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水转
景元二十三年，小满。gaoyawx
民间谚语有云，小满小满，江河渐满。
江南连降暴雨，河水高涨。
也是在这一日，崔雪姬受封蓬莱郡主。
大昭国朝公主的食邑都只有三百户，景元帝破例赐给这位新封的蓬莱郡主的食邑却有五千户。
还是因六科廊那些言官强烈反对景元帝赐给一位异姓郡主食邑，景元帝才不得不折中，将原本想赐给崔雪姬的一万户食邑改为五千户。
而景元帝的同胞妹妹寿宁长公主食邑为一千二百户。
平阳长公主还要更少，只有食邑六百户。
崔雪姬成为蓬莱郡主后，勇毅候府的女眷都变着法子来椿龄斋讨好崔雪姬，崔雪姬却命小红闭门不见这些牛鬼蛇神，但她们送来的价值不菲的礼物照单全收。
和什么过不去，都不能和钱财不过去。
不论是在千年后还是千年前，崔雪姬都喜欢自己满身铜臭味。
又到了上学的日子。
晨间，小红给崔雪姬找衣裳穿，拿出了一条单丝碧罗缕金花鸟裙，做这条裙子的工价便有百金，又拿了一件淡粉色珍珠串的珍珠小衫给崔雪姬罩在外面。
崔雪姬却我行我素穿往日一套半新不旧的竹青色上袄下裙。
“二姑娘，乐安郡主今日去学堂穿的可是一套重工满绣的百花穿蝶袄裙，听说价值过千金。”
崔雪姬成了蓬莱郡主，小红作为她的贴身侍女，也被景元帝赏了女官的官阶。
小红伺候起崔雪姬来更加尽心，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盯在自家二姑娘身上。因为二姑娘让她光宗耀祖了。小红的爹爹说，家里世代为奴，小红却成了皇家的奴婢，这辈子她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崔雪姬命丫鬟将小红拿的华贵衣裳挂回衣橱中去。
“我才不要和薛宝宝比这些，到时候又惹得她不高兴，寻着我打一架。”
“二姑娘，您怎么成了郡主，反比从前的胆子还小了？”小红问道。
“傻小红，笨小红，你别看侯府里这些女人上赶着巴结我，她们心里头都一个二个恨得牙痒痒呢。”
崔雪姬欣赏着昨夜崔叙白给她染的蔻甲，勾起唇角。
“树大招风，我得了这么多好处。这些金玉俗物，都比不上我这条命。何必让更多人嫉恨上我，你要知道，人若嫉妒得发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我，只要命长，她们那些人，讨厌我又干不掉我，比我天天招摇过市四处树敌要好得多了。”
崔雪姬说话的时候平淡又从容。
小红发觉自家二姑娘的性子是越来越稳重了，就像大爷期盼二姑娘长成的那样子。
其实，比起做郡主，崔雪姬更想封王。
王有封地，还有兵权。
景元帝的壳子里是崔志文的灵魂。
她意想不到得是，崔志文会如此病态神经，便如历史上对景元帝的评价——嗜杀残忍，多疑暴戾。
大昭朝在景元帝的治理之下，生了许多腐肉毒疮。
他对她有慈父之爱。
但她心目中的慈父，应当有仁爱之心。
月牙胡同，学堂。
勋贵人家的小姐们都挤在崔雪姬书案旁，她们中大多数过去都瞧不起崔雪姬是庶出，见到她总是趾高气昂的样子。
今日却是风水轮流转，喊起崔雪姬身旁的小红都是“小红姐姐”“小红姐姐”的，生怕小红不收她们送给崔雪姬的礼物。
“这是南海红珊瑚，除了宫里头，再没有比这棵还要大的了。”武宁侯家的三小姐将礼单上的红珊瑚树图画指给崔雪姬看，“郡主，您千万得收下这份薄礼，要不回家臣女不好向家里的老祖母交待。”
“郡主，这是臣女母亲要臣女送给郡主的琉璃塔，再没有比这晶莹剔透的琉璃了，放到日头底下有五颜六色的光，好看极了。”礼部尚书家的六小姐拿红布托着一座琉璃宝塔给崔雪姬瞧。
魏国公府的四小姐命自己的贴身丫鬟挤开了礼部尚书家的六小姐，她怀抱一柄做工精巧的白玉琵琶到崔雪姬眼前。
“郡主，听闻您喜弹琵琶，这是臣女兄长找江南最好的工匠特为您制的琵琶，除了您，再无人配得上按动这琵琶弦们。”
少女们围在崔雪姬身旁叽叽喳喳。
而靠墙三张书案后的崔雨嫣、崔宝婵、崔宝娟却受了冷落。
崔宝娟看着崔宝婵，“三姐姐，我们要不要也去恭维二姐姐几句话？”
崔宝婵眼睛嫉妒得发红，生气地重重拍了崔宝娟身上一下。
“没出息，她崔雪姬再风光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庶女，她外祖家是商籍，商籍是什么，那就是贱籍，她是一个小贱人的事实永远也变不了。”
崔宝婵说话的声音弱小，只有崔宝娟和崔雨嫣能听到，她往崔雪姬的座位翻了个朝天白眼，气得歪嘴说道：“山鸡永远也成不了凤凰。”
崔雨嫣掩在袖中的玉手，指甲深深嵌进肉中。
她漂亮的脸蛋气得发红，从小孙夫人就告诉她，她是沈皇后与陛下的女儿，是国朝尊贵的公主。
她本想让孙夫人带自己进宫去沈皇后面前哭诉，以前她哭一哭，崔雪姬就会病上一阵子，是沈皇后安插在椿龄斋的人动了手脚。
可现在，坤宁宫闭宫，沈皇后被陛下软禁思过，她最大的靠山都没了。
崔雨嫣静静看了崔雪姬那边一眼。
她抢走了自己的父爱，她凭什么得到陛下的喜爱？
她郡主的身份，她五千户的食邑，她现在所享受的一切，都应该是属于自己的。
自己才是沈皇后与陛下的女儿。
倘若陛下发现，还有她这样一个女儿活在世上的话，定会立刻封自己为尊贵的公主，赏赐比崔雪姬这个小贱人还要多的食邑给自己。
“大姐姐，你在想什么？”崔宝婵开始煽风点火，“其实大姐姐你比二姐姐漂亮多了，二姐姐成日就知道疯顽，大姐姐你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每年又在府前搭建粥棚施粥救济贫苦百姓，二姐姐她会什么，只会吃喝玩乐、废物一个。我与四妹妹都为大姐姐你不值。”
崔宝婵飞快递了个眼色给崔宝娟，“四妹妹，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崔宝婵拉着崔雨嫣冰凉的手道：“二姐姐就是走了狗屎运，要是那日去敲登闻鼓的是大姐姐你，惊动陛下而后面圣的是大姐姐你，没准陛下都会直接封大姐姐你一个公主当当。”
大昭朝只有需要公主和亲时才会将世家贵女封为公主。
若景元帝封崔雪姬为公主，她们姐妹三人还能笑话笑话崔雪姬，可偏偏封成了郡主，还给了破格的食邑那么大的体面。
崔宝婵、崔宝娟要早知道崔雪姬会如此得陛下青眼，恨不得当日去敲登闻鼓的是自己。
她们娘亲钱夫人都悔死了，指着她们两姐妹鼻子骂她们是孬种，也不学学长房那个庶女，光凭一身胆得了陛下这么多逾制的赏赐。
崔雨嫣表现出她过往不争不抢的恬淡模样，与崔宝婵、崔宝娟道：“是二妹妹她有本事，我是样样不如二妹妹的。”
“嫣娘这句话说得对，雪姬是有本事的小娘子，我们学堂里的女孩子都不如雪姬。”薛宝宝没有穿那套价值千金的华贵的衣裙，而是穿了一套朴实无华的月白色袄裙，上头的绣花都没有几朵。
她听了崔雪姬敲登闻鼓的事迹，反思起自己从前瞧不上她是个庶女是错的，嫡出庶出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自己还是母亲平阳长公主和面首生下的私生女，因自卑而过分自傲，如今醒悟过来，倒越加佩服起崔雪姬这样的女中豪杰。
崔雨嫣、崔宝婵、崔宝娟向薛宝宝行礼，三人都惊讶于这位乐安郡主突然转了性子。
崔雨嫣不满薛宝宝将心偏向崔雪姬，故意咳嗽起来，每每她这样子，薛宝宝都会关怀起她的身体，拉着她嘘寒问暖起来。
沈皇后那座靠山现在求不到，那就借借薛宝宝这个头脑简单的乐安郡主的力。
薛宝宝果然拉着崔雨嫣的手，一同坐下说话。
“嫣娘，你怎么咳得这么厉害？”
崔雨嫣给崔宝婵递了个眼色。
崔宝婵明白过来，像以前一样开始给崔雪姬身上泼脏水。
“郡主，大姐姐这几日都去家里二姐姐住的椿龄斋，想将贺二姐姐成为蓬莱郡主的礼物亲手送给二姐姐。可二姐姐命丫鬟收了大姐姐的礼物，也不说见不见大姐姐，害大姐姐在椿龄斋门外从太阳落山等到夜里月凉如水的时候，这不就将大姐姐害得着了风寒了吗？”
崔雨嫣等崔宝婵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开始嗔怪起崔宝婵。
“三妹妹，是我自己太傻了，你怎么能怪忙得脚不沾地的二妹妹呢？”
崔宝娟开始补刀，“二姐姐她有什么可忙的？听她椿龄斋的小丫头说，二姐姐成日吃了睡、睡了吃，难道一点时间都匀不出来见家里的亲姊妹吗？”
薛宝宝皱眉，脸色很难看地向崔雪姬那边走去。
崔宝婵、崔宝娟相视一笑，崔雨嫣面上也浮现浅浅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雪姬：祝诸位姐姐妹妹，和我一样，食邑五千，新年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