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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道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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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咳咳咳……咳咳咳……”

    崔雪姬连忙拿起帕子捂唇,咳在素白的帕子上好几个梅花血点子。yousiwenxue

    她未来得及避开崔叙白的目光。

    崔叙白见到帕子上她咳出的血点,下榻去倒热茶来给她喝下缓缓。

    他焦急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怎么不告诉我?”

    “自从那次换了常喝的药方子,苦药汤变成了酸甜口的药汤,我就开始咳血了。”崔雪姬一直不清楚这副身子从娘胎里带出了什么不足之症,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喝那些药,“阿郎,给我看过病的郎中都说我活不了三年,我想死得明白些,我身上到底什么病?”

    “和阮夫人一样的心疾。”崔叙白将剑书喊进来,命他去找太医院的张老太医过府来,雪姬喝的药方子一直是张老太医配的。

    过了一个时辰,张老太医上门。

    替躺在拔步床上休息的崔雪姬诊过脉后,他老人家的白眉抖了抖。

    剑书引张老太医出椿龄斋,到我闻院书房与崔叙白说话。

    崔叙白正伏案在灯下看刑部衙门新送来的卷宗,剑书搬了一张杌子到书案旁给张老太医坐。

    崔叙白未抬眼瞧张老太医,目光一直落在手里的卷宗上。

    他冷声问道:“老先生没有和雪姬乱说什么吧?”

    张老太医坐立难安,他从进勇毅候府就憋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崔叙白问话,张老太医听着崔叙白的语气就不善,更教他提心吊胆起来,遂小心翼翼地回道:“老朽与小阁老长了同一条舌头,小阁老说崔二姑娘病了要吃药,老朽就这样与崔二姑娘说了同样的话十年之久。”

    “哦。”崔叙白微微颌首,“那坤宁宫那里,老先生和皇后娘娘是如何说的?”

    张老太医刚缓过一口气,经崔叙白这样一问,心又提到嗓子眼处。

    “皇后娘娘偶尔问起老朽,老朽都是回答崔二姑娘的命长不了。崔二姑娘患的是与阮夫人一样的先天心疾,加上喝了老朽开的药,不管哪位医士来看,都和老朽是一样的说辞。”

    “老先生,你再改一版药方子,让雪姬不光咳血,鼻窍还会时常流血。”崔叙白抬眸,示意剑书剪去爆开的烛花。

    张老太医担忧地问道:“这样做要是吓坏了崔二姑娘,可怎么办?”

    “她胆子越发大了,最近时常跑出去,我想让她觉得自己病得很严重,日后就呆在家里好好养病。”

    刑部衙门刚刚送来的热乎卷宗,刑部侍郎沈皙之奉旨带锦衣卫封了温氏医馆,温雅因贩卖假药罪被捕入狱,崔叙白此时最担心雪姬知道这个消息,怕她会沉不住气。

    张老太医应下了崔叙白提的要求,剑书亲自送他出府。

    刚将张老太医送上马车,一位身影消瘦的女郎跑了过来,与剑书行礼道:“这位小郎君,请问您家二姑娘在府里吗?我有急事找她。”

    “你是温氏医馆的小温娘子?”剑书对面前这女郎有点印象。

    温婉点头,“求小郎君引我去见崔二姑娘一面。”她拔下头上最值钱的珠钗,双手捧到剑书面前,“一点心意,请小郎君莫要嫌弃。”

    剑书摆手道:“我家二姑娘得了重病,如今卧床休养,见不得外人。”他喊守门的小厮拿来一把青绸油纸伞,撑开伞后递给温婉,“温小娘子,过会子又要下雪了,你撑着这把伞回家去吧。”

    温婉将伞扔到雪地上,跪倒在剑书面前,哭道:“小郎君,我姐姐在半个时辰前被锦衣卫抓走了,她如今生死未卜。能有法子救我姐姐的人,我只想到您家二姑娘。劳烦您替我带一句话给她好不好?”

    姑娘“咚咚咚”在剑书面前连磕几个响头,剑书也是为难得很,他带不了这话,主子会杀了他的。

    “小温娘子,你在这里跪我拜我也没有用。若是一点祸事烧到我家二姑娘头上,我家大爷定不会饶过我这条命。”剑书揪着温婉的衣袖扯她起来,“你见着我家二姑娘又怎么样?我家二姑娘也是一个小娘子,她又不是王侯将相,管不了你的事的。”

    剑书解下自己身上避寒挡风的披风,为哭成泪人的温婉披上,又将随身带的所有银票塞到温婉手中。

    “我知道温娘子她是个好人。可惜这世道,好人不长命。这些银两算我一点心意,小温娘子你用去打点疏通人情关系也好,用来给温娘子准备后事也好,不要再到勇毅候府门前求见我家二姑娘了,你会害死她的。”

    说完这些话,剑书转身离去。

    天空开始飘起小雪花,温婉边哭边往刑部大牢的方向走去。

    亥时三刻,崔叙白好不容易哄睡了发着低热的雪姬,他换上绯色官服,乘车前往刑部大牢。

    一进提审温雅的刑房,浓重的血腥气息迎面而来,还有女人惨烈的尖叫声充盈于耳。

    负责刑讯的属官手持铁钳,温雅被人摁在地上,那属官正在拔去她右手上最后一片指甲。

    这种血腥场面,崔叙白司空见惯,他进来后声色不动,只看抄录口供的属官递上的供词。

    他快速翻阅那几张纸,见温雅的口供中没有提及到雪姬,暗暗松了一口气。

    温雅的头发湿漉漉地黏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的下唇被她自己咬破了,一直在流血。

    她的十指亦是鲜血淋漓。

    沈皙之也在刑房之中,他面壁而站,紧紧攥着自己的双拳,心中气愤不已。

    救人的女医被冤下狱,崔党和司礼监那一伙人蛇鼠一窝,今夜他们正在教坊司中寻欢作乐,因为挡他们财路的“瘟神”被抓住了。

    “上药,给她上药。”沈皙之转身吩咐一个属官。

    那属官却看向崔叙白,道:“小阁老,我们刑部衙门从来没有给犯人治伤的先例。”

    这里,还是崔叙白这位刑部尚书说了算的。

    崔叙白瞥了趴在地上遍体鳞伤的温雅一眼,他轻轻蹙了下眉头,很快又捋平了。

    “给她上药,让她缓一缓。你们后面不是还要对她用刑吗?”

    按照过去的规矩,提审一名犯人至少要用三道刑,问过犯人三遍口供,三遍口供都是一致的,才能将整理过的供词正式录入卷宗之中。

    属官找来药箱,翻出止血药,动作极为粗鲁地倒在温雅血肉模糊的指尖上。

    “啊——”

    温雅痛得满头大汗,是锥心刺骨的那种痛。

    沈皙之走到崔叙白身旁,拱手道:“首辅给温娘子定的第二道刑罚是割舌刑。小阁老,可有商量的余地?温娘子若被割去舌头,下官再问她的口供就比较困难了。”他不肯称温雅为犯人,她身上都是欲加之罪。

    崔叙白坐到桌旁,抿了一口属官递上的白水。

    崔玳要割温雅的舌头,就是不想温雅说话,要温雅有冤不得申。

    他也怕温雅受不住后面的刑罚,供出雪姬来。

    “第二道刑,现在开始给她上。”

    “小阁老,你也和首辅、和司礼监一样,认为温娘子卖的药是假药吗?”沈皙之想要据理力争,保住温雅的舌头。

    “沈侍郎,你我这身官袍,是陛下赐的,你我顿顿吃的,都是皇粮。”崔叙白挑眉,冷冷笑道:“真药也好,假药也罢,她搅乱了朝廷的税收法令,乱法者当诛。亏你还是刑部衙门的堂官,做了这么多年的刑名,一点律法还不清楚吗?”

    “律法之外,尚有人情。”沈皙之驳道。

    “不必多言。”崔叙白挥了挥袖,“下第二道刑。”

    女人的尖叫声回荡在刑房之中,尖锐又恐怖,听得人头皮发麻,但渐渐就休止了。

    因为被割去舌头的温雅,昏死在地上。

    第三道刑,是剜鼻。

    这是一道残暴又耻辱的刑罚,对女子更甚。

    因为女子,大多看重自己的容貌。

    崔叙白踱步到温雅身前,静静看了几眼她的伤势,对刑房中的属官们道:“将人关回牢室里,请郎中来看她的伤。”又补了一句,“一定请女医来看,再找两个婆子照看着她。她要死了,你们一个个也别想活。”

    沈皙之听崔叙白这样说道,立马反应过来他也想留温雅一命,遂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崔叙白在前面走着,寒声道:“我要回府,你也跟着我一道回府吗?”

    沈皙之厚着脸皮道:“许久未见你家二姑娘,去府上拜访拜访她。”

    崔叙白陡然止住了脚步,回身用阴鸷的目光盯向沈皙之。

    “我从前与你说的那些,都不作数了。你还是去物色别府的小姐做你的正头娘子,我不会将雪姬嫁于你的。”

    “可我偏要你妹妹。”沈皙之为与崔叙白争一口气的长短,故意这样说道。

    “雪姬她活不久了,你娶她回家,不出三年就会变成鳏夫。”崔叙白紧紧盯住沈皙之脸上的神色变化。

    沈皙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我就欢喜她这样的小娘子,聘她为妻,举案齐眉二三年,此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崔叙白不爱听他什么,他偏要说什么。

    “她可不欢喜你这样的癞蛤蟆,你们两个蠢货凑在一块儿,关上门过不好将来的小日子的。”

    崔叙白唇畔噙着笑意,目光却是凶狠无比。

    沈皙之死皮赖脸跟了崔叙白一路,他爬上马车,又被崔叙白一脚踹了下来。

    望着马车消失在街口,沈皙之拂落自己肩头的落雪,自言自语道:“我总有法子见到崔二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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