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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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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后,守在拔步床前的小红为熟睡中的崔雪姬换过额上降温的湿帕子,顺便摸了摸自家二姑娘的额头,低热已经降下去了。mqiweishuwu

    崔雪姬迷迷糊糊睁眼,小红清秀的脸蛋映入她眼帘。

    崔雪姬喊了声“饿”。

    小红一溜烟跑出去,到厨房那儿吩咐厨娘烧火做饭。

    寝房穿衣镜前,奶娘阮嬷嬷带着两个丫鬟服侍崔雪姬更衣。

    “这件穿不得了,去拿一件新做的来给二姑娘。”阮嬷嬷扯开崔雪姬身上小肚兜的细带,换了一件更宽松的给她穿上。

    新年里刚做的一套衣裙,崔雪姬穿上后,腰间系的马面裙短了一寸,而上身的小袄袖子也短了半寸。

    阮嬷嬷打趣她道:“姑娘长大了,该让大爷去告诉寿宁长公主,为姑娘寻个好夫家了。”

    “嬷嬷,我都没有到十六,急什么。”崔雪姬坐到梳妆镜前,让丫鬟给她梳头。

    “家里的大姑娘早许了太子爷,三姑娘定了兵部杨侍郎的独子,四姑娘则正与威远侯的嫡长孙议亲。”阮嬷嬷用食指尖刮了刮崔雪姬的面颊,“就二姑娘你的终身大事还没有着落。本来大爷早说要将你给宁国公府的沈公爷的,这桩婚事要成,二姑娘你比家里的三姑娘、四姑娘都有体面。可现在沈公爷那里没影儿了,二姑娘你要去敲打敲打大爷才是。大爷他可是你的亲哥哥,有什么事能不依着你这亲妹子的。”

    靴声响起,屋里人都知道是谁来了,阮嬷嬷和剩下几个丫鬟纷纷噤了声,现在地上掉根针儿都能听到响儿。

    丫鬟掀起隔断里间与外间的珠帘,崔叙白进来,见崔雪姬手执黛笔在对镜描眉,温声问道:“怎么自己动手?”

    “她们给我描得都不好看,我最欢喜自己画的眉。”崔雪姬见镜中浮现他清爽的面容,想到刚刚阮嬷嬷和自己说的话,故意板着小脸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刚刚听了奶娘她的一番掏心窝子的话。家里姐姐妹妹都有了各自的着落,偏我形单影只。哥哥,是你耽误了我,此前不是说好要将我指给宁国公府的沈公爷吗?”

    “嬷嬷人老头发昏了吧。”崔叙白话中带着怒气,“我何时在人前说过,要将雪姬指给宁国公府的沈公爷的?”

    阮嬷嬷缩在角落里站着,恨不得有条地缝容她钻进去。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腆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笑道:“大爷,是我这老婆子记错了,您的确没说过要将二姑娘指给谁的话。”

    “但奶娘有一句话说得对,崔大爷您可是我的亲哥哥,有什么事能不依着我这亲妹子的。”崔雪姬用极为炙热期盼的目光看向崔叙白。

    崔叙白没听她说下去,直接开口就是“不许”。

    崔雪姬起身跺脚急道:“我还没说什么事呢?”

    “外面时疫闹得那么厉害,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头。”崔叙白早已摸清她的脾气,古灵精怪得很,心思是一刻也不肯闲在家里的。

    崔雪姬轻轻“哼”了一声,有意冷落着崔叙白。

    吃饭时,他给她夹什么,她就从自己碗里将他夹的丢回他碗里。

    崔叙白怕了她这犟脾气,更怕她吃不好饭,故意夹些她不爱吃的丢进她碗中,省得夹她爱吃的给她,全被她丢回他碗里。

    杀人八百,自损一千。

    崔叙白都快被她给气笑了。

    一顿饭吃下来,看的屋里的丫鬟婆子一身冷汗,就怕崔叙白突然恼火,发卖了她们一屋子的奴婢。

    所幸崔叙白一直和颜悦色,事事谦让着崔雪姬。

    饭毕,崔雪姬拉着小红到院里打雪仗。

    崔叙白静静站在廊下看她们主仆二人嬉笑玩闹。

    雪姬跑起来像只小鹅,笑起来也是“鹅鹅鹅”“鹅鹅鹅”的声音,听得他不禁扬起唇角。

    “阿郎。”她朝他喊道。

    崔叙白知道她这时喊他准没好事儿,“我在。”

    “你站在那儿不动,让我砸一雪球,我就不生你的气了。”她以商量的口吻站在远处说道。

    “好。”崔叙白望向她,“我一定不动。”

    崔雪姬跑到树后,抱出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雪球,跑向崔叙白,往他头上砸来。

    这一雪球,直接将他砸懵了。

    崔叙白的耳朵出现短暂的蜂鸣声。

    他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儿出现了几道重影。

    崔雪姬捧腹大笑,还想去树后再抱出一个更大的雪球来,却是滑了一跤,整个人横着摔在雪地上。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只有琉璃色的眼珠儿在不停转动。

    崔叙白察觉出异样,快步走到她身旁,蹲下身查看她摔出的伤。

    没有明显的外伤。

    “阿郎,我的手脚动不了,整个身子都是麻痹的。”这种感觉,崔雪姬再熟悉不过。

    穿越前在现代,她每次心脏病发作,都会这样的,像一棵枯朽的树木烂在了泥巴里。

    崔叙白抱起了她,抚着她的背安慰她道:“没事的……不怕的……雪姬……”

    “我有好好吃药,我没有漏喝过一碗药。”她委屈至极,对宿命深深的无力感一瞬间涌上了她的心头,“为什么我的病还不好?我的病是不是永远不会好了?”

    崔叙白不停安慰着她,抱她进房,放她到拔步床上,她浑身的麻痹感还是没有消散。

    这是雪姬喝的药的副作用,他又不能让她断了那药。

    断了那药,沈皇后对雪姬戒心又会提高,定会千方百计暗杀雪姬,正如当年阮夫人遇害那样。

    “后日,我要启程下江南巡视疫情,剑书会留在椿龄斋替我照看你。”

    “这么快。”崔雪姬憧憬极了江南风光,“我也要去,不能和阿郎你一起去的话,我就跟着寿宁长公主一起去。”寿宁长公主过五日也要下江南避寒。

    “你还是呆在京中,等养好了身子,明年去也是一样的。”崔叙白思来想去,本想将雪姬带在身边一刻也不离开的,但此去江南山高水远,怕她奔波劳累,还是留她在家的好。

    “你说话不算数。”崔雪姬动起气来,身体的麻痹感消失了一些,竟可以翻过身去背朝着崔叙白,她威胁他道:“你这样子欺我骗我,等你回家来,便找不见我了。”

    “你要去哪儿?”

    “去没有你的地方。”

    崔叙白最听不得这样的话,冷哼了一声,道:“姑娘再耐心等个几年,何必心急成这样,自有不见我的时日。”

    崔雪姬随手拿起一个软枕,朝崔叙白身上砸去,“滚开!我再也不要见你了!我讨厌你!”

    崔叙白摔帘而去,直到离家下江南去,也未到椿龄斋与雪姬道别。

    崔叙白不在家的这些时日,崔雪姬偷偷少喝了几碗药,说来也怪,不喝那药,流鼻血的次数都少了几回。

    恰逢英国公府齐家的四姑娘齐宝珠来找她顽,在家里快要闷疯了的雪姬当机立断,让齐宝珠换上自己平日穿的衣裙,扮成自己在房中午睡,等剑书发现,齐宝珠会痴缠住他。

    她则换了小厮的衣裳,与同样小厮妆扮的小红一起,偷偷溜出了勇毅候府。

    在街市上瞎逛了一番,到正午时分,崔雪姬带着小红到阮府蹭饭。

    她小舅舅阮子期并不在家,听说是下江南置办货物去了。

    阮府中只有她小舅母撑着病体款待了她。

    吃完饭后,小舅母带着她去上房午睡。

    崔雪姬躺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瞟到在旁边榻上坐着画扇面的小舅母,顺口问起了小舅母未出阁前的光景。

    小舅母美丽的脸上满溢悲色,她给崔雪姬讲起了自己与阮夫人的过去。

    小舅母与阮夫人自小结为老同。

    老同就是同生同老的异性姐妹。

    她们同年出生,长相脾气相近,结为老同后,便约定一生相互照顾,相互爱惜。

    小舅母说,她之所以嫁给小舅舅,是为了阮夫人。

    崔雪姬从她小舅母的言语中听出了无尽的遗憾。

    小舅母反复强调,阮夫人生前没有钟情的郎君,阮夫人嫁人生子,是想成为俗世中的万千普通女子之一。

    崔雪姬好似明白了些什么,但她不说破。

    “雪姬,我可能等不到你小舅舅归家了。”她知自己是将死之人,今日雪姬登门,正好可以了结她的一桩心愿,“雪姬,你能不能替我带一句话给你小舅舅。”

    崔雪姬认真点着头道:“小舅母您说。”

    “我死后,求他烧给我一封休书。”她声泪俱下,“我与他夫妻多年,也算对得住湘君了。”

    她爱她,故爱她所爱之人。

    二月初二,龙抬头。

    外命妇携亲眷入宫贺沈皇后添子之喜,并在春禧殿饮宴。

    崔雪姬破天荒地也跟着崔老太太、孙夫人、钱夫人以及崔家另外三位姑娘进宫赴宴。

    她此行别有用心,听闻鹿鸣园中的绿梅还未凋谢,她想折一枝回去给她病危的小舅母看。

    于她小舅母而言,看到绿梅,如见当年阮夫人。

    宴席之上,外命妇及亲眷们的目光都在沈皇后、齐贵妃、刚出世的小皇子身上。

    崔雪姬偷偷溜出春禧殿,并无旁人察觉。

    她从袖中掏出齐宝珠给她画的路线图,走荒凉无人的宫道,很快便到了鹿鸣园门口。

    园中有近百株绿梅树,看得她眼花缭乱。

    她折了一枝自己满意的绿梅后,竟迷失了方向。

    她来到一方水光清彻的小池塘旁,见池边站着一位穿银雪色过肩蟒的少年郎,如玉如啄。

    “请问——”她略有迟疑,“郎君你知道怎么走出这个园子吗?”

    少年侧首,面庞白皙如玉,眉眼清湛湛的,漆黑的眸子目光澄澈。

    “小娘子这次偷折绿梅,也像上次在平阳姑母府中,是有难言之隐吗?”

    小池塘西面角楼之上,沈皙之站在那儿,饶有兴致地瞧着下面鼻尖冻得微红的少女。

    他从雪姬私自离宴起便跟了她一路。

    没想到这鹿鸣园中,除他与她之外,还有第三人。

    他见太子将要近雪姬的身,扯下自己腰间的佩玉扔到小池塘中,激起一片小水花,吸引下面二人的注意。

    “崔二姑娘,你一直往北走,莫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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