，“臭丫头……嘴巴还是这么坏……咳咳。”
卫卿宁转过身去，卫明誉已经站在石牢柱身后。他的脸色苍白，但好在身上的囚衣除了沾了些灰土，并没有其他痕迹。
“二哥？”卫卿宁抹了把眼泪走上前。
卫明誉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但看见自己手心的脏污又缩了回去。
“太子殿下，您怎么带小宁来这种地方了？”他皱眉。
谢承郁走上前，“宁宁放心不下你，硬是来确认你无恙。”
他这句宁宁倒是叫的顺口。卫明誉不着痕迹地哼了一声。
“二哥，娘传信给我说你闯了大祸，要扒了你的皮。我立刻就赶回来了，你告诉我，这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干系？”
“当然没有。你哥我虽说肆意风流，但怎么可能玩忽职守做出火烧宫闱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也太看不起你二哥我了！”卫明誉用鼻子哼哼两声，颇为不满。
“那就好，只要你问心无愧。就一定可以查出真相。”
卫明誉在囚衣上擦了擦手，“小宁，爹娘他们怎么样了？”
“我清早去了国公府门口，有重兵把守着，我不敢擅自靠近。”
“是我害了家里。”卫明誉懊悔地捂住额头，突然挥拳自责的锤在石柱上。
“二哥！你干什么！”卫卿宁惊呼着要去查看他的伤势。
“太子殿下，此事怕是有人设计陷害意图整垮卫家。我们在明，敌在暗。小宁身子娇弱，臣怕我们不在她身边庇佑，她会受到伤害。”
谢承郁负着一只手背在身后，看了卫明誉一眼，点点头，“你放心，孤会照看好她。”
卫卿宁又拉着说了会安慰卫明誉的乎，告诉他不用自责，我们是一家人，他一定会出来的。
那边轻羽已经把包袱交给负责的，等太子和卫卿宁出来时，天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