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愚民
一路狂奔回玉照宫的李心到景元帝面前回话。fanghuaxs
“陛下，那小娘子胡搅蛮缠，非要您去坤宁宫见她。陛下您万金之躯，怎么能屈尊降贵——”
不等李心说完，景元帝就挥手示意他别说下去了。
“我看是你胡搅蛮缠，差事当的一点也不好。那么一个乖巧可爱的小娘子，和朕提这种要求过分吗？”
李心觉得过分，但嘴上附和着说道：“不过分……不过分……”
景元帝又问道：“你是不是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太重了？你没将朕那种渴望见到她的语气说给她听吗？”他怕李心这样的奴婢坏事，破坏自己在雪姬心中的好印象。
“啊？”
李心当时可没仔细听景元帝的语气。
景元帝屈指敲了李心额角一下，“蠢奴婢，还不快去给朕找好看的衣裳来？朕穿得这么邋遢，怎么去见她？”
李心恍然大悟，原来万岁爷是看上崔二姑娘了，他赶紧去衣橱里替景元帝翻衣裳。
景元帝又命宫人打水来给他洗脸剃须，换上一件粉色的道袍，粉色是雪姬小时候最喜欢的颜色。
他对着穿衣镜照了又照，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是头上的玉冠太素净了。
“李心，你带人去摘些鲜花来，编两个花环，朕戴一个，送给她一个。”
御辇停在坤宁宫门口，头戴花环、衣袂飘飘的景元帝下辇，问李心：“朕一身看上去可清爽？”
“万岁爷英明神武，崔二姑娘见到您定会心生欢喜。”
李心第一次见到景元帝脸上的笑意如此温和。
景元帝接过李心手中编给雪姬的花环，气定神闲踱步进入正殿。
沈皇后已被景元帝命人提前请出了坤宁宫。
如今偌大的正殿中，只有崔雪姬一人。
桌上摆满琳琅满目的各色点心，崔雪姬坐在桌子旁，这个尝一口，那个尝一口，都很美味。
听到一声轻咳，崔雪姬循声望去，嘴里刚含进去的牛乳茶险些喷了出来，
太恶心了。
景元帝打扮得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头上还戴了一个非常没品位的花环装嫩。
他还穿一件粉衣裳，不知道他已经多少岁了吗？
她这一恶心，有点反胃，加上刚刚吃得有点多，直接吐了出来，
景元帝大惊失色，抬起的右手胡乱挥舞着。
“宣太医！快宣太医来！”
“这糕点有毒！把御膳房的那些厨子全部斩首！”
崔雪姬拿过宫女递给她的清茶喝了一口，压下了胃里的恶心感，不再看景元帝那身让她反胃的粉色道袍。
她摆摆手道：“不是不是，这糕点没有毒，是臣女吃多了，加上看到陛下穿得这身粉衣裳觉得惊艳，直接被惊艳吐了。”
景元帝勾唇浅笑，少有地露出害羞的神情。
“雪姬，你也觉得朕穿粉色好看？”
“陛下要是再年轻一点，穿这粉色更好看。”崔雪姬听景元帝喊自己雪姬怪怪的，她飞速转动着她那好看的眼珠子，大脑cpu都快给她自己干烧着了。
妈呀，这皇帝老头儿不会看上自己了吧。
她还没过十六岁生日，这个狗皇帝，太变态了～
崔雪姬看了一眼房梁上的白绫，那本来是沈皇后命人挂上去准备用来吊死她的。
她噌的一声站上了房梁下的杌子上，手紧紧抓住白绫圈口，脖子往里套。
“雪姬，你要干什么？”
景元帝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父女俩才刚见面，还没相认呢。
“我崔雪姬三贞九烈！绝不会从了你这个狗昏君的！”崔雪姬破口大骂，瞪了一眼景元帝，看到他身上的粉色道袍实在顶不住，干呕了几声。
“放肆！”
李心刚张口，便被景元帝反手扇了一巴掌。
景元帝呵斥他道：“你才放肆！别吓坏了雪姬！”
景元帝面朝雪姬而站，和颜悦色道：“朕并不是想纳你为妃，朕没有那么昏庸无道。”他渐渐走近雪姬站的杌子，“你仔细看看，朕是谁？你看看朕头上的花环，有没有想起什么来？”
崔雪姬才不想看景元帝这种人渣，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
“陛下是大昭朝的皇帝啊，难道还能是我爹爹不成？”
“对对对。”景元帝拊掌大笑起来，“朕就是你爹。”
气死了。
这狗皇帝还占自己便宜。
“我还是你姑奶奶呢。”崔雪姬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了，索性骂这狗皇帝过过嘴瘾，“你他娘的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真以为自己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啊，满脸褶子的老妖怪，黑心肝的坏东西，我诅咒你白发人送黑发人——”
景元帝本来摇头晃脑笑着听雪姬用她那舒心悦耳的声音骂自己，就是这种久违的味道儿，小雪姬也是这样骂过他的。
但听到雪姬骂出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时，景元帝脸色微变，“雪姬，你怎么骂朕都可以，不能咒你自己。”
崔雪姬对景元帝这样的反应十分费解。
他是不是又在筹谋什么坏主意？
“雪姬，大花喵，喵喵喵。”
景元帝手舞足蹈唱起他给她唱过的童谣。
他身后的李心和一众太监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李心想，万岁爷这是疯了呀。
“小老鼠，吱吱吱。”
“雪姬，大老虎是怎么叫的呀？”
景元帝问正在发愣的崔雪姬。
“嗷呜～”
崔雪姬盯着景元帝的脸看，眼前这个九五至尊是崔志文吗？
“雪姬，小牛犊是怎么叫的？”
景元帝眼中含着热泪，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见到了长大的雪姬。
看来老天爷还是善待自己的，他穿越来了大昭，也将他的宝贝女儿送来了大昭，让他们父女俩能够在此相见团圆。
“小牛犊，哞哞哞。”
崔雪姬眼角湿润，吸了吸鼻子。
“崔志文！你是个混蛋！”
“对喽，朕是个混蛋。”他向站在杌子上的雪姬张开双臂，“雪姬，你快下来，不要站在上面吓爹爹了。”
“我不下来！”
崔雪姬想到温雅将在秋后被凌迟，一头扎进了白绫圈子中，假装要蹬掉杌子，吓唬起景元帝。
“崔志文，你要将温娘子凌迟处死，那我也不活了，我今天就死给你看，你等着给我收尸吧。”
景元帝吓脱了魂，腿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朕的小姑奶奶啊，这发出去的旨意，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要不朕赐罪人温雅一个全尸，不对她用凌迟极刑，你看这样可以吗？”
“不行。”崔雪姬一口拒绝，“温娘子她不是罪人，她这样的好人都不配活在世上的话，那我活在世上更显得多余。我要死，我要立刻死给你看。”
“好——”
景元帝长叹一口气。
“朕赦免温雅，总成了吧。”
他站起身，走到杌子前，想抱雪姬下来。
“你要再靠近我一步，我立刻就蹬掉这个杌子吊死去。”
“雪姬，爹爹都答应你不杀温雅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要你抱我下去。”崔雪姬看着景元帝身上的粉色道袍就头疼，“你把我哥哥喊来，我要我哥哥抱我下去。我要亲口听到哥哥说他放了温娘子，我再从这张杌子上下去。”
景元帝被气得心口疼，但这是自己亲生的，没办法，打又舍不得打，骂又舍不得骂。
于是他命李心去内阁值房宣旨，按雪姬的意思去办，让崔叙白这个刑部尚书去刑部大牢释放温雅。
早在一个时辰前，崔叙白已经到了刑部大牢一趟，他给了温雅一颗龟息丸，服下此药，温雅便能作假死状。
他问温雅，有没有后悔卖过所谓的假药。
温雅摇头，服下龟息丸后闭气睡去，仵作来验“尸”，与死人无异。
崔叙白正准备进宫求见景元帝，将温雅在牢室内自戕的消息回禀于景元帝。
半道上正好碰见准备去内阁值房寻他的李心。
“什么？温娘子自杀了？”李心懊悔自己没有跑快一点，只差这么一点时间，温娘子这样好的人就能活下去了。
李心引着崔叙白去坤宁宫，崔叙白道：“内廷重地，我还是去玉照宫见陛下吧。”
“这可不行，小阁老，你家妹子在陛下面前要死要活的，你得想办法哄她别作死。”
崔叙白本想等了结温雅的事，再去管雪姬的事。
没想到雪姬她遇事都能应付自如。
从前是自己小看她了。
如今连陛下都被她拿捏住了。
崔叙白随李心进入坤宁宫正殿，雪姬站在殿中央的房梁下的杌子上，做出要上吊的姿态。
景元帝来回踱步，额头上绑了降温的白巾，他已经被吓得发起低烧来。
见崔叙白进来，景元帝激动得热泪盈眶，跑过去免了崔叙白的跪拜大礼，拉着他的手道：“崔辅臣，你快点替朕将雪姬劝下来。”
“你们都出去，关上殿门，我要和我哥哥说体己话，你们不准偷听。”
雪姬这一命令，景元帝带着所有奴婢出去了，大殿中就剩下雪姬与崔叙白二人。
他走到杌子前，张开双臂对她温温笑道：“跳下来吧，我接着你。”
她跳入他怀中，双腿缠在他腰上，委屈地哭了出来。
“阿郎……我怕……呜呜呜……呜呜呜……”
他一臂紧紧抱住她，一臂将她往上托了托。
“不怕，腿伤好了没有？看你站在杌子上一直绷着小腿，万一落下了病根子怎么是好？”
声音清澈且温柔。
雪姬下巴抵在他宽肩上，哭得梨花带雨。
她这两日为温雅的假药案奔波，都忘了自己腿脚伤残的事情。
官道上尘土飞扬，温雅、温婉坐在马车内，准备下江南去。
路旁有一个面摊，马夫勒住马缰，准备停在这里喂马吃一点草，温氏姐妹俩也下车吃面。
桌脚摇晃，温婉喊卖面的小哥拿东西来垫垫桌脚，那小哥拿了一本书来给她们垫。
温雅定睛一看，是她写的医书。
那小哥笑道：“你们将就着拿这破书垫一垫。”
温婉生气，与那小哥争执。
“这可是医书，你们怎么这么不爱惜？”
“什么破医书？都是人家不要的，我们拿来做屙屎擦屁股的纸，或者扔到灶下去烧。女子行医本就是拿人命当儿戏，女医写的书更是满纸鬼扯的话。就你这个小娘子拿它当宝贝。”
温雅深深望了一眼灶台内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有那半卷未烧尽的医书。
这面，她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世间人啊，真是无可救药。
她一直以来悬壶济世的理想，荒唐得可笑。
药能医人病，但医不了人心。
坐回马车后，温雅缩在温婉怀中静静睡了过去。
直到马车驶出京城地界，温婉想摇醒她姐姐下车住店，却怎么也摇不醒温雅。
她看到温雅嘴唇发紫，知道她是看愚昧无知的百姓烧毁她写的医书，多年信念一刻崩塌，故而服毒自尽。
姐姐行医救人这么多年，却落得如此下场。
明明没有人杀她姐姐，但又好像人人都杀了她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雪姬看到渣爹的粉红色道袍，yue~yue~～yue～～～渣爹：雪姬夸朕穿粉惊艳，四季常服，粉色，全都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